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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6、第二十二章 光耀碧野(5) ...

  •   藏青突然抬头,看向海澈手中的茶盏,道:“还喝?”
      海澈本来正端了杯子往嘴边送,闻言一怔。
      藏青劈手夺了过来:“都已经喝的剩渣了都没发觉。你这笨蛋。喝这个吧!”随手倒了一杯自己手边的奶茶,递了过去。
      海澈拧了拧眉。
      藏青天性喜欢喝奶,特别爱喝牛奶,可是地下高原不产这个,所以他打小就喜欢的东西便算是奢侈品中的奢侈品,大多要倚靠游域那边的采买,为了这个,小时候没少给同伴笑话,说他比少爷还少爷。海澈却性喜茶,尤爱地下高原静海附近小岛上的一品淡茶,藏青便笑他是享受不了富贵的命。可惜如今茶还是原来的味道,海澈却一口也再沾不得,只能喝着回声草制的药茶。
      藏青自幼和他玩笑习惯了的,也常劈手就夺了对方的茶具请对方喝自己手边的,一时不察,想再恶作剧一把缓和下气氛,却弄巧成拙。
      他悻悻的将海澈的杯子就手洗净,重新给他续上那杯草药,道:“一点玩笑也开不起了。”
      海澈吞了吞声,道:“我倒是想尝尝看,可惜这肠胃早已经消受不起。”然后接过自己的茶盏,抿了一口,让药草的苦味在舌尖滚来滚去,然后极慢的咽入喉间:“青非,这条路是真的走不通的。得想别的法子了。”
      藏青手指在海图上点了几下:“不过是彼加尼魔鬼域,我地下高原还当真怕了不成!”
      海澈微一沉吟:“其实我之前和你商量过的那件事……”
      “那件事最好想都不许再想。”藏青咬牙切齿道:“你是脑子进水才会想到那个馊主意!”
      海澈看他气极败坏的样子,唇角轻抿,勾起个狡猾的笑:“正因为是馊主意,才最可行。你自己心里不是这么想的么。”
      藏青把手里的奶茶在海图上重重一顿:“我脑子也进水了才会同意你!”
      海澈把手臂枕到颌下,笑得人畜无害:“你会同意的,如果阿飒和叶天那边进行的顺利的话。不费一兵一卒,只要一个合适的饵……”
      藏青立刻把自己的奶茶一饮而尽。然后伸长了手臂,扯了扯海澈的耳朵:“你想都别想。还是认真看海图,给我好好搜刮下你多年前的记忆力吧。书库里那么多资料,不可能没有和这张图完全一样却标的全错的那一张。”
      海澈摇头:“真的没有。若有,大约也给叶少带到了地底下。”
      藏青揉揉眉心:“那就找!我不信找不到!有了那张图,就不用走这个路。也不用你那馊主意。”
      “如果阿飒和叶天都猜的不错,那么我的主意就不是馊的……”
      “少来!别说是我,就是默汐也瞒不过。别打那主意!”藏青狠狠道:“我可不想给默汐揪着脖子吼。”
      海澈看着他,落了一眼的星光:“其实你是赞成这个‘馊’主意的。”
      藏青闷了声。
      只稍停了片刻,藏青前所未有的认真盯住了海澈:“他们对你还做过什么?”
      海澈微抬起眼,只是那么轻描淡写的说了一句:“什么都做过了。”
      藏青心上一沉,有些负气:“那也不是你出馊主意的理由。自暴自弃可不是什么好成长。”
      海澈伸出一只手,拿茶盏的那只左手,伸到藏青的眼皮下面,用右手卷起了衣袖。
      自从他回到地下高原,吃穿用度再与昔年无异,无不是尊贵精细到了极处,连内衫亦是最好的素棉,只是那几箱鲜艳的红衫再不受主人喜爱,深深压在箱底。
      海澈肤色极白,少年时玉润晶莹,最衬火色,少年人爱美,自然哪个颜色衬自己便穿哪个颜色,他幼时喜浅苏色,便是觉得浅苏色上身后自己好看。这点子少年心性,终究在炼狱中给磨平。现在的衣饰虽然昂贵华美,却都是采简单朴素色与装饰,一眼瞧去不是行家也看不出什么来。
      只是藏青自小也是在富贵中长大,看他伸出手来,卷袖,那薄薄内衫上暗纹云绣,都是极上品的手艺,不过本应该是绣在锦上的却是绣在了素棉上。心里便是一痛。
      海澈的那只左手,自手肘以下,青白如雪的肌肤间映满了伤痕,若说他那两只手是不得不暴露于人前,任伤痕满目,平日里便是狠不能裹紧些不让人瞧见其他地方的伤疤,就也算是他自己对自己的一种保护。那只前臂,连带着骨节分明,形态美好的手,都是满目疮痍。海澈将这只手抽回到自己的眼前,轻轻叹了口气:“我自己都不知道他们还能再对我做些什么。”
      满是伤痕的身体,被几乎拆解的身体,连素棉着身都有些觉得疼痛的身体,一起卧,一举动,都如踏上刀尖,都痛入骨中。这样的身体,只能卧于病塌,仰人鼻息,却仍然想要自己把握,自己专横。藏青看着海澈,抬手便把他袖子撸了回去:“亮给谁看!”
      海澈又带了个狡猾的笑:“摆明了想让青非哥你心痛一下,结果被识破了啊。”
      藏青别扭的看他:“什么‘青非哥’,听到从你嘴里冒出哥哥这词,浑身就起鸡皮疙瘩。谁知道这叫法下面你在打什么主意!这些消不掉吗?多抹点药膏不就好了,要不要这么天天藏着就别露出来给人看。”
      海澈只手支颐,另一手轻轻点着海图:“消不掉啊。一开始小谢也是很注意的,就算是给索格御主切开了许多次了,小谢也算把我收拾的妥妥当当的 ,起码看上去还算是光鲜可口。可是,后来,大约是有一个月的光景吧,我记不清楚,因为已经没有什么时间概念了,只知道每天都在重复一件事情似的……”他陷入了沉思:“好像是有那么一两个月?或者更长更短?大概是我头发的颜色开始改变的时候……”他下意识的摸上自己的鬓角,那里已经一片雪白。
      藏青盯着他,像盯着自己的猎物。他听到海澈说:
      “我都没想到我居然能看到自己的头发长垂到腰际。托这个福,让我更清楚明白什么叫做眼睁睁。呐,青非,看着头发变了颜色的时候,我好像是想过自己活不成了。知道自己可能会早死和看着自己死掉果然是不一样的。然后倪佳大约也没想到她放开手不管我几天,倪昊就真的把我彻底弄成了只剩一张脸能给人看。”
      “为什么?”藏青的声音隐隐带着怒气。
      海澈看着自己的手:“倪佳说‘他只要留着那张脸就好了。’大约是这个意思,我脑子很乱,记不清楚,所以别再逼我找海图。青非,我们打个赌,没有比我那个馊主意更适用的了。我们得尽快的,立刻的,回到孟德尔去。待倪佳缓过手来,我们就彻底失了先机。”他说:“我不想自己真是早夭却一事无成。”
      藏青看着他那只手,不复记忆的那只手,小时候握在手里便可拎起来小娃跑的那只手,眼底在渐渐发酸。
      他知道很多,但都不及海澈自己亲口说出来具有冲击力。他没办法正面拒绝海澈的意见,在对方向自己明显示弱的情况下。可是,为什么自己要屈服?因为他是自己的所谓主君?不,自己从小就不想做个臣下,而海澈也从没将自己的竹马们当做臣下。弟弟在向哥哥示弱,想讨得想要的糖果,就是这么个意思罢了。
      藏青卷起海图:“我让连琚再去探,总有绕过去的方法。”
      他狠狠起身:“不见得要依靠你不记得了的那张图!还有……什么早夭不早夭的!谁教你这个词!”言毕拂袖而去。
      海澈目送他离开,看那怒气冲冲的背影,叹息:“都已经向你伏小做低了,连哥哥也叫过了,你怎么还是这么固执。另外,我已经不是要向别人学习怎么说话的年龄了啊……”语气间倒像是长辈在对着晚辈,若不是他偷偷做了鬼脸,藏青的肺都要气炸。
      “你愈来愈顽皮了,青非不生气就是死人了。”林玥的声音适时传来:“澈儿,你气的小黎跟我告状说要回来做侍卫呢。”
      海澈回头,逆光下林玥的身边站了个人,见到这人,海澈脸上立刻笑开了花:“你回来了。找的怎么样?”

      世界礁,很安静,安静的不像一下子就容纳了众多的风族人旅居于此。

      宁珑将一方尺长的古旧木盒奉到海澈面前,眉眼间具是凝重:“幸不辱命。”
      海澈只是笑笑,伸手接过。
      宁珑惊呼:“大哥,很沉的。”
      果然很沉。
      不起眼的木盒,竟是沉水木。
      海澈手里一软,手腕一沉。差点就把这木盒摔到了地上。
      宁珑手忙脚乱的帮他扶住。
      海澈看她将木盒里的海图慢慢展开在自己和林玥的面前,叹息一声:“想不到我连这点重量都拿不起来了。”
      宁珑急着道:“怎么会,不过是大哥你没防备罢了。我一开始找到这个,也差点摔坏了的。”
      她言下安抚之意明显的不及掩饰。
      海澈却坦然接受了,向林玥道:“玥姐,你说小珑的意思是不是我的力气和女孩子差不了多少了。”
      宁珑一慌:“不,不是!大哥!我绝没有这个意思 ……”
      待她瞧见海澈眉眼间浅浅的笑意时才恍大悟自己又被这人给耍了。
      自从海澈在白氏婆婆的帮助下能开口说话之后,宁珑便发现自己的这位大哥的另一面。
      相比较以前只能用心语,唇语,手语与人交流时的稳重,平静,能开口说话后的海澈简直就是另一个人。比之藏青的鸹噪饶舌,海澈是另一个风趣善谈,有时又能贫得你即掉渣又偷笑的人。她总算明白黎默汐和林玥为何在小的时候,只能眼看着海澈与藏青吵起来而无法立刻阻止,她也终于可以想像一下幼年时这两人争吵的模样。换成之前不能出声的那个海澈,是想也不能够想。可现在的这个海澈分分钟都可以逼得看似高冷的藏青跳脚。只是,林飒和林玥都说过这样一句话:“表哥(澈儿)只有在自己喜欢的女孩子面前才拙嘴笨舌的。”“我不是他喜欢的女孩子,所以他对着我才能开出各种玩笑来,因为他不喜欢我,他只拿我当妹妹。哥哥逗妹妹开心,在他眼里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这样的认知,让宁珑沮丧。但是,很快,她便提起了精神,因为海澈待她虽不是男女之间的情谊,却已经比待别人更亲近了许多。
      宁珑正在展开的海图是用一整张羊皮纸绘成的。年代大约是十分的古早,所以四面边角都已经卷曲。沉木的盒子隔绝了岁月,让纸上的地下高原七海连天的盛景在一张羊皮卷上重新绽放。
      这是藏青说的那一张海图,那张所谓的画错了许多地方的海图,地下高原建国初期最早的海图。
      海澈蹲在海图前,仔细的观察着每一处标注,甚至为了看清楚某一个小红点而跪下身去,整个人仆在图上。宁珑和林玥小心的掌着明珠,随他视线移动。
      海澈突然问道:“是在哪里找到的?”
      宁珑道:“就是在怒海的祭风塔里。正如大哥你先前猜测的一样,这张图是苏蔻大人临摹叶青璃的原图所绘,后来海黎大人和苏蔻大人先后辞世,这张图按苏大人的遗愿,供在了祭风塔,海黎大人的灵前。祭风塔封闭已久,再度开启时险些出事,还好……”
      海澈点头:“没有人员伤亡吧?”
      宁珑摇头:“没有。”
      之前,海澈悄悄让林玥找她过来,说到祭风塔里可能藏了张重要的海图,要她去找回来时,她还不大敢相信。甚至有些觉得是无妄之谈。
      祭风塔在七海的怒海中心,建成至今有约600 年,据传是因为怒海难镇,故建塔以镇之,塔成之后,海平浪静。而后600年,怒海涛声依旧,渔民安居乐业。她此番前往怒海,用尽了所学的黑魔术才开启塔门,取走供奉在火焰红莲前的沉水木盒时,地动山摇,海浪翻滚几可蔽天,同行的部下与带路的渔人都惊惧非常,以为怒海复潮,为取走镇海之物而愤怒,更有渔人要求她立刻将圣物奉还海神。
      她将之前海澈给她的军主令奉于火焰红莲之前,才止住了地动山摇。然后,她亲见了不可能发生之事。
      祭风塔供奉的海黎大人,是地下高原第一代御主海苏的长子,生来自带红莲花香,因为容貌酷似叶青璃,被那一代称做小叶少,叶青璃的转世。他少年早夭,传闻尸骨无存,只留下火焰红莲映红怒海。另一人苏蔻,相传是当年叶青璃身边爱将,更是海黎的至友,两人忘年相交,感情甚笃。海黎死后,衣冠归葬怒海,苏蔻死后,遗愿亦归葬怒海,愿永伴海黎于地下。海苏御主欣然同意,建祭风塔,安置爱子与其至友魂位。奇怪的是祭风塔建好,供奉了海黎和苏蔻之后,怒海从此平静,但祭风塔亦从此锁闭,再无人可入。
      军主令是临行前海澈亲手交到她手上,叮嘱她非入祭风塔出现异状不可用。
      所以,当祭风塔开始摇晃,怒海开始沸腾时,她几乎要忘记了怀里的军主令。
      结果是军主令自己从怀里跳了出来。
      带着徘徊的花香,雕刻着七海连天的军主令就那么自己蹦到了空中。它并不耀眼,只有花香一缕,并不明媚,不过令牌一块。轻轻落在之前供奉沉水木盒的位置,就像是被人用手轻拿轻放了一个来回,就又回到了宁珑的手里。伴随着怒海平息,她听到一声叹息:“他回来了……”
      走出祭风塔后,她立在船头,惊讶的发现600年都不曾再开启的高塔琉璃盈目,遍体红光,像是火焰红莲一朝盛放,映亮了整座高塔。
      听说,自她离开怒海,那座塔仍然如此。再不是高冷不能得其门而入。
      宁珑觉得自己拿回来的不仅是一张海图。带去的也不是一块军主令。
      这样想着,她看向案头,军主令安安静静的躺着,只巴掌大小,就像被遗忘的孩子。她怎么突然有种觉得那令是活的,正在期待被海澈握到手中呢?
      她摇摇头,尽量让自己的思绪集中。她听到海澈充满了疲累的声音:“小珑,你把这张图拿去给藏青,就说送给他了,他要怎么用,随他。”
      海澈从海图上站起身,挪到案边,紧紧扶住案头。他怀疑自己要是一松开手,一定会就地倒下。这么狼狈的模样,可不能让表姐和妹妹看到。
      开玩笑,不过是腰弯的时间略长了些,蹲的时间较平日时略久了些,这般不经折腾的身体,全都要怪深植在体内的那个“怪物”。
      他努力维持着自身的平衡,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和平时没什么两样,却不知道那强忍着剧痛的模样映在那姐妹两人眼里,是那般让人心痛。
      林玥先丢掉了手上的明珠,一把扶住了海澈摇晃的身形:“澈儿!”
      宁珑也放下手上卷到一半的海图,一个箭步赶上前,撑住他摇摇欲坠的身子:“大哥~!”
      海澈眼前阵阵的闪光,他都快要忘记封印真正发作起来是根本不让他有丝毫掩饰机会的。
      宁珑急叫道:“我去找白婆婆来!”
      海澈扯住了她衣摆:“不……不必……”他咬紧牙:“躺一下就好。”
      宁珑也不顾其它,一把抱起他,不顾他本能的反对,直入他卧房。海澈的那些侍卫,本来因为听到不寻常的动静齐齐赶到,却给林玥挡在了身后,眼瞧着宁珑就那么抱着他大步进房去了。
      林玥看着这旁若无人的女孩子的一举一动,心里有个转了许久的心思涌了上来,看来,是要点破的时候了。为了宁珑好,也为了海澈自己。
      当林玥踏入海澈卧房时,宁珑早将人安置妥当。
      海澈半趴半卧在暄软的寝具上,一袭薄毯从肩膀盖下。
      宁珑站在床头,时不时问道:“好些么?”
      封印之伤,好与不好只有自己知道。海澈咬紧了牙关只盼自己能强挺过今次的发作。
      他近来劳心劳神,虽然明里看着是藏青和林飒在忙来忙去,其实该操的心一分也没少操,许是如此,封印发作的反倒不那么频繁,因此也并不在意。今日突然牵动后腰神经,立刻如排山倒海一般袭来,片刻的功夫便汗透衣衫,依宁珑的意思便要立刻传唤白氏婆婆或是藏青前来,海澈却不允。
      白氏婆婆年纪已大,深夜请她,着实有些惊扰,就算白婆婆并不在乎,海澈却不愿意劳烦。藏青自黑狼谷清场归来,芷碧花开到极致,外表看来无碍,却强催花气伤了根本,助叶天寻风魂,被黑镜妖狗咬伤,更是伤了元气,如果一再由对方在这种时候为自己协助抵御封印,对藏青有害无益,于自己亦形同饮鸩止渴,不如不要惊动。为己为人,他思量良多,却不能一一讲给宁珑明白。
      宁珑看他痛的全身抽畜,手足都在颤抖,连脸上肌肉都紧缩一团,看得心痛无比,却不能帮他做些什么。
      林玥进来时看到的便是手足无措的宁珑和强自忍耐的海澈。
      她心里叹了口气,已经猜到海澈所想,所以等宁珑求助的眼神一闪过来,便只摇了摇头。
      她不曾继承海氏的风瞳,算不上摇花后裔,那点微末力量让她有自知之明,若冒然过去,看似是在帮助海澈,其实是在给他添乱。
      宁珑顿足:“这可不行!”她急向林玥道:“玥姐,实在不行得请青非哥再来一趟!”
      海澈咬牙:“不许!“一声惊喘脱口而出。
      宁珑急叫:“大哥!”
      海澈伸出一只手,死死捉住宁珑伸过来的手:“不要通知藏青,我说了不要通知他!我挺得过去。不过就是封印罢了!”他猛一挺身,直觉神经给猛烈刺激,身体都不受控制,只想暴发而起。
      死咬住牙根,将自己体内的力量强行压下,低声吼道:“军主令!”
      宁珑反身,林玥动如脱免,已经取来了军主令。
      宁珑颤着手递到海澈手中,令一入海澈的手,立刻化为一道流光,隐入他体内的将离枪中。
      将离枪与军主令合二为一,缓缓释放出力量,海澈立刻便觉得好受了许多。
      等他终于缓过来这一口气,看到枕边哭红了双眼的宁珑,轻轻笑道:“你瞧,我不是撑过来了吗?”
      声音微弱的几乎听不到。
      宁珑看着他,强笑点头。末了又自怀里取出一个小包:“大哥,之前忘记和你说,这是给你的。“
      海澈好奇的仰首:“什么东西?特产吗?你还带了东西回来?”他浅笑:“祭风塔的东西我可再拿不动。”
      宁珑见他终于有精神开玩笑,心下一宽。擦擦眼泪,道:“不是祭风塔上的。我怎么敢动先人的东西。玥姐说你喜欢鱼珠茶,我路过采萱岛,就采了一小袋子回来,你闻闻。”
      说着,将那个小袋递到海澈鼻端。
      淡雅清鲜,幽幽若泉,正是海澈从前喜欢的那一品淡茶。
      他眼睛里立刻亮起了光,道:“一模一样的香味呢。”
      宁珑道:“纵是你不能喝,闻着这香味总也是会高兴的。我是这样想着便随手取来了。”
      她擦擦眼泪:“大哥你一定渴了,不如我泡上一两片叶子你尝尝,想来不碍的吧。”
      这么说着,起身去找茶具。
      海澈来不及阻止,就这么看她如入无人之境。
      林玥倚在门边,含泪道:“小混蛋,你还要吓死几个人。”
      海澈道:“下次,我会注意的。”他看自己的手,还活着,我还活着。只要我还活着,便得努力下去。

      一盏鱼珠茶,纵然只是水面上漂着一两片翠绿的叶子,亦是淡香扑面而来。这鱼珠茶味清且淡,香气幽远,闻之心清脾静,海澈小时尝过便爱不释手,只是这茶不好采,且远在静海附近,离浪屿着实太远,所以每年只有那么一小罐能远远送抵,还是林子枫知道内侄的喜好,特意着自己的部下年年采摘。林子枫已逝,海澈再不敢睹物思人,这鱼珠茶又正好与回声草药性相冲,他便不再喝了。
      宁珑看着海澈眼睛里的光与泡茶时的水气一同升起,那脸上纯真无邪的笑意在明显放大中,笑得浪漫天真,宛若孩童,心里涌上的更是莫明的感情。
      只这一盏茶,终是不能入口。海澈闻了许久,直到再泡不出味道,才悻悻的由着林玥倒了。
      他封印发作,累得狠,交待了宁珑务必亲手将海图送到藏青手上便沉沉睡去。睡梦中还似乎在品尝不能喝进嘴的偏好,一脸的向往。
      林玥吩咐海澈的侍卫仔细照料之后,便携宁珑离开了聆涛阁。
      走至阁外,天光早已大亮,阳光有些刺眼。
      林玥用手挡着阳光道:“今天是个好天气呢。”
      宁珑却道:“小黎哥说的是认真的么?要回来做大哥的侍卫?也好,大哥身体不好,不如将他身边原来的那些人都召回来。”
      林玥看了一眼道:“小黎已经身为一族之长,又是长老之身,怎么可能说回来便回来,不过是气话。至于其他几个,哪一个都是可用之人,放在外面都是澈儿自己的主意,也不可能再召回来。默汐手上本就缺人,不可能再动他的部下。目前这几个也不差,多历练些时日便好。”
      宁珑道:“玥姐你不担心吗?”
      林玥笑道:“有什么可担心的。他如今可是咱们地下高原的至宝。谁再敢动他!便是青非就第一个不饶对方!”
      宁珑幽幽长叹:“我第一次见大哥这样子笑,好像个小孩子一样。不过是一品茶,他就那么开心。”
      林玥笑道:“澈儿的沸点其实很低的。这点或者是像他妈妈。”
      宁珑猛的抬头。
      林玥长叹了一声:“我叫了径若雅四年的舅妈,我知道她的一些事情也并不奇怪吧。那时的我,好歹是个已经快要成年的小姑娘。所谓的沸点低,是指澈儿的感情沸点低。不是说他妈妈多愁善感,我也不是说澈儿情商太低,只是这母子两人都很容易在意一件对别人来说极微小的事情。一花一叶,一树一云都足以点燃他们母子。澈儿的许多生活习惯在儿时就已经被他母亲养成,连这爱喝淡茶的习惯也是。”
      “原来,是因为径若雅喜欢……”
      “并不是径若雅喜欢的澈儿便都喜欢。”林玥淡淡道:“小珑,你是喜欢澈儿的吧。或者说,你,爱上他。”
      “啊……”突然给一语道破心事,宁珑慌得手足无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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