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渐离》风玄

1、第 1 章

　　《史记~刺客列传》记述了五位著名刺客的经历，其中荆轲刺秦王的故时最是家喻户晓，更被选作语文教材，然而没有尽录，还有一段尾声鲜为人知。他，才是诸侯国几百年来“刺秦”大业的最后一为死士，不知道还有多少人记得当年易水边荆轲高歌时在旁击筑的那为挚友？他，就是高渐离。
　　关于他司马迁写的不多，然而在这寥寥数语之后，又有多少不为人知的笑语泪靥。

　　阿房宫内又是一个歌舞声平的不眠之夜。
　　御床上的秦王——天下的霸主赢政懒散地半躺着，斜睨着手下从各地强征来的美丽宫娥翩然起舞。
　　当红的太监赵高从边门蹑着碎步来到皇帝身边，俯身耳语了几句。
　　政挑起了一边的眉毛，“带上来。”
　　两个禁卫军扛着一卷帷幕快步穿过蜿蜒的走廊，小跑过百米长的中庭来到正殿的门槛前，将那卷帷幕放入殿内，跪在殿外磕头。
　　“打开。”政伸手从案几上取过金爵，呡了一口。
　　帷幕在尽力撕扯下尽被褪去，帷幕中的人慢慢用颤抖着的纤细的手腕撑起半身。柔亮的长发散乱地垂在地上。发丝间那张素白得不食人间烟火的面庞隐隐可见。
　　“乐师，高渐离——寡人久仰大名。”赢政一口仰干了杯中的玉液。
　　没有回答。颤抖着的身躯再也支撑不住，天下闻名的乐师高渐离就这样倒在阿房宫正殿华丽而冰冷的地砖上。
　　秦王皱了皱眉，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莺歌燕舞在刹那间退入巨大的金丝楠木柱后的阴暗处。
　　壮年的皇帝站了起来，身材略有些佝偻。他用鹰一样的眼睛凌厉地扫了一眼已然昏厥的乐师，“熏瞎他的眼睛，编入乐府。”

　　“燕是我的祖国，陛下灭亡了它，我只得容身于秦；荆卿是我的挚友，陛下杀死了他，我因此来到陛下身边。”绝美的面容上不见一丝波澜。
　　秦王似乎来了兴致，“尔欲复刺寡人？为荆轲报仇？”
　　“陛下高估我了。”乐师惨然一笑，“高渐离手无缚鸡之力且瞎如蝙蝠，唯可击筑耳。”
　　“何不且击一曲，让寡人略掠荆轲之福？”
　　高渐离不语，左手按弦右手持竹节，第一声定下了“变徽”的调子。
　　一时间万籁俱寂，华贵的大殿一下子被一股萧瑟的凄风卷过，秦王只觉的仿佛荆轲的阴魂回来与高渐离相见了。
　　一曲击毕，高渐离伏筑低咽，秦王早以是一身冷汗。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回。正是此调。
　　“不愧为天下第一乐师，有此曲饯行，荆轲虽死无憾。”
　　“陛下当真如此想？”
　　“寡人赴死之时，若亦有你这般挚友为寡人击筑、为寡人哀伤，此生足矣。”
　　“陛下何出此言？陛下是天下霸主，既出此言，陛下将置千万败将诸侯于何地？”高渐离冷然道。
　　“卿所言极是。”高渐离的目光虽然落在秦王脸上，但他看不见出现在这个雄霸天下的男人脸上一瞬间的没落的表情。

　　赢政轻扶起身边的高渐离，让他靠在自己的胸膛上。“荆轲也曾做过相同的事吧。”
　　“……荆卿的胸膛比陛下的宽阔。”高渐离想要翻身下床，却被粗暴地扯住头发。赢政按住他的头，将他的耳朵紧贴在自己的左胸。
　　“心跳的声音呢？这颗心呢？”
　　“荆卿的心跳既慢又沉着，有着大地一般稳定有力的节奏：陛下的心跳却急促而强烈，就像掠过天穹的苍鹰。”
　　“这就是霸王之心。”

　　“好！”秦王跳了起来。
　　“是寡人选择要作天下的霸主！”秦王佝偻的身躯突然变得灵活而有力，他用力蹬着地板，大步冲到门前，又一个急转身回来，用压抑得变了调的声音狂吼，“寡人轼母，寡人屠城，寡人便灭绝人性，寡人还要焚书、坑儒，寡人与天下人为敌！”
　　高渐离已没有血色的嘴唇禁不住喉中的咸腥，嘴角流下了鲜血，他将早已什么都看不见的眼珠稍稍后转向暴怒的秦王那边，神情微微一动。
　　秦王一转身看见了这个苍白无力却充满嘲弄的微笑。
　　“好！”他大叫着跳上去一把拔掉了贯穿高渐离胸膛直钉入床板的宝剑。
　　大量的鲜血一下子喷涌而出。
　　秦王就这样提着沾满鲜血的剑头也不回冲出了殿堂。

　　从此以后，秦王终生不再接见过诸侯国的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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