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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东风夜放花千树(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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软红轿帘被一只玉洁晶莹的纤手掀开,绿缎绣花鞋踩在地上,眼前的人,竟然是南唐馆的二花主风潇潇。
风潇潇盘着灵蛇髻,画着三色倒晕眉,鬓梢自右眼角,贴着一串鹅黄的柳色花钿。
明珠园斑斓的灯光之下,风潇潇裹在青色玄狐斗篷下的曼妙身躯,映着她那妖艳至极的容貌,越发的引人遐想。
原本看灯会的男人,看着她,都不由得看痴了。
“姐姐,你真漂亮,这个花灯送给你。”
一个身穿揉蓝袄子的小男孩提着一只九瓣莲花灯,笑盈盈地递到风潇潇面前。
风潇潇的长袖一甩,便将那莲灯扫落在地,灯内的烛火立即点燃了灯架、灯纱,在地面烧成红汪汪的一片。
“哇哇…….”
小男孩受惊,立即嚎啕大哭起来,漂亮的脸蛋,已经皱作一团。
风潇潇一怒,喝道,“滚开点,不要挡着本姑娘的路。”
眼见风潇潇如此践踏小孩的一片真心,围观的人已经开始对她指指点点。
“真是人不可貌相,长得这么好看,内里却是一颗毒蛇心肠。”
“哎呀,小朋友,你别哭了,她不要就算了,咱们不理她就是。”
“听说那女人是南唐馆的妓||女,果然是婊||子无情,戏子无义。”
“……”
这下好戏要上演了,风潇潇已经激起来群愤,人群中议论纷纷的三大姑六大婆,吐出来的口水差不多都要把风潇潇给淹死了。
“啪啪”的两声。
风潇潇灵蛇一般夭矫的娇躯一闪,那个骂“婊||子无情”的女人,已经被她扇了两巴掌。
扇完后,风潇潇拍着手掌,一双杏眼勾魂摄魄,“你再骂一句试试,信不信本姑娘把你舌头都割下来下酒。”
哇佳佳,怎么天水王朝的女人都这么喜欢吃肉喝酒,先前那只大黑肥乔要用红儿的脖子下酒,这个风潇潇又要吃女人的舌头下酒。
“潇潇,不得胡闹。”
娇软若黄莺出谷的声音传来,又是一顶鹅黄坠流苏帘子的软轿。
轿亭,帘开,走出来一个披着绒黄染貂斗篷的女子,女子的面上,犹自罩着薄薄的鹅黄面巾。
百褶裙下黄色缎面的绣花鞋,仅仅绣了些同色的卷云纹,总算没有绣琵琶。
可是她的手上,却抱着一把白玉雕成的五弦琵琶。
这个女人,正是弹得一手好琵琶的南唐馆状元花主——花迟迟。
赛花台上的一曲《绿腰》,实在惊为天下,天下间,恐怕再难听到她那么美妙的琵琶曲,突然我有点遗憾,不知道那大小肥乔的幽夜销魂曲、胡笳十八拍是怎样的曲子。
还是算了吧,那种曲子,听了是要死人的。
花迟迟走到画扇面前,微微一敛身,向画扇行礼道:“南唐馆花迟迟,见过莲花公子。”
画扇微微颔首,笑道:“相逢即是缘,既然在明珠园门口碰到二位花主,不如同我等一起赏灯如何?”
画扇说着,又看向我,像是在询问我的意思。
我连忙打了个哈哈,笑道:“出来玩嘛,自然是人越多越好。何况是与这么两位大美女一起呢。”
汗,风潇潇的确是个大美女,天字第一号的毒蛇大美女。
紫儿似乎听出了我话里的弦外之音,掩着唇柔柔地笑着,我赶紧的用手肘肘了一下她的腰,附在她耳边轻声道,“别笑啦,我们快进去吧。”
紫儿点点头,“好。”
一行人便前后进了明珠园。明珠园里,一色碎黄石砌成的虎皮园墙,园门口是绸子扎成的五彩牌坊,只空出见方五尺“明珠园”,雕花的石柱,镂象龙离,通犀错地,牌坊之下,挂着四盏一串八行五色画花琉璃灯。
两厢更有一副对联:
上联是:雪树鳞封寒水玉。
下联是: 月梢颔吐夜明珠。
进了园门,穿过八扇油绿洒金的屏门,红儿指着月榭桥后的一带灯棚,兴奋地道,“霞少爷,快看,那上面都贴着灯谜呢!”
我好奇地道,“隔得这么远,你怎么知道的?”
红儿扯着我的衣袖,“我去年来过嘛。霞少爷,你瞧,桥下那满水浮动的莲灯,可都是祈愿灯呢。据说每一盏灯,都载着一个愿望。”
紫儿笑道,“阿弥陀佛,红丫头,这么多愿望,菩萨都忙不过来了。”
紫儿一语既出,画扇、锦屏、花迟迟都笑了,珊枝痴痴地望着水中的莲灯,仿佛在想着什么。
我忙问道,“珊枝,想什么呢?”
“没,没有……”
珊枝像是被吓了一跳,羞红着小脸,含糊其辞吞吞吐吐地道。
风潇潇牵过珊枝的手,瞪着我道,“流霞,你小声点儿,看把别人吓成这样。”
我一怔,这女人竟然像母鸡护小鸡一样护着珊枝,刚她怎么对那个可爱的小男孩的?
“你怎么知道我是流霞?”
风潇潇娇挺的鼻子一哼,吐着舌信子一般道,“你以为你蒙了张破面巾,本姑娘就认不得你了?告诉你,就是你化成灰,本姑娘也能从骨灰坛子里把你认出来。”
我又是一怔,“我跟你有深仇大恨?”
我想了想,又笑道,“还是你见本少爷太帅了,心里偷偷的暗恋着本少爷,所以把本少爷记得这么清楚,哈哈。”
我此话一出口,红儿赶紧地掩上小嘴,紫儿轻轻地拉了拉我的衣袖,似乎在暗示我不要说下去了。
风潇潇却怔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我走到风潇潇面前,挥手在她眼前晃晃,心道都说女人心,海底针,果然是一时三刻千变万化,让人摸不着头脑。
突然,风潇潇抓着我胸前的衣襟,眼底冒火,舌地生雷,狂啸道,“可恶,流霞,你这只狐狸精,本姑娘怎么可能喜欢你!要不是你,风公子怎么会理都不理我!”
“啊……啊……”
原来她不是暗恋我,是把我当成她的情敌。
我有些迷糊地道,“什么风公子?”
强自定了定心神,又道:“你不要乱诬陷本少爷,诋毁本少爷的清誉。本少爷,根本就不认识什么风公子雨公子!”
这下轮到风潇潇惊愕了,她先是愕着一张蛇妖脸,随即神情一变,变得比之前还要凶,简直就像一只母老虎。
“流霞,你这个没心没肺,无情无义的,风公子对你那么好,你竟然说记不得他了!还想去勾搭雨公子?”
谁能告诉我,这风公子,雨公子到底是谁啊?真是此地无银三百两,竟然还真有个雨公子!
我求助地看着紫儿,突然想到,难道风潇潇空中的“风公子”,是指东风?
“潇潇,不得对流霞公子无礼。”
花迟迟一语既出,风潇潇竟然很听她的话,愤愤地干瞪了我几眼,便放开了我。
“少爷,你没事吧?”
风潇潇突然放手,我突然失去重心险些跌倒在地,紫儿赶紧地扶住了我,关切地道。
我抛给紫儿一个笑脸,道,“没事了,紫儿你不要担心。”
紫儿替我整理着被风潇潇弄乱的衣襟,红儿却附在我的耳边,悄悄道,“霞少爷,以后少惹风潇潇那条毒蛇,江湖人都叫她‘竹叶青’,毒死人不偿命的。”
风潇潇立即吼道:“臭丫头,你说什么?”
我赶紧把红儿拉在身后,笑道,“没说什么,没说什么。”
风潇潇便冷哼一声,站到花迟迟身边去了。我的额头,却冒了一层汗。
看来要加紧练功了,将来混江湖,连这么个女人都对付不了,岂不是窝囊死了。
中天月色洒在月榭桥上,九曲朱栏漂亮极了,月光打在黑色的水面,与水面的灯光交织在一起,在水面笼起绝妙的轻纱。
穿过月榭桥,便是几间卷棚,正中间的顶篷上,悬着个五色彩绸百褶香云盖,下挂一盏葫芦式样玻璃灯。
再进里面,却是三面阑干,靠墙一个方亭,塘上一盏扁方五彩玻璃灯,灯上贴着许多字条,底下围了一群游园的人。
红儿拉着我挤上亭子台阶,却正好见灯盏上挂着八个灯谜,用墨写在宣纸上,贴在画灯上首。
第一个谜面,却是:
音容相眷恋,羽翮两逶迤。蘋萍戏春渚,霜霰绕寒池。
紫儿笑道,“这必是鸳鸯了。”
旁边的礼官听了,连忙点头,递给紫儿一盏绛纱鸳鸯小宫灯。
红儿早就来了兴致,指着其中的一个谜面,念念有词:身穿绿色衫,头戴五花冠。喝的清香酒,唱如李翠莲。
红儿念完,拍手道,“我知道了,这一个是促织。”
白帽长巾的礼官笑道,“小姑娘真聪敏,确实是促织。”
这下,红儿也得了彩头,一盏鸡足琉璃灯。
红儿提着灯,又指着一副字迷道:无脚也无手,身穿鸡皮皱。谁若碰着它,吓得连忙走。
红儿疑惑地道,“霞少爷,这是什么东西啊?怎么没脚也没手的?”
我正待要说,紫儿却拉了拉我的袖子。
珊枝却红着小脸羞涩地道,“这个谜,是蛇。”
礼官又是一笑,直赞珊枝真聪敏,便拿了一盏蛇灯给珊枝。
珊枝怯怯的接了,红儿只躲在我身后嘻嘻地笑,风潇潇却是唇一咬,眼一瞪,直直地夺过珊枝手上的蛇灯,扔到地上踩得稀烂。
风潇潇恨恨地道,“什么鬼灯谜,臭丫头,你笑什么笑。”
珊枝已经吓得若惊弓之鸟一般躲在锦屏身边,我心中狂叹,这个风潇潇美女蛇,就见不得一只完整的花灯么?
摔一只踩一只,不带她这样糟蹋的。
我待要说什么,却见人群中闪出一人,此刻正弯着身子,捡起地上的残损的灯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