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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Chapter 3.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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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是……?”
夏梨迟疑了一下,小心地问出口。
被身旁的人别扭地硬扯着转过许多逼仄的拐角,穿过一条又一条走廊,绕了半天来到目的地。一条长走廊,周围阒静。面前是一扇紧闭的门,虽然老旧但并没落许多灰尘,看得出有人常来。
其实夏梨也看得出来是一个废弃的教室。不过重点是,他把她带到这儿来干嘛?
日番谷没有回话。他伸手在口袋里掏出一把钥匙,开了门走进去。
夏梨跟在他身后,顺手带上了门。
门一关,屋子里就显得非常暗。虽说是废弃的教室,但窗帘倒是保存很好。
他丢给她一把钥匙,“这间教师的备用钥匙。以后午饭到这里来吃吧。我也在。”
“好暗。”
答非所问。夏梨踮起脚尖,轻盈地绕过日番谷身侧,走到窗前,双手握住厚重的布帘,不由分说地打开手臂。布料振动低闷地哼了一声,塑料挂钩摩擦出哗啦的声响。阳光一瞬间扑过来,亲吻上她的肩梢,唇角,颈窝和发尾。落在眼睛里成了淋漓的湖。
夏梨的背影被逆光侵蚀只剩隐约的轮廓。日番谷觉得,她在和阳光幸福地拥抱。看她放下手臂,他开口。
“可是,油画不能晒——”
“我知道啊。”夏梨转过身。她走向窗口对面阳光直射的一幅画。
“所以,把它送给我吧。”
那是一幅临摹的向日葵。夏梨半蹲,掏出纸巾细心地擦拭着落在画框上面的浮灰。半天没等到回答,她仰起头,微微失望:“不行么?”
“干……干嘛……又不值钱……”
“可是我喜欢啊。”
她背光。转过脸的时候,侧脸明亮的一瞬日番谷看见她抿起了嘴角。
“……”
日番谷别开脸。
“你喜欢就拿走。”
夏梨在这个秘密基地里和日番谷的第一次独处,结束在她抱着那幅油画回家的好心情里。结果,第二天,原本放着那幅画的地方……
“这是怎么回事?”
日番谷指着那盆恰好沐浴在阳光里的向日葵。它坦然地维持着自己的姿势,一动不动地待在那里,落落大方并且怡然自得。他不知道自己应该用什么表情面对那盆花,于是索性皱着眉头装扑克。就像他每天每天在做的一样。
“我家后面有一—大—片—向日葵田哦。”
“不是问你这个……”
“嗯。你送我画嘛。作为回礼。”夏梨坐在靠墙的一张桌子上,两条腿前后晃啊晃。“而且啊,你觉不觉得——它跟你很像?”
“哈?”
“会呼吸的植物呀入定的状态呀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呀……”
“……”
日番谷决定不去理她。他将画架搬到阳光下,铺开纸张,摆好画具。调出满意的颜色,一笔下去便是青冥浩荡。
向日葵什么的,果然还是跟你比较像吧。
夏梨轻轻靠上身后的墙壁。她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地看他的侧脸,他执笔的右手,他绷紧的嘴角,他肩头小小的震动,他身边空气里上下浮动的纤尘。房间里只有两个人她不看他看谁。夏梨猜现在自己一定微笑着。一定是。每次看到他敛在眼底的针芒,她总是会不自觉地,心情空白但满足。这是她的沉疴。
她猜想着他会怎样走笔,破出一纸的铺张扬厉。
夏梨背靠着墙,安静地看着他。对面的人正专注在一方画布上驰骋,刘海随着身体的动作有小小幅度的颤动。瞳孔的颜色清凉,收在眼底的光芒匀净沉稳。光线被他面部的轮廓凛冽地划开,成为明亮和逆影。那个呼吸着略带些尘土气味的空气的身体里,是她深爱着的英俊的灵魂。
只是这样看着,自己就终于得到一点勇气。所有的阴霾不再是阴霾。所有的疼痛怎么会在这样的阳光下出现。
昨夜的心情沉淀下来,直至此刻才得安稳。
她轻轻笑着,开口,“呐,日番谷君。”
日番谷像是没听见,眼睛里只有色彩。不过夏梨也不指望他回应一样,自顾自地说下去。
“我啊,非常喜欢我们的班级呢。”
“我非常地,喜欢大家。”
——对,就这样,说出来。
“猿柿同学虽然嘴巴很坏,但从来不会拒绝别人的任何要求。”
不要害怕。不要逃避。
“壶府同学虽然笨手笨脚,却从不会伤到别人。”
把你的心剖开,告诉别人你的想法。
“柴田同学是鹦鹉迷,他说他家里几乎挂满了鸟笼。”
至少要拿出其中屈指的暖色调的部分。
“丸尾同学向我告白,虽然我拒绝了,但他还是愿意做我的朋友。”
让它们见见阳光。小心地晒一晒。
“每次借给朽木同学课本,拿回来时上面总是莫名其妙画满了兔子。”
不怕被谴责,不怕被讥讽。是贪恋也好是毒獠也罢。
“秞屋同学胆子很小,脸红的样子很可爱。”
因为他就在我面前,手拿画笔站在阳光里。
“虎彻同学总是嫌我站在她旁边显得她很胖。”
因为我正看着他。
“草鹿同学一直都在为怎样长高而烦恼,而且从来不许别人提起。”
只是这样。只是这样。我就因此而变得坚强。
——“还有,日番谷同学。”
日番谷停下手中的画笔,转头看过来。
夏梨深吸一口气。
“虽然总是皱着眉头,说话的语气凶巴巴的,眼神又冷冰冰,动不动就瞪人家,对谁都爱理不理的死样子,聊天的时候不到三句话就冷场,动作也是好像一点也不温柔,别别扭扭下手又重……”
喂喂……不是要夸我的吗……
“——但是。”
日番谷等着她接下来的话。他感觉自己浅浅地屏住了呼吸。
“……但是……”
夏梨的脸庞浸在阴影里。双脚渐渐停止了晃动,安静地垂在那里。
方形的空间,满满地的挤着日番谷的作品。肖像画们或微笑或严肃。有一个长胡子老爷爷,顶着古怪的帽子笑呵呵。几匹马在溪边吃草。星星月亮懒懒地贴在墙壁上不想动。
窗外树叶被风缠着拍打上玻璃窗,沙沙的声音如钟表指针一般匀净摇摆。
莫名的流质涌起又退,拂动日番谷轻颤的刘海,摩挲着夏梨低眉垂下的睫毛。一时间没有人说话。就好像这里素来连昆虫都缄口,静得那样理所当然。
好像过了很久。
“呐,日番谷君。”
日番谷没有回答。心跳因为她语气里的忐忑而渐渐加快。
“我……”
夏梨轻轻地咬了咬下唇。心脏周围的毛细血管一点点揪起来。
“我啊……”
告诉他吧。告诉他。什么罪孽什么黑夜。什么救赎什么噩梦。统统不要管。此时此刻只有我喜欢你的心情,别的那些怎么会暴露在阳光下。
“我……那个……”
像是在心中做了一个万钧的决定,终于勇敢地让思念破土而出。借着他福泽给自己的希望,大胆地要让他知道。
“我——”
“那个——”
日番谷突然犹豫着开口。他皱着眉头想了想,虽然她那里被自己看见有不礼貌的嫌疑,但是……
“你肩上——”
——冰河灌顶。
“……啊,这个。”夏梨一怔,顺手把松开的领口重新扣好。肩头有几点青紫的痕迹。“昨晚上山去挖向日葵,太黑了不知道撞到了什么……”
“下次小心。”日番谷移开目光,“你要说什么?
“……啊,噢,没什么,”夏梨动了动,将脸孔完全埋进雪白墙角的影子,“只是想说,这里,我以后,随时都可以来?”
“嗯。”日番谷回过头不再看她,继续在画布上涂抹。心里微微失望。
“……噢,那……我先走了。”夏梨从桌子上跳下来,“我得回教室写作业,晚上想早点睡。再见日番谷君。”
“明天见。”
夏梨走出去,轻轻带上门。转过一个拐角,停下来背靠在墙上。脸孔很好地藏在墙角的阴影里。日光刺眼。窗外运动场上隐隐传来胜利的欢呼。
她把全部的力气都贯在右手上。抬起手。
然后,狠狠地扇了自己一巴掌。
TB……很久以后的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