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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接踵谜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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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阑更深,残影孤寥。一刀清晖月光如同霜冰尖锥,削白了正于暗处星奔的黑影。
对于清波镇的百姓而言,这不过是与寻常一般,平凡至极的夜。然而,确也是几家欢乐几家愁,几家爱儿掳荒头,几家新生躺温柔?
一场凡尘浩劫,隐匿在这肆无忌惮的黑暗之中。像初生的婴孩,疯狂汲取着人间的养料,无所不用其极地催长着自己成型。
“小初,你确定,这样不会跟丢?”墨楚稳稳趴在穆梓初的肩头,颇为怀疑地问道。
穆梓初回转过头,眼神古怪地盯着墨楚:“我又没说,非得跟上他。”
墨楚彻底蒙了脑袋,“既然这样,何必费那么多心思,半夜追踪?”
“反正也是睡不着,就当出来透透气,不可以?”穆梓初弹了弹小狐狸的鼻子,不苟言笑道。
“之前,你分明还神神秘秘地说,要带我一起去个地方。”墨楚吃痛地揉着鼻头,眼底潜居着整片深晦。
“急什么!再大声点,所有睡着的人,都被你闹醒了。”穆梓初无奈地翻了几下白眼,有点后悔将墨楚捎带了出来。
几个起落,穆梓初稳稳站立于某座府邸的后花园。定睛细量,再漆黑的夜也掩盖不了这满园的奢华。
水榭亭台,玉宇琼楼。琉璃翠瓦,红墙深院,九曲十八长廊弯。
巧妙地避过隐在死角处盯梢的暗卫,穆梓初犹入无人之境。
墨楚难掩惊讶之色,深邃莫名的眼睛再次转向一旁那抹矫捷灵敏的身影时,已然换上一嘴的崇拜。
“小初,你这躲避的招数,却是有些独到。这是跟谁学来的?”
没有任何回复的声音,穆梓初七绕八拐下,终于摸到了灯火通明处。起身盈跃,犹如羽毛轻飘一般停落在朱楼之上,又极其迅速地揭开了一片碧瓦。
“庸医……一群废物……滚……都给小爷滚出去……”
屋内咆哮扭曲的声音,正是从白日里在古岳楼中无端造事的无赖王波口中传出。
“连小爷身上的毒都探不出,还敢有脸伸手向我爹讨诊金!是不是不想继续在清波镇挂医牌子了?”
穆梓初闻言,薄唇自然而然挑起一个诡异的弧度,带着些许得逞的嗤笑,转身。悄无声息地离开。
人就是这样,即使所有人都告诉你,你没有病,你很健康,可一旦自己存了先入为主的念头,哪怕是再精密的仪器测出最准确的结果,依旧无法消除植入心底的不安隐患。
“为何骗人说我有毒?”久伏在穆梓初肩头的墨楚亦是将之前屋里的情况一览无余。
穆梓初微张着嘴,意有所指地说道:“我不相信,你不懂。”
墨楚讪讪地缩回一颗毛茸茸的脑袋,然而,他至今未懂屡屡试探确是一种无限循环的伤害。待他领悟的时候,很多人事人非皆已无力回天。
强悍的武力可以延缓敌人的进攻,犀利的言辞可以撕破敌人的假面,而恐惧的暗示却能够彻底击垮敌人的心理防线,不战而胜。
穆梓初继续隐蔽在黑夜的羽翼之下,左右闪躲着散布在各方角落的监控。对于她而言,每一次转瞬,每一步轻巧,每一个掩饰,都深谙于心,不曾生疏。有时候,她会莫名地生出一丝感激,不为别人,只为生存。
墨楚再次谨慎地打量着这座府邸,保守估计下,约摸近百个暗卫。而穆梓初竟是如鱼得水一般,熟稔地游梭在这百双眼皮底下,不被察觉。“小初,你究竟师从何人?”
这一次,墨楚正儿八经地又重新问了一遍先前的疑惑。如果说,有朝一日,兵刃相接,那么,不论是穆梓初或是她的师傅,都会是最强劲的敌手。
“墨楚,你信也好,不信也罢,总之,我只说一遍。”双眸犹如夜间璀璨的繁星,明明灭灭之间又有类似异样的情愫同陨落的星子一般,坠进了幽深的瞳孔。“你不选择与我为敌,我便不会伤你半分。”
墨楚龇了龇牙,甩了甩脑袋,尴尬之余,挺了挺小巧的身板,桀骜不逊的气场,立即挽回了几分颜面。“小初,我怎么可能与你为敌!要知道,就算整个擎霁大陆都与我为敌,我也会咬着你不放,大不了一起沦为所有人的公敌。”
穆梓初扬眉一愣,不置可否。象征性地抚摸了几下蓬松的狐狸尾巴,便朝着不远处正是残留着一点昏黄的屋子走去。她才不愿意成为所有人的公敌,倘使真有那么一天,那她活得是该有多累,多苦闷。
想起无数幕可能的仇杀,穆梓初打了一个颤栗,这种过街老鼠的生活,她从来不想尝试或是挑战。无论哪种说辞,不过是自虐的一种具体表现。
踮手踮脚间,穆梓初已是矮身蹲在了梨木窗下。回过头瞪了一眼正在莫名其妙的墨楚,眼神示意着他不许再发出任何可能引起骚动的声响。
“王师爷,城郊那片废墟,我已经处理妥当了。”说话者显然刻意压低了原来的声音,粗噶得让人无端生出些许毛躁的情绪。
“辛苦你了。这件事务必要办妥,不容有失。不然主上这里……你和我都别想再有活命的机会!”穆梓初听得王师爷的话,眉心一突,不详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我若是没猜错,如今师爷你可算是泥菩萨过河,自身也难保,倒是不必再多费心思替我担忧。”话到此处,只闻那人语意微顿,继而接着说道:“清波镇连续失踪了数十名婴孩,必会引起帝都的注意,只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不知,师爷是否也为自己留着一条全身而退之路?”
“左使,你我皆是替主上办事,理应知晓存有二心的下场。”王师爷语气忿忿,背在身后的拳头,紧攥得有些青紫。
“师爷何须如此动怒,亚斐也不过是想点一条阳关道于师爷!”隐隐续续的话语中透着几分压抑的讥笑,“有时候,争抢得来的第一,并非真正的第一。有时候,屈就第二,才是持久之道。这桩事,横竖都得需要一个替死鬼,不是你,便是他。你若是晚一步筹谋,只怕游街示众之日,便是你被那些失去骨肉的父母生吞活剥之时。”
王师爷闻言,一直勉强撑直的背脊浑然一震,从穆梓初斜睨的角度望去,颇似秋叶瑟瑟之态。
“多谢左使提醒。还望左使不要介意王某之前的失礼之处。”王师爷一改之前的强硬,对亚斐自然也恭谨了几分。
“左使,再过五日便是贾大人的寿辰,你看,那天是不是需要备份大礼?”王师爷微微鼓动着的腮帮里开始酝酿起进化中的阴谋。
“这便是王师爷自己的事了,亚斐不过是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了师爷,成与不成,还得看师爷的能耐。”说完后,原本还靠坐在太师椅的亚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如同幻化成型的风,飘忽不知所踪。临走前,掷了一道话,“我不管你怎么闹腾,别说我没提醒过你,切忌不能扰了主人的计划。不然,你还是难逃一死。”
残留在屋里的味道,带着点儿奄奄一息的弥留感。
穆梓初听完屋里的对话,本来就已经分外不安的心绪,越来越紊乱。她不知道,那个师爷究竟是何许人,还有那名神秘男子的气息,若是嗅觉没有出错,她分明对这股味道极其熟悉。而他们嘴里的主上,又是何方神圣?是谁,究竟是谁?又为何这般残忍,连初生的婴儿都不肯放过?
心里一时的咯噔,她忽然异想天开地揣测,那些婴儿会不会是专练邪门武功的人,用来提升功力的?
越滚越大的谜团,就像雪域高原上的雪球,体积只有增大,没有减小,没有融化。甩了甩被许多疑问纠缠的脑袋,穆梓初沉沉地吐出一口郁气。
恰在这时,“谁?谁在外面?”一直在屋里的王师爷突然发觉了门外的异动,猝不及防地一吼,倒是让穆梓初六神无主。
王师爷猛然推开房门,直朝着她的方向走来,眼里散发的是夺命的嗜杀之气。
穆梓初欲要起身,却发现久蹲的双膝早已麻木,半步都难以挪动。
眼看着王师爷那道越来越逼近的黑影,穆梓初只好继续维持着僵麻的姿势,右手却向着靴子摸去,那里,有她贴身存放的匕首。
当王师爷与穆梓初面对面之际,奇怪的现象发生了。王师爷就这般从穆梓初的身体穿透而过,眼里除了大片阴鸷,根本不存在她的身影。
穆梓初惊诧之下,立即调转过头,看向肩膀上趴着的九尾狐,惑道:“墨楚,是你,对不对?”
墨楚滴溜了两下眼珠,咂巴两下狐狸嘴,眼角眉梢含着春意融融的温暖,认真的眼里全是毋庸置疑的霸气:“小初,我能保护你。这个世上,你不是只有自己。”
穆梓初听得墨楚的话,怔楞后,只是低垂了脸,似乎对于这些感人肺腑的话,她早该绝缘了。可从他嘴里听到的,像是等了许久的情话,又像是等了千年的誓言,酸涩之中又尽是欣喜。她有点不适应这样突如其来的感觉,却又该死的享受。
“我们回去吧。”半晌,穆梓初只是淡淡说了一句回去。
“这样就回去了吗?你不打算救那些孩子?”墨楚不可置信。他以为,穆梓初连夜探访,必是为了那些失踪的婴孩。如今,线索已经截获,却又只是轻描淡写一句回去,让他怎能相信。
“唔,原本,是你心里所想。我也确实是为了那些婴孩而来。”穆梓初说到此处,又仔细回忆了一下之前听到的谈话内容,舒缓了心底的紧张与不安,镇静道:“只不过,我又发现了一些新的线索。而这些线索,与我想知道的事情必然有着极大的关联。”
“是以,你才打算静观其变?”墨楚道。
“嗯。不会很久。而且,现在若是想凭我一人之力救出那些被掳走的婴孩,并不可能。”穆梓初靠在红漆矮墙边,抬首叹息:“我也不过是一个人罢了。怎么可能做得到力挽狂澜?”
“小初,等千机殿的人与我们会合后,你还担心自己的力量不够强大吗?”墨楚浅笑的眸子里辉映着对穆梓初的信心。
夜,凉如秋水。今夜,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