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5、第 5 章 ...
-
方适走了,袁芃没有去送,理由是,
“没看我们网站上的新闻啊,春运期间西客站车都不让进,而且站台票也取消了,你自己打车去还方便些。”
方适知道他看见自己离开心里会不舒服,也没坚持,自己提个包交待了让他帮忙盯着淘宝就走了。
袁芃心情很低落,一点儿没有要过年了的喜悦——每年都是这样,就算年三十晚上回去,初一或者初二回来的时候满楼的人家门口都贴上了福字春联什么的,只有他家,光秃秃,更别提一到饭点儿别人家窗户飘出来的饭菜香味儿了。
让他心情沮丧的还有另一件事,就是临近过年公司人事调整,一些人过年之后就不会再来了,其中包括另一个板块的负责人,40多岁,他刚进公司还是个小兵的时候那人对他关照很多。虽说散出来的消息是人家主动辞职,也找好了下家儿的职位,但稍有脑子的人都清楚那只是不再续约后的一种托辞。至于理由,他这个层级的人也都知道——中层会议上上司不止一次的批评那人负责的板块跟不上公司的发展,意识守旧…一句话,他老了。
在位的时候也曾经前呼后拥,临走的时候却寂寂无声。袁芃有种兔死狐悲的感觉,也没好意思挑头儿张罗着吃散伙饭,那人搬着自己私人物品走的那天,周围人纷纷虚伪的招呼,
“X哥,以后多多联系…”
袁芃远远的听着,忽然想起不知不觉间,周围人对自己的称呼也不再是‘小袁’。忽然情绪低落,所以当有人知道他家方适不在,过年约他出去,
‘袁哥,初三到XX山庄泡温泉去不去?还有XX、XXX他们…’
被袁芃一口回绝。
临近春节,医院也开了会,主管行政的副院长传达了上级关于保障春节期间医疗秩序等的精神之后,拿出各科室报上来的值班计划又挨个落实了一下。应该说,春节期间是医院最清闲的时候——只要不是实在走不了的,哪个病人不想回去和家里人团聚啊。所以除了急诊等个别部门,留下值班的大都是普通医生,最多象征性的列上几个主治医生什么的应急。
散会,大家慢腾腾的收拾自己的东西,神经外科的主任看看麻醉科的排班表,叫住田沛然,
“田副主任,你们那里怎么排你那么多班啊?”——他们科的工作和麻醉科息息相关,如果作为副主任的田沛然也只是报名字做样子的话,真有什么情况就麻烦了。
“嗯,我们科里大都不是本地人,我让他们回家过年去了,您放心,我的班我一定会在。”
神外主任点点头,旁边妇产科主任好奇的,
“田医生,你过年不回家吗?”大家记得他好像也不是本地人。
“呃…”田沛然还没想好怎么回答,旁边又凑上来八卦的,
“听后勤的人说,你在北京买房子了是吧?家里人是不是都在北京了啊?”
“在北京买房了?”妇产科主任,一位快退休的老大妈眼睛一亮,
“在哪里买的啊?”
“…XX门那边。”田沛然几乎已经预料到了接下来会是什么,决定有选择的实话实说。
“那离咱们院很近啊。对了我有个老同学的女儿在XX医院X科,X医大毕业的硕士,29了…”
田沛然在心里叹了口气,默默从衬衫领子里掏出一个百金链子拴住的戒指,
“谢谢您了,不过我结婚了。”
这下会议室里没走的各位主任副主任全凑过来了——作为X国留学回来的麻醉学博士,又有丰富工作经验的田沛然一回来就直接被任命为麻醉科副主任,而且是全院最年轻的副主任。虽然在国内对于麻醉科没有在国外那么重视但院里的人也一直把从不谈论家事的他视为黄金单身汉。
“你结婚了?怎么从来没听你说过?…”
“我记得听人事科的人说过你未婚啊…”
“你太太是做什么的?什么时候结的婚啊?”
田沛然微低下头,有些受不了大家的过于热情,
“…我在X国留学后工作的时候结的婚,我…爱人,是做经济类工作的,他是X籍华人。我们是在X国X州注册结婚的,在国内没登记过…”
“在外国只要正式注册了也是合法婚姻啊,那你怎么从来不带戒指啊?”
提问的是心脑外的副主任,这个人平时也不戴戒指,借口是影响手术时的手感,不过差不多全院都知道他是为了更方便的勾搭小护士。发问时带着一抹‘心知肚明’的微笑,看得田沛然心里暗暗皱眉,
“我爱人不是很喜欢交际,你们知道在X国的医院里经常会办一些野餐会什么的要求带家属参加,他懒的去所以让我在履历表上都填‘未婚’,回来之后也就没改…这应该不算职业欺诈吧!”
大家哈哈大笑,的确,再怎么说只要学历和工作经历都是真的就好,大家都知道X国注重个人隐私。
“那过年你爱人也不回来陪你啊?”
“呃,他圣诞节的时候过来了,春节X国没有假期。”
“哦,我说你没结婚怎么那么多女医生护士什么的有事儿没事儿的老往麻醉科跑你都没动心呢,原来是结婚了…”
“呵呵,是啊,结婚了就要忠于另一半嘛…”
堪堪应酬了一帮人,离开会议室之后田沛然长长的松了口气。医院也是个小社会,相信等新年大家上班了自己已婚的消息就会传遍全院了,终于可以消停段日子了——到这里工作三年,的确那些女医生、护士的狂轰滥炸快把自己折腾死了,一直想找个机会把自己已婚的消息‘公开泄露’出去,今天终于得偿所愿。边往麻醉科走边回忆着自己刚才说的话有没有什么纰漏,冷不防忽然被人叫住,
“田主任,我等您半天了!”
田沛然的脚步猛的一顿,听见这个称呼就知道说话的人是谁。果然,某医药公司代表任松岩笑嘻嘻的站在自己科室旁边,一脸殷勤的笑容,
“快过年了过来拜访一下您,感谢您一直以来对我们工作的支持,听科里的人说您开会去了…”
“我只是副主任,请你以后注意一下称呼。”田沛然板起脸——不是他谨小慎微,而是医院实在是一个壁垒分明的地方,任由他这么叫被有心人听到又是事儿。
任松岩笑嘻嘻的提着包过来,压低声音,
“谁不知道麻醉科的主任只是挂名,身体不好一直不怎么上班而且明年就要退了。”
说着从包里拿出一个小小的信封,田沛然扫了一眼那包装就知道必然是购物卡,看那厚度估计装了好几张——按国家关于购物卡实名制的最高限额估计有几万块。
“这不快过年了吗,不知道您家里缺什么,一点儿小意思买点儿年货…”
说着就要往田沛然大褂兜里塞,被他轻轻闪身躲过去,
“任先生,我清楚你的意思,但是药品采购这方面都是后勤部门统一采购的,我说了不算的。卡你还是拿回去吧。”
“得了田…副主任,院里采购的那些人对于现在常用的麻醉药品根本没什么了解,您是从X国回来的知道那边都在用什么了。那些XX、XXX药国内一时进不来,但是我们那里的XX药都能替代,我上次把介绍放您桌子上您看过了吧?这部也都是为了病人好吗…”
田沛然推挡了半天最终还是没有收,拗不过对方只是含糊的答应了改天有空一起吃个饭的邀请才得以脱身。任松岩看着他默默离开的背影,不甘的撇嘴——这个田医生是自己从业多年见到的最刀枪不入的医生,跟了一年多竟然什么都没推销出去。根据他的经验,越是那些趾高气昂好像什么都有了的医生反倒是最好拿下的;那些谨小慎微的医生呢,只要找准了脉门公关一段时间也是能给些生意的。可唯独这个田沛然——任松岩知道在X国麻醉医的收入非常高,高于其他所有医生类别,按说到了这边领这样的薪水他必然会感觉到落差,自己适当跟进应该很容易拿下的,可不知为什么就是一点儿进展都没有——连拜托其他科室主任约他一起吃饭都从不出现,多方打听竟然问不出一点儿关于他的个人喜好。想起田沛然那永远淡然得不知心里在想什么的样子,任松岩忽然对这个医生产生了一点儿工作关系以外的好奇——他总是若有所思的眉目之后究竟隐藏着什么秘密?
袁芃从家里回来,百无聊赖,忽然想起是不是可以约一下田沛然,打了个电话,他竟然在北京。约出去吃晚饭,席间田沛然的情绪很低落。袁芃问了半天才知道,马修回家了,然后通过‘婆婆’跟他的视频,他才知道马修在这边工作有多难——他是学外包的,在X国发展空间很大,很多国际外包业务。但是在国内,只有很少一些行业有这样的需求而且还根本就不知道有专业的公司可以代管。而这些,马修都从来没对他说过。
袁芃叹气——从田沛然的沮丧中可以看得出来,他和马修的家人处得并不好。试探性的问了下,喝了不少的田沛然可能也真是需要一个倾诉的人了,
他是在X国留学的时候发现自己的性向的,也交往过几个朋友都没长,有一段时间都做好单身一辈子的打算了。马修出现了,一见面就对他表现出了强烈的兴趣:那时候田沛然已经开始工作了。可能是行业差别太大,马修对麻醉医的了解仅限于‘在手术室里帮病人打针麻醉完了坐旁边等着’的范畴。也正因为如此,面对高强度工作、多种医学科别专业知识于一身的田沛然的时候分外轻松,只是在知道他只上朝九晚五的班的时候由衷的,
‘不用值班什么的吗?那真是最好的医生种类了!’
感情,就从那时候开始——田沛然实在烦了之前认识的那些一听说他的工作就下意识由尊敬而紧张,或者着急于讲述自己身体不适的人。马修的不了解反倒让他放松。
就这么处了两年多,马修忽然提出要注册结婚,而且还弄了个公开场合特别正式的求婚。也是那时候一时头脑发热竟然同意了。到州政府注了册,然后马修把他带回了家。
“马修父母知道他是GAY?”袁芃问出自己关心的,就他所知即使是海外华人对于孩子是同志也十分排斥。
“他父母知道,或者说,知道他是BI,因为他也和女孩儿交往过。他父母抱着的态度是,由着他玩儿几年,相信他最后还是会找个好女孩儿结婚的。马修自己也说,如果没遇到我,他很有可能真的会那样选择。”
对于他们的‘交往’,马修父母也大致知道,本着不问不说的态度。可他们万万没想到,他们竟然会结婚。狄氏夫妇都是受过高等教育的,对于儿子带回来的男人没有表现出什么抗拒,但私下里的不喜也是毫不掩饰的。田沛然心里明白但肯定也不会和马修说什么。直到有一次无意中听到狄妈妈和别人说,自己和马修结婚就是为了得到X国国籍才心灰意冷——即使他们是第三代移民,即使马修从小受到的是纯西式的教育,但中国人那种教育孩子的方式还是潜移默化影响着他,田沛然很清楚,在这样的家庭里,即使他和马修关系再好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于是他开始联系国内的医院想要回国工作,马修发现了,两人大吵一架…
“他跟你吵架是正常的啊,你这是弃婚离家出走!”
田沛然苦笑着摇头,
“国内的GAY总羡慕国外可以结婚,可你们知道那是什么吗?那只是个别的州通过了决议,同性别的人结婚是违宪的,不闹起来还好,如果真有什么问题,随时可以根据国家宪法取消婚姻。要知道欧美大部分国家的宪法关于婚姻组成的条例都是参照宗教规定的,州这个级别通过的,说穿了只是一种有条限的同居协议而已。X国还好,在澳洲,那同居协议中甚至是没有忠诚义务的——更何况我和马修国籍不同,我国承认海外注册的涉外婚姻,但是绝对不会承认这种同性婚姻的!”
袁芃听得目瞪口呆,他还真没想到过这么细。
后来马修辞了职跟着他回国,因为之前的问题,特意拽着他回了趟家。田沛然母亲去世得早,父亲是当地著名的医生。本来一直以自己同样学医的儿子骄傲,没想到好容易等儿子回来竟然还跟这个男人。那时候田沛然也是豁出去了,直接出了柜。田父暴怒,马修一点都搞不清情况还试图讲理,说出了他们已婚的事实,结果就是双双被轰出去。于是他们只好跑到北京来工作,离双方的家人都远一些。
“…那,你现在后悔和马修结婚吗?”袁芃听完,想了很久,问了出来。
田沛然看着酒杯苦笑,
“对于即成事实,有什么后悔不后悔一说呢?的确,因为这场婚姻,我们可以说都失去了很多。他在这边很难开展工作,我在这边也不能像在X国的时候那样尽力施展——做少了,对不起自己学了那么多年的专业;多做一些,多跟一些手术,又被人说是突出自己,拉拢其他科室想升职…大家都很好奇我为什么放弃国外的高新回到国内,更无论国内外对于麻醉医认知的落差。但生活就是这样,虽然我们都失去了一些,但毕竟我们还在一起,还都努力朝着永远在一起而努力。或者说,我无法想象,如果现在我们分开了,能不能过上上更好的日子——我们都已经适应了现在的生活,即使有遗憾,也会继续这样下去。而且也不总是一团糟——北京不是我熟悉的城市,也不是马修熟悉的,我们在这里都是异乡人。在医院,不管我怎么做别人都会猜测我意有所图。但回到家,马修就认为我是个无足轻重的小医生,到哪里工作都是差不多的,不会给我什么压力,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很满足。”
“但是他不了解你工作的重要性和辛苦,你不会觉得不甘心吗?”
田沛然摇头,
“他了解又能怎么样?让他为了耽误我的前程而恼恨对我有有什么好处?我们都是男人啊,都应该知道工作是工作生活是生活,他不是也一直没告诉过我他工作上有多么的不得意吗?他也是不想让我担心吧…”
“所以你就准备继续这样瞒下去?我理解不了,我是什么都要跟方适说出来的。”袁芃撇嘴——他要开车,滴酒未沾。
“什么都说?我和你的事儿你说过吗?”田沛然挑起已经有些晕红的眼角反问。
袁芃有些尴尬,
“那个当然没有说,再说咱俩之间也不是那种关系…我是说想要拆散对方家庭的关系。除了这些,我们之间是无话不谈的!”
田沛然定定瞅了他半晌,微笑,
“嗯,可能憋了这么久还是选择跟你说说话就是因为你总是那么开心吧,说真的,你是那种让人一眼就能看出来生活得很幸福的人呢…长得帅、工作好、有个你爱他他也爱你的恋人,还能带他出去见自己的朋友、同事…”
袁芃高兴了,他就喜欢别人夸奖自己,他总是恨不得让全世界看到自己的幸福,嘴上还客气的,
“毕竟我们还都没有出柜啊,这迟早是个雷…刚听你说在国外结婚也没什么保障,等方适回来我们俩真的好好谈谈了。”
两个人又闲聊了很久,才结帐出门。一起往停车场走,田沛然喝到脚软,一个踉跄差点儿摔倒,旁边袁芃眼疾手快扶起他,
“看着点儿路啊大哥,投怀送抱也不带这样儿的啊!”
语气十足十的调笑。田沛然也听出来了,接着酒劲儿,趁着周围光线昏暗半真半假的照他脸上亲了一口,两人都笑。袁芃开车送他回了家,直接把他放倒在床上,替他盖上被子,坐在旁边,
“还好吗?用不用我留下陪你?”
田沛然微笑着遥遥头,
“不用了,我今天能睡着。跟你说了那么多心情好多了。”
“啊,原来我只是你的安眠药,真让人伤心!”
“成了吧你,赶紧回去吧,不是说每天晚上还要跟方适视频呢吗。”
“嗯,那我先走了,门撞上就成了是吧?晚安,过年等马修回来一起去我家吃饭吧,方适说会做很多好吃的的。”
袁芃走了,田沛然很快也进入了梦乡,梦中,和马修白头偕老。
停车场里,任松岩趴在方向盘上不知道自己抽了多少只烟,仍然不能从方才的震惊中回过神来,车上的烟灰缸都满了…
——自己刚才看到了什么?那个依在男人身上撒娇还接吻的是淡漠的田医生吗?难道,这就是他的秘密?
——
田沛然说的那些即使知道有问题但是仍会继续下去就是一种‘路径依赖’,我点题了,更重要的是,我抓紧最后的时间更文了。感谢昨天抓紧时间留言的各位——你对得起我,我就一定会对得起你!
回来之后回在贴吧发一些照片
欢迎并感谢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