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梦》落雁玄冰

61、百转千结

　　“哥，我说得不对吗？是不是，是不是这想法还是很幼稚很可笑？不过，这真的是我唯一能为你做的事情了！我知道，这些年你为了能够很好地照顾我已经放弃了太多自己向往的东西，要不是因为我，你一定可以有一番更大的作为！我知道你想上战场，想和日本人真刀真枪的去干！是我，是我拖累了你！不过你不用再担心了，我现在已经长大了，我不会再成为你的负担了！以前是你为我牺牲，现在我会尽我所有的力量来帮助你！真的，哥，你相信我！我一定可以帮到你的！”
　　嗣成惊愕的神情让宛宁感到了一些慌乱，她不明白在嗣成愕然神情的背后到底是怎样的一种情绪渗透在其中，所以她只得不停地诉说着自己此番决定的理由，而关于这些，她显然已经想了很久了。
　　“宛宁，哥明白你的意思了！”长久的沉默之后，嗣成终于哽咽着开了口：“其实，其实你不必这样的，你不必为了我去做那些事情！如果你现在说你不同意，我马上就带你离开上海！那个姓宋的虽然势力强大，可是这毕竟也只是在上海这片地界上，我们可以去内地，去四川、去湖南，那里天水帮的势力根本就是触及不到的……”
　　“哥，你别把我说得好像很委屈一样吗！”不想嗣成的这番话却反倒让宛宁露出了一抹笑容，她随即打断嗣成的话道：“难道说把日本人赶出中国，让那些汉奸走狗倒霉就不是我想做的事情？我虽然是个女子，是手无缚鸡之力！可是，我也是每时每刻想着要为爸妈报仇的啊！还有巧珍，你知道她在被抓的那段时间里，那些日本人是怎么对她吗！她现在全身上下全都是鞭伤，日本人……日本人用沾了盐水的皮鞭……抽她……还用，还用烙铁……烙她……她可是比我还要小四岁啊！她还只是个孩子……而那些日本人……哥，真的，如果不是因为看到巧珍这样，我或许还不会有这样的想法，但是现在我看到了，我不是个中国人吗？故土沦丧，民众遭受奴役，难道这些我心里就不难过？既然现在出现了这么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我为什么要放过它呢？我应该抓住它才是啊！哥，我也想做你做的那些事情！我知道……我不够格加入黑鹰，但是，但是我真的想……”
　　“宛宁，别说了！哥知道了！哥知道了！”嗣成用力地抱住宛宁阻止了她接下去想说的话，良久，他才放开宛宁随即郑重地看向她道：“你会有这样的想法，我的确是没有想到，但是在听着你说这些话的时候，我真的很高兴，你的确是我方嗣成的妹妹，你没有给我丢脸！但是宛宁，你有想过吗？你刚才说的那些事情你要如何去做呢？你没有半点做这种工作的经验，而宋腾川又是这样危险狡猾的一个人，你确定你可以从他的身上套出有用的信息来吗？宛宁，我承认，你方才说的那些的确让我很动心，组织最近刚刚受到了重创，大家正需要用一场胜利来鼓舞一下士气，所以你如果能够在这时候通过宋腾川获取一些和日本人有关的信息，这的确是我们十分需要的；但是宛宁，我虽然希望任务成功，可我更担心你的安全！如果你的这种心思被宋腾川发现了，他又会怎么样来对付你？你是我唯一的妹妹，我绝对不能拿你的安危去冒险啊！”
　　这的确是嗣成的担心，正如他说的，宛宁方才说的那些的确让他很振奋，但是，他是宛宁的哥哥，他毕竟有这几年在黑鹰内活动的经验，他不能不替宛宁的安危着想啊！
　　“哥，这点你不用担心，我相信我能处理好一切！”宛宁说到这里随即露出了一抹笑意。
　　虽然嗣成对她方才说的话有所反对，但毕竟他还是承认了她这个想法的可取之处，她这一回的确是做了一个正确的决定。
　　“宛宁，你太天真了，宋腾川不是这么容易对付的！”宛宁的自信让嗣成感到了更为深重的担心，而他更为诧异地是，宛宁的如此自信究竟是来源于何处。
　　“没错，宋腾川确实不容易对付，在很多人眼中他可怕得就像是魔鬼，不瞒你说，直到现在我看到他心里依旧还是会十分发怵，但是，哥，你相信吗？也许你们所有人都对付不了他，但是我，却未必不能！”宛宁说到这里不觉收起了方才的笑容，而眼神中更是透出了一抹从未有过的坚毅。
　　“宛宁，你这话什么意思？”
　　“哥，我只问你，你知道他宋腾川为什么会想娶我吗？”
　　宛宁的问题的确是嗣成一直想问却始终没有寻到机会问出口的。
　　“为什么？”嗣成满腹疑问地看向了宛宁。
　　“呵！哥，虽然我这么问你，但这究竟是因为什么，其实我心里也并不太清楚……”
　　“那你……”
　　见宛宁如此说，嗣成不觉当即有些着急，宛宁见之赶忙报以嗣成一个安慰的微笑，随即继续说道：“但是有一点我可以确定，那个宋腾川他应该是喜欢我的，哥，我这么说并没有任何夸耀的意思，事实上我很早就发现了这些，而且我还因为这个苦恼了很久，哥，我这样说并不是没有理由的，这些天我也想了很多，你说有什么理由会让宋腾川这么一个生性多疑的人在明白怀疑一个人的情况下还要继续和她结婚呢？哥，你要是宋腾川你会这样做吗？”
　　“宛宁，难道你的意思是，宋腾川虽然决定了要娶你，但他其实还是在怀疑你是黑鹰的人？”嗣成说到这里不觉一脸不可思议道：“既然你都知道他还是怀疑你的，那你还说你能对付他？我真不知道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哥，你别急，你先听我说下去成吗？”宛宁知道嗣成的意思，她随即继续道：“正是因为他尽管怀疑我却还是要继续和我结婚，所以我心里才更有了一些把握！哥，我想他会这么做，很有可能是认为像我这样的弱质女流根本就不足以对他构成威胁，就算我是黑鹰的人那又怎样，以他的能力和势力，压根儿就不需要把我放在眼里！如果是因为这样，那我正好可以利用他的轻敌意识获得我想得到消息……”
　　“那如果不是因为这样呢？”嗣成反问。
　　“如果不是因为这样那岂不更好，那就说明他是真的喜欢我，喜欢到就算我是和他对着干的人，他都不在意！如果是这样，哥你还担心什么呢？你会杀一个你如此喜欢的女人吗？”
　　宛宁说到这里脸上不觉再度扬起了笑容，只是这笑容在嗣成看来却透着一股别样的味道，他再一次觉得眼前的宛宁真的是和以前不同了，而她的这番话也让他想起了自己的一段心事，他也有他喜欢的人，虽然名义上他是她的丈夫，但他们之前却没有过过一天夫妻应该过的日子，一直到她从他的生命里离去，他依然没能让她知道他的全部感情……如果，如果宋腾川对宛宁的感情也有他对苏如欣这样深的话，那他的确是不用再为宛宁担心了，因为即便真的宋腾川发现了宛宁所作的一切，他也会因为这份感情而放宛宁一条生路的，但如果不是呢？这不是一件可以随便用来赌的事情！
　　“宛宁，你说得不错，我不会伤害我喜欢的女人，但是，你确信宋腾川有多喜欢你吗？”
　　“我不确信，但是我可以努力做到让他喜欢我！我可以讨好他，为了达到目的，做什么我都是愿意的！”
　　“可是，你这样会牺牲很多你知不知道？你愿意委身于他？他可是足足比你大十五岁，比我的年纪都要大很多！”
　　“我知道！可是你连性命都可以不顾，我还要在乎我自己的清白吗？况且……”宛宁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道：“况且，就算我不愿意这桩婚事，哥，难道你以为我们真的就可以全身而退吗？我不愿意因为我的事情让你，阿珍甚至是楚伯都没有好日子过啊！与其和他强硬到底，倒不如利用这个机会做出些有意义的事情来，哥，难道你还认为我这样的选择是轻率的吗？”
　　在宛宁说完这段话后，嗣成陷入了一番长久的沉默，他知道这一回他是不可能说服宛宁了，而现在的情况也不允许让一切推翻重来，现在的他不可能带着宛宁逃离上海、逃离这桩婚事，还有许多事情等着他去做，或者他唯一能够选择的便是放任一切随波逐流了，尽管他心里是如此的不愿意。
　　“好吧，宛宁，我承认我理解你这一次的做法了，虽然我心里还是不愿意，但是你能有这样的一番考量我真的感到十分欣慰……就先这样吧！已经快天亮了！你还是再回去睡一会儿吧！呵！被我这么一闹腾，阿珍大概也吓坏了吧！你快些出去带她回房睡觉吧！你们两个都需要休息！”
　　嗣成说着便上前将自己的外套脱下披在了宛宁的身上，随即揽着她的肩膀走出了书房的大门。客厅里，巧珍依旧一脸忐忑地蜷缩在一张椅子上，而当她看到嗣成和宛宁二人走出书房的时候，她立刻站起身来跑上前道：“少爷，小姐，你们……”
　　“阿珍，没事呢！我和哥就是在里头说点事情！”宛宁冲巧珍笑了笑随即替她拢了拢披在身上的外衣道：“傻瓜，你怎么一直待在这儿，这儿多冷啊！你小心冻着了！快回去吧！”
　　“小姐，那你呢？”
　　“我当然和你一起啊！好了，你先上去吧！”宛宁说着便催促着巧珍快些上楼，而巧珍见嗣成和宛宁二人的脸色比之方才缓和了许多便也渐渐地放下了心来，随即缓缓地走上了楼梯，不过临走之前她还是有些不放心地回头看了几眼宛宁和嗣成。
　　而在巧珍上楼后，宛宁转头看向嗣成道：“哥，我听你的话，我去休息，那你呢？你还不打算睡对不对？我知道的，但是你真的需要休息了，你的眼睛里全都是血丝……”
　　宛宁这番贴心的话让嗣成心里不觉掠过了一阵暖意，他伸手摸了摸宛宁的头发道：
　　“宛宁，你真是了解我，你说过不会让我再担心，同样，我也不会让你再担心的，我知道自己现在该做什么。”
　　宛宁听罢不觉笑了，她指了指窗外后随即说道：“哥，天水帮的那些人在我出嫁之前将会一直这样守在外面，你要做什么事情一定要小心，如果你相信我，我可以帮你去做，你知道，那些人是不会拦我的！”
　　宛宁说完之后便转头看向了嗣成，而嗣成在宛宁的眼神中也感受到了一丝熟悉且又陌生的默契，于是，他笑着点了点头，尽管那笑中始终带着一丝无法抹去的苦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