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9、第九章 去者日以疏，来者日以亲 ...
-
离开家不过两三天时间，打量着这个当初自己一手布置出来的房间，凌非却莫名生出几分有物是人非之感。
大概是因为几天没有通风，房间里的空气不免有些混浊，使得刚刚从外面进来的凌非几乎感觉呼吸不畅。
打开落地窗，有晚风徐徐吹进来，整个世界静谧而安详。
可是还是觉得哪里不对。
于是他又啪啦啪啦四处摁开关，柔和的灯光瞬间照亮了房间的每一个角落。
做完这一切，凌非整个人扑在床上，脸朝下，把自己深深地埋进柔软的垫子里，隔了好半天才露出那张白净俊秀的脸孔来，眼睛里分明流露出几分迷茫。
其实这种感觉就是寂寞吧？凌非想。
一个人长大，一个人生活，太久了，反而不知道孤单寂寞是什么。偶尔有点温暖相伴，就能呼啦啦推翻他所有的屏障。
无端地，凌非又想起了苏瑞，大大眼睛，腼腆害羞的苏瑞。
凌非的大学生活并不算糟，至少凌非自己是这么认为的，即便是他四年内所有的生活重心只有打工和考试这两个内容。
他住在校外，没有朋友，他当全班同学不存在，理所当然地，全班同学也都当他是隐形人。
所以当苏瑞红着脸挡在他面前，告诉他学习委员群发短信告知下一场考试被临时改在阶梯教室，让他不要走错教室耽误考试成绩时，唯一没有接到短信的凌非也曾这么哗啦啦地，瞬间敞开他无形的屏障。
苏瑞是凌非很认真地结交的第一个朋友。可以说，和苏瑞在一起相处的那段时间，凌非释放了他心底里所有的柔情。
他以为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曲终人散，却未曾料到，最终两人是以那样无奈而又尴尬地方式，渐行渐远渐无书。
自此以后，凌非的寂寞，无人能懂。
…………
再次睁开双眼的时候，室外已是大亮。
凌非揉揉眼睛，爬起来，关上满室依旧闪耀着微光，试图与白日的阳光争辉夺彩的各式灯具，打着哈欠走进卫生间。
对着镜子拍拍脸颊，凌非愣住了。
原来，昨晚趴在床上就睡过去了，不但是没有洗漱，甚至连衣服都没换，此时他身上穿的还是那件秦澍的外套，只不过经过他一晚上的蹂躏，变得皱巴巴的。
凌非快速脱了下来，像是怕沾染上什么细菌似的。但拿在手里看了一会儿，还是小心地将衣服叠放整齐，摆在衣帽间一个空着的衣橱里。
改天洗干净了还回去吧。凌非这么和自己说，心里不是不期待的。
冲完澡，凌非照常吃了早餐，开车去公司上班。
一连旷工三天，就算是身体原因吧，也已经是凌非的极限了。
所幸公司里运转正常，几十个员工纷纷表达了对于老板的关怀，阿离那边也打过电话说一切顺利，明天就能回来。
就剩下天翔那边的动静了。
凌非犹豫着，还是拨通了老刘的电话，老刘爽快的声音预示了事情的顺利：“人老板说了，别的不说，就冲凌总喝酒时的豪气和干脆劲儿，这单生意也是咱们的。哈哈哈，这是咱们第一次合作的单子，凌总你功不可没啊……”
凌非按了按自己的胃，不由得在心里暗暗诅咒，嘴里却说：“哪里哪里，这都是因为有天翔的实力和招牌，不然我一个小公司恐怕连人家老板的人都约不到。”
这话说的实则有半分客气半分实情，老刘其实也心知肚明，只是他身处上位，话里不免有几分得意，“哈哈，凌总也是明白人。其实我不瞒你说，业界有很多像你这样的小公司想要和我们合作，图的是什么，就是图我们天翔实力厚，资源多，人脉广。只要和我们合作好一单生意，就够你们公司上下吃喝一年的了。”
凌非打着哈哈，漫不经心地听他往大了胡吹，也并不往心里去。
老刘这下说得更起劲儿了，“依我看，我们秦总真是挺赏识你的，否则干嘛那么多公司不选，就单选了你们一家。凌总你别怪我倚老卖老，我是看好你才劝你一句的，记住，一定要抓住秦总这棵摇钱树，别让别人给撬走了。他是处在上位的，咱们这些下位的人，投其所好，献献殷勤不都是正常的嘛！你不做，别人也会做！”
老刘说起生意经、职场经就刹不住，凌非听得愣愣的，半天才反应过来，说声“多谢”就把电话挂了。
然后呆呆地在办公室里坐了半天，直到敲门声将他惊醒。
凌非端正了一下姿态，应答道：“进来。”
办公室大门打开，进来的是圆圆脸的秘书晓琳，“凌总，午饭时间到了，要不要给你叫个外卖？”
凌非刚要回答，手机传来震动的声音。他做了一个稍等的手势，滑开手机短信，“上午工作真多，我快饿死啦。赏光一起吃个午饭吧？:-D”落款是秦澍，后面还跟了一个孩子气的笑脸。
凌非笑了一下，又默默地删除，抬眼对晓琳吩咐：“一份煲仔饭，谢谢！”
秦澍拿着手机，左看右看，左等右等，还没有等到回信，一怒之下，直接打了过去：“凌总啊，忙啥呢？”
凌非淡定回答：“吃午饭。”
秦澍正饿着，一听这话就不乐意了，“你想没想过我还饿着呢？”
凌非正经道：“没有。”
秦澍此时再笨也能听出来凌非语气里的冷漠，何况他又根本不笨。但是一时又摸不着头脑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只好讪讪地挂了电话。
秦澍一个人草草解决了午饭，开始闷在办公室里暗暗分析战况。
凌非这个人看起来高傲孤僻，实际上却最容易心软，这是那种小时候没有家庭温暖的孩子的通病，自傲而又自卑。按说只要拿捏住了他的关键之处，譬如说尊重啦、真诚啦、温柔体贴啦，一般就能手到擒来。
何况按照昨晚凌非的种种表现，他秦澍今天无论如何也不应该受到这种冷遇。
那么，就只剩下一种可能了，这在秦澍以往的猎艳史上也是常见的事，那就是——拿乔。
啧啧啧，每一个人都来这一套，连男人都不能免俗，真没创意。
这么想着，忽而就有些意兴阑珊。
后来在晨练时秦澍也一直没能碰上凌非，于是越发认定了凌非是在故意躲他，好吊他胃口。
秦澍对此嗤之以鼻，深谙敌进我退之策略的秦澍决定先冷淡处理，趁此时机，也正好再和那位李小姐加深一下感情。
李冉的父亲李秉臣供职于公司本部，也算得上是公司元老级人物，深受重视，这本来在分公司并无人知晓，可是哪能瞒得了本就是公司的二世祖秦澍呢？
不但如此，秦澍还知道，宋维乔就是李秉臣当年一手提拔上来的，在他空降到分公司以前，也是李秉臣大力举荐宋维乔升任总经理一职的。
本来嘛，他因为姐姐一句话就抢了别人辛苦才能爬上来的位子，初进社会的年轻人心里多少也有点过意不去。
可是这点过意不去很快就被那一闷棍给彻底打没了。
虽然调查结果让他很吃惊，主谋者兼施暴者就是一个毛还没长齐的小屁孩儿而已，宋维乔事后也拎着那孩子和他道了歉，可是他一腔怒火还是觉得无处可撒。
不过当他从那个孩子嘴里套出来那个李秉臣在其中起了煽风点火的作用，以及李秉臣对宋维乔的特别关照和显露出来的不良用心时，他将矛头转了个方向。
秦澍决定玩个游戏，他想要看看，假如李秉臣知道自己有可能通过联姻挤进天翔集团最核心阶层的话，他会不会抛弃自己一直赏识怜爱的宋维乔，转而来迎合他这个二世祖呢。
不过就是对李冉来说，自己缺德了点，不过，秦澍给自己找借口，谁让她是李秉臣他闺女呢？
就当父债女尝吧。
再说了，男欢女爱，各凭手段，就凭他原来在国外时的花花公子名声，李冉要是不想攀他这颗大树，他也不会成功不是？
这么一想，秦澍更加心安理得起来，拨号也拨的越发流畅，约请美人共赴晚宴的甜言蜜语说得更是真诚热情，自己都快被自己感动了。
一开始接到晚宴邀请函时，凌非难免疑惑。
出席这种晚宴的嘉宾一般非富即贵，自己虽说略有成就，但毕竟是单打独斗，毫无背景不说，身价也远远没有达到一定的水准。
就以往经验而言，他是绝对没有资格参加这种层次的商业聚会的。
阿离分析说，也许是天翔集团的面子，不过也不能确定，毕竟他们只是对方众多合作伙伴中之一罢了。
但是无论如何，既然接到了邀请，就必须出席，不然就显得太不识抬举了。
凌非扣上水晶袖口，笑笑说，是啊是啊，名单上这些人谁的面子我都得给，伸出个小拇指我就得赶紧抓住，不然就是不识抬举。
阿离不理会他的疯话，走上前来替他整好领结，拉着他站到穿衣镜前，让他看镜子里的临风玉树，韵致天然。
阿离目光明亮，言辞温柔，“那些我都不知道。我只知道，无论是在任何场合，我们家阿非只要往人群里一站，就是最最耀眼的一个，偶像明星来了都比不上。”
凌非做呕吐状，“我又不是去参加电视台的选秀。”
阿离也吐槽他：“你去参加选秀人家也不要你，嫌你老了，这年头，早已经是青涩小男孩儿的天下。”
凌非知道阿离的意思，这是在劝他安心呢。确实是，随着这两年他年纪越来越大，即将奔三，早先那些麻烦事也越来越少了。
这大概也是值得宽慰的吧。
所以大体而言，凌非还是带着很平和的心态去出席这场豪门权贵云集的宴会的。
虽然说这种聚会就是用来拉关系攀交情的，越是身价高的越受人欢迎，但是所幸此次宴会上倒也真有几个凌非认识的生意场上的朋友，大家彼此印象不错，所以也借机寒暄一下，倒也不显得冷场。
甚至也有这家小姐那家夫人也在悄悄打量，思忖这位没怎么在社交场合上露过面的年轻人是何方神圣。
不过很快这些对凌非的关注就被别人吸引走了。门外进来的是这座城市里最新的焦点人物，极年轻，极英俊，极有钱，极适合做自家闺女出嫁对象。
秦澍一进来就看见了站在角落里的凌非，他也难免吃了一惊。原以为在这种场合不会碰到凌非呢。
无端地，挽着李冉的手就有些无措。
可是没道理啊，他又不是我的谁，于是秦澍重又展开微笑，一路扮演好绝佳的护花使者。
四处周旋了一圈儿，秦澍带着李冉来到了凌非面前，居高临下地，带着一点点傲慢，一点点孩子气，故意道：“呀，我没认错人吧？怎么凌总也在呢！幸会幸会啊！”
凌非看着面前一对璧人，笑得很是温柔可亲，似乎一点儿也不在意秦澍的嘲讽：举举酒杯道：“幸会！”
秦澍看他四平八稳的样子莫名就更加生气，说话也愈发尖刻，“我说凌总，您老人家怎么一个人站在这里啊？在场这么多人，都没有人够得上和你做朋友吗？”
他这是睁着眼睛说瞎话。
凌非面上笑容未减，只是手指握紧了酒杯，克制着想要把酒泼到对方脸上的冲动。
反倒是一旁的李冉觉得不好意思了，赶忙打圆场，“秦总您真会开玩笑。凌总一看就是好静的人，不喜热闹也是理所应当的。”
又对凌非道：“凌总你别介意，秦总他不是那个意思。”
凌非对李冉笑笑，“没关系。反正秦总说得是实话。”
就这秦澍还不乐意了，瞪着一双大眼睛再次表明：“我就那意思……”
然而他话没说完，就被忽然插|进来的人出声打断了,“真巧，秦澍你也在啊。阿非是我特意让家姐请来的朋友。我今天刚下飞机，赶得匆忙，冷落了我最重要的客人，真是该死。”
说完来人就在秦澍的惊讶中，李冉的恍惚中，大力拥抱住已经彻底呆住了的凌非。
“阿非，我回来了。你高兴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