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嫡子之黍离》wbzm

16、番外：没有康熙 2 —— 一副餐具？

　　养心殿。

　　年少的帝王正和朝臣议政，看着身着明黄龙袍的帝王那超出年龄的沉稳、威严，康熙很是满意，也很是纠结。

　　他养病养了几日，又因他是贴身侍侯皇上的——是的，皇上，这几日，他也明白了，这不是自己的康熙朝，这个世界的自己英年早逝，保成继位了，现在，是兴平朝了——又多休养了几日，今日，才又来侍侯皇上。

　　这些日子，他一直在想着要不要和保成相认，这种怪力乱神的事情——，而且，这个世界的自己山陵崩时，保成才八岁，也不知道对自己这阿玛，还有多少印象。

　　想着想着，就有些出神了。然后，就觉得背脊上被人捅了一下。他下意识的转头，正想发火，就看见顾正——他依然是大内总管，只是不再贴身侍侯皇帝——正瞪着他，马上就想起自己现在不是皇帝，只是皇帝的随侍之一，一凛，内侍当差时开小差，可不是小事，赶紧收敛心神。

　　待议事完毕，诸臣告退，小太监把茶盘端到他面前。他正想皱眉，然后，想起来，自己应该给皇帝上茶。接过茶盘，呈到御案上，却因为心情激动——给自己的儿子恭敬上茶（抓狂，反过来还差不多！），更因为业务不娴熟，洒了几滴茶水出来，顾正的眉毛皱了起来。

　　却听帝皇说，“顾总管，小何子也是刚刚好，怕还是手脚没力气，罚他半钱银子就是了。”

　　顾正赶紧应是，看康熙没反应，又瞪他，眼睛里都有小火苗了，康熙才后知后觉，帝皇这是偏袒自己呢，自己应该谢恩——，谢恩？！（⊙_⊙）

　　他纠结着呢，帝皇却说，“顾总管，今日就让小何子在门口候着吧，让小顾子过来。”

　　顾正躬身应是，不着痕迹地轻轻碰了康熙一下。康熙心知肚明，顾正这是给自己提醒呢，硬着头皮谢了恩，站到房门口去了。

　　站了一会，他毕竟是大病初愈，就有些站不住了，正想不着痕迹地挪个姿势，舒服点，就见梁九宫匆匆来了，他心里一惊，难道，慈和宫，出什么事了，竟要梁九宫亲自跑一趟。

　　先帝薨逝后，梁九宫这大内副总管，就到了温僖太贵妃那儿，帮她打理后宫诸事。皇上还没大婚，这后宫，还是温僖太贵妃在打理。

　　他心里几欲抓狂，可还是得堆着笑，躬身给梁九宫问安——他现在是何玉柱，对着先帝老人、大内副总管不敬，就算他是皇帝贴身太监也得受罚！

　　他这好不容易憋住自尊给梁九宫弯腰，梁九宫却没领情，一把揪起他，气喘吁吁，“皇上现在在议事么？”听他答刚歇下来，就说，“快，快去通报皇上，太贵妃娘娘派咱家有急事求见。”

　　他心里讶异，梁九宫可不是咋咋呼呼的人啊，这是出什么大事了？可保成的后宫现在就那么几个人，能出什么事？

　　也没敢耽搁，一边猜度，一边去通报了。

　　帝皇听了，赶紧移驾。

　　康熙，自然也跟着。

　　还没进慈宁宫正殿，就听见哭声，那声声“先帝爷啊”听得康熙踉跄了一下、嘴角直哆嗦。

　　康熙在哆嗦中，眼尖地看见自己皇帝儿子步子缓了一下、一贯挺直的背脊都垮了一下，然后，才又昂首阔步进了大殿。

　　一进去，就看见太皇太后坐了主座，正揽着一个小阿哥抹眼泪。小阿哥拿着帕子给她擦眼泪，俊秀的小脸上一团青紫，头上还有圈纱布，隐隐渗着血丝。

　　温僖太贵妃木着脸坐在太皇太后下手，显然是无可奈何、无语问天了。

　　荣太妃捏着帕子哭先帝爷，旁边矮墩上坐了个年纪大些的阿哥，正在小声说着什么，还摇着她的胳膊，脸上堆着笑，只是那坐姿歪歪扭扭，笑容不知怎地，有点扭曲。

　　惠太妃捏着帕子给荣太妃拭泪，显在低声劝慰。

　　一个太嫔跪在太皇太后跟前，身后还跪了两个小阿哥。

　　宜太嫔也在捏帕子垂泪，哭先帝，旁边几位太嫔正在劝慰，两个更小的阿哥，乖乖的站在后面。

　　旁边，还有几位先帝的妃嫔或劝慰，或跟着垂泪，或低眉顺目、一言不发。

　　见帝皇进来，众人都站了起来，礼仪之后，帝皇坐了太皇太后、温僖太贵妃下手，康熙和顾公公站在他身后。

　　帝皇让嬷嬷搀了德太嫔起来，也让跪着的两个小阿哥起了身。德太嫔坐了宜太嫔下手空位。两个小阿哥，也站到她身边。

　　这些人，除了站在德妃身边的一个小阿哥，康熙都熟悉之极，这是自己的皇额娘、自己的妃嫔、自己的儿子，和自己的世界一样，音容笑貌，一模一样，可朕现在却是……

　　皇额娘搂着的，是五阿哥胤祺，荣妃揽着的，是三阿哥胤祉，德妃身边的，是四阿哥胤禛和，六阿哥胤祚吧，这小家伙，今生倒是长大了，成妃和良妃身后的，是七阿哥胤佑和八阿哥胤禩。只是，这是闹的哪一出？

　　他正想着，就听帝皇说，“僖额娘，这到底是怎地了？”梁九宫只说贝子们打架，太妃太嫔哭闹，太皇太后哭得伤心，太贵妃娘娘没法子，请皇帝来处理。

　　事情嘛，也不算什么大事。

　　几个皇弟现在都在上书房读书。胤祉虽然到了临朝听政的年纪，但最近朝事繁多，经常一议就是大半天，帝皇心疼弟弟，就让他隔两天才上次朝，平时还是在上书房。所以，今天，胤祉就在上书房。

　　说起来，当今登基之时，礼部也奏请给几个皇弟改名避讳。帝皇却说名字乃先帝亲赐，父爱如山，保留先帝为兄弟所取名字，是盼兄弟们记得皇父拳拳爱子之心，也是盼兄弟齐心、手足情深，建大清万世基业。朝堂后宫俱为帝皇对先帝的濡慕之情、对兄弟的手足之情动容。

　　午休的时候，兄弟几个把奴才都赶得远远的，扯着胤祉要他说朝事，胤祉自是眉飞色舞地讲了昨日朝堂上的大事小事、唇枪舌剑。胤禛也快到临朝听政的年纪了，忍不住说了几句。几个弟弟也七嘴八舌，象模象样的讨论了起来。然后，一言不合，胤禛和胤祚打了起来。胤祺去拉架，结果受了池鱼之殃，头也撞到桌子上。胤祉本还笑呵呵看着，一见胤祺受伤，忙叫两个小的去看他情况，自己去拉架。可他低估了打红眼的两人的爆发力，他扯住离他最近的胤祚的时候，胤禛见胤祚动作缓了，大力推了过去，胤祉做了胤祚的垫底，更悲催的是，他后面还有个椅子做垫底，硌了个结结实实，当场就飙了男儿泪。而胤禛和胤祚，反而是受伤最轻的。

　　康熙的眼睛都瞪圆了，这是个什么状况，老四怎和亲弟弟动起手来？还连累哥哥和弟弟受伤？

　　六位贝子爷，四位受了伤，上书房的师傅马上就报了慈宁宫、慈和宫。

　　本来，这事该皇上管。

　　但皇上登基之时，三藩余乱未息，皇上也年幼，辅政大臣们也不可能时时在宫内，太皇太后就下懿旨，上书房若有事，先报慈宁宫和慈和宫。

　　待皇帝亲政后，朝事繁多，经常一议就是大半天，甚至一整天，就说仍按旧例，上书房的事情先报给太皇太后和太贵妃，她们先处置了，事后告诉他一声就是了；确实需要他处理的，再由两宫派人通知他。

　　两宫接到消息，那是炸窝了。

　　胤祺自幼养在太皇太后身边，待读书时才挪到了阿哥所。太皇太后对这个重孙子，打心底自是更偏着些，一听他受伤，就着急了。

　　胤祉，荣太妃当初生了五个儿子才保住这一个，那是如珠如宝、爱逾生命，听着宝贝儿子受伤，那是天都塌下来了。

　　宜太嫔，就胤祺一个儿子，自小还不在身边，那是把儿子当眼珠子疼，一听宝贝儿子磕到头，那是火急火燎往外冲。

　　德太嫔，惹事的两个都是她生的——老大吧，当初因着自己位份低，被抱走了，三岁才回来，别人怎及得亲额娘尽心？这心底的愧疚，就别提了；老小吧，先天体弱，先帝也对他格外疼爱，自己更是心疼他打小拿药泡着，舍不得说一句重话——偏偏这两个亲是亲，感情好是好，可动手的时候也不少！这次居然把三贝子和五贝子都打了，看荣太妃和宜太嫔那恨不得拼命的架势，简直是心急如焚。

　　待见到头上包着纱布、脸上一团青紫的胤祺和扶着腰、站都站不稳的胤祉，梁九宫当机立断把人弄到了慈宁宫，请太妃们移驾去慈宁宫。

　　荣太妃和宜太嫔一见到儿子的样子，眼泪就下来了，要太皇太后和太贵妃给自己作主。

　　太皇太后一见重孙子的样子，也是心疼不已，揽着胤祺就开始抹眼泪。

　　德太嫔自是赶紧跪下请罪，声泪俱下地赔不是，□□太妃和宜太嫔怎肯甘休？

　　温僖太贵妃对着哭哭啼啼的太皇太后、太妃、太嫔，口水快说干了，也没用。她直接处置？太皇太后还坐在这呢！太皇太后不发话，她能怎地？眼看僵持着，荣太妃和宜太嫔连先帝爷都哭上了，太皇太后也是一直垂泪，她也怕老人家哭伤了身子，赶紧打发了梁九宫去请皇帝。虽说知道皇帝政事繁忙，可这事，也只有让皇帝来劝解了。

　　帝皇叹口气，问了胤祉、胤祺的伤势。胤祺的是皮外伤，看着吓人，倒不算太严重，只是担心可能会留疤。胤祉，惨了些，伤着骨头，要将养些日子。

　　康熙看见面前皇帝儿子的肩都隐隐塌了一下，然后端正了。

　　然后，帝皇把胤佑和胤禩叫到跟前，摸摸他们的小脑袋，表扬他们很勇敢，能及时叫太医和帮胤祺止血。两个小阿哥很高兴，咧开缺了牙齿的小嘴笑了起来，煞是可爱。除了荣太妃和宜太嫔、德太嫔，底下一众太妃太嫔都不觉微笑了起来。

　　帝皇对着胤禛道，“四弟啊，你是哥哥，怎和六弟动起手来？”

　　胤禛憋着说，“是六弟先动手的！”

　　德太嫔和胤祚拼命瞪他，可他却是执拗地看着帝皇。

　　帝皇接着说，“你是哥哥啊，就算弟弟说了什么不对的，你让着点，好好和他说……”

　　胤禛似乎想说什么，又忍住了。

　　“你看，你三哥、五弟就做得很好，主动调停你们兄弟，是个好哥哥！”

　　这下胤禛憋不住了，“可三哥平时也没让着我啊，老是教训我……”

　　荣太妃噌地站了起来，胤祉赶紧去拉她，却扯到伤处，疼得脸都扭曲了，荣太妃又急又气，眼泪又下来了。

　　不说皇帝，就是康熙都觉得头疼了。自己那隐忍冷厉的四儿子啊，自己以天下相托、铁血无情的四儿子啊，怎成了这个样子？简直是和当年的紫禁城双霸一个德行！又难过，因着这个世界的自己英年早逝，剩下的那些个儿子，今生是再也见不到了。

　　荣太妃听了儿子连连保证无事，才放下心，刚说句“皇上——”，就见一个内侍急匆匆进来，行了礼，低声对帝皇禀奏有急奏至。

　　众人都安静下来，心知肚明，如此急迫，怕是有什么大事。

　　帝皇吩咐顾公公去请大贝勒——因着漠北的事情，胤褆这些日子都是宿在兵部或朝房——对着太皇太后和太贵妃说，“常言道‘长兄如父’，皇家也是家，弟弟们的事，就让大哥处理吧。朕有事，先走了。”

　　胤褆既是长兄，又是贝勒，处置几个贝子弟弟的事情，于情于理都说得通，太皇太后和太贵妃就应了。

　　惠太妃大惊失色，想说什么，却见帝皇行色匆匆，太皇太后和太贵妃也都点了头，只能把话咽了下去，把手里的帕子绞得都变了形。

　　待到皇帝歇息以后，康熙才吐口气，回了自己的住所。

　　心里想着大儿子和二儿子如今的样子，两个人的沉稳气度和隐隐威压，远胜前世此时。如果说帝皇如耀眼夺目的朝阳，那么胤褆就是出鞘的上古名剑，外表的朴实无华和内敛的森冷杀意并存，骄傲之余又是难过，怕是因为这世的自己的早逝，逼得两个孩子不得不快快长大了吧，就象，就象当初的自己……

　　想着两个大的，心思又转到几个小的身上。胤褆到养心殿议事的时间，比其他人也没晚多少，不知他怎生处理得。又想，这世，保成和老大关系倒是不错，保成竟放心让他管教幼弟，还连“长兄如父”的话都说了出来。又气闷，老大能和朕比吗？这世的保成真是迷糊！

　　顾公公不在，今日该他值夜，倒是顾正的另外一个徒弟在等着他，滔滔不绝训斥了他一盏茶的功夫，却是顾正因着他今日的连连失职，特地派人敲打，中心思想——要谨记本分，不要恃宠而骄！

　　康熙憋着气连连应承。

　　待到人走远了，终是忍不住磨牙——朕堂堂帝皇，怎落到要一内侍训斥的地步！

　　恃宠而骄？朕对保成恃宠而骄？！真是……

　　然后，就听，“你是何方妖孽，占了我的身子？”

　　一抬头，他看见了飘着的——何玉柱。

　　何玉柱很是气愤。他当日烧得迷迷糊糊，醒过来，就见自己离了魂，不知哪来的孤魂野鬼占了自己身子。眼看这人居然在侍侯皇上的时候走神，还对顾总管、梁总管不敬，就是对着皇上，也没那么恭敬——康熙行礼时的不甘不愿，他可是看了个清清楚楚！刚刚又眼露凶光。难道，是那些乱党施的妖法，他要对皇上不利？一念至此，顿时把这人害自己被罚银子、被训斥的事给忘了，直接喝了出来，没想到这人居然能听到，顿时大喜，又喝道，“你是什么人？快把我的身体还给我！”

　　圣祖爷P.K.小太监，结果可想而知。

　　一盏茶以后，何玉柱就被一个年少失怙、勤奋朴实、英勇杀敌、不幸殒身的旗人军士平凡而伟大的一生感动得唏嘘不已。

　　“唉，没想到你自小就无父无母，好不容易长大、攒了点银子，还没娶到媳妇就去了，真是可怜。”想想自己，更觉凄楚，“唉，都是苦命人啊——”

　　康熙内心石化，他居然到苦命人的地步了！可面上还是得挂着酸楚的笑意。

　　“既然这样，那你就好好做事吧，可不能象今日这样了，居然被罚了半钱银子，真是——”他又想起那半钱罚银了。

　　康熙实在没话，就沉默着，听他说，“你占了我的身子，就好好办差，可不能再被罚银了，我还有阿玛额娘和几个兄弟姊妹要养呢。”

　　康熙不由呆住了——何玉柱居然还有阿玛额娘家人要养？又恍惚记起，就是因他家祖上三代俱是老实本分之人，家里也很是和睦，只是太过贫寒，不得不舍了他，自己才同意内务府把他放在保成身边的！也是因着他的忠心，保成吩咐多照拂他家人，他也更忠心。保成被圈，他也是跟着……

　　何玉柱见他这表情，顿时毛了，“怎地？你既占了我的身子，就该养我的阿玛额娘！”

　　康熙连忙安抚，才让他平静下来。

　　半晌，就听到他别别扭扭——就象孩童做大方，拿了心爱的糖果给别人，又忍不住心疼——地说，“我阿玛、额娘人很好的，你见了就知道了。下下个月，就到阿玛、额娘进宫看我的时候了。”声音既高兴，还有丝难过。

　　康熙又有点呆了，什么？

　　何玉柱还在别别扭扭地说，“既然你自小就没了阿玛额娘，怪可怜的，反正现在都这样子了，你就把我的阿玛额娘当自己的阿玛额娘吧……”

　　朕要办差养家？！

　　朕把他的阿玛额娘当自己的阿玛额娘？！！

　　朕下下个月要对着一个小太监的阿玛额娘喊阿玛额娘？！！！（⊙_⊙）

　　万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