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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3、意外的贺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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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会,一个四十来岁、留着两撇胡子的中年人被领了进来。他甫一进门,头也不敢抬,便俯身请安。
“小人金得禄,请王爷、贝勒们金安!祝贺雍亲王爷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胤祉喷笑出声,“这人倒有意思!”
胤誐哈哈大笑:“倒像戏台上唱戏的。四哥,这不会是你特意安排来逗乐子的吧?”
胤禛也忍不住一笑,说:“起来吧。你磨了多少嘴皮子才使守卫过来通报的?我府里并没人订过什么礼。”
“回王爷,千真万确有府上有两位爷常来小号订做东西,一位姓张,一位姓石。本来——”
“姓……石?”胤禛心中一跳。
“是,小人没有说谎,王爷一问便知。本来是准备为去年贺寿时用的,但两位爷不满意,要小号重新做,两位爷有时亲自来,有时派人拿了图样指示小人。张爷石爷所要的材料甚是珍贵,有几样极难寻找,所以到现在才完工。因没见两位爷来取——”
“取?不是说指明要你今日送来么?”胤誐插嘴。
“这个……小人以为是两位爷忙,一时忘了,所以……”
“你怎知今日雍王府办寿宴,巴巴赶来?”胤誐紧追不舍。
“这……”金得禄头上冒汗,“小人是听石爷跟张爷闲聊时,无意中得知的,石爷当时说,‘要在十月三十那日,在四贝勒府办个大大的爬梯——’”
“什么?爬什么?”
“这个,小人也没听明白……”金得禄赔笑,“大约是指宴会上某个有趣新玩意吧。因为石爷接下来说,‘让这些土包——’呃,咳,咳,”金得禄尴尬地咳了几声,接着说,“‘让大伙儿开开眼界,什么才是真正的生日宴会!再说了,还有个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礼仪先生,保证让整个北京城的人都永生不忘!’因为石爷说得有趣,小人当时就记住了王爷的寿辰。石爷张爷有段时间没来小号,小人也不敢到府上打扰,因为两位爷吩咐了,等完工了再来禀告。这批礼物一个月前就备齐了,因不见石爷张爷来拿,小人便大胆送来了,也得睹王爷贝勒尊颜。”
听金得禄模仿的几句话,胤禩、胤祯、胤禟都沉默不语。他们隐约猜到送礼的是谁了。胤禛胸口有些闷,紧闭了唇忍着。
胤祉问:“礼仪先生,那是什么?”
“小人也不明白……石爷跟张爷肯定知道的,王爷召他俩来问问吧。”
胤祉胤禛还未说话,胤誐道:“你口口声声让他俩出来干啥?不定从来没这两人,你被谁坑蒙了,因为追不回银子,就赖到四王爷这里来吧?”
金得禄急了,赌咒发誓,说他从来不会看错人,那两人气度不凡,还带着随从,绝不像骗人的,还付了二百两定金,余下的等完工后另算。
胤誐听出意思来,笑道:“露出尾巴了吧?还不承认?分明是因为做出来的东西没人要了,就到这儿来讹钱!好大的胆子。四哥,你说是不是?你府里没什么姓张姓石的吧?”
“十弟!”胤禩瞥了眼胤祯,出声阻止。
金得禄愈发急了,主要是胤誐的确说出了他的本意。他刚要辩解,听得一个“十”字,犹如醍醐灌顶,忙道:“十……您是十爷?”
胤誐道:“怎么?”
“石爷准备的东西里有一份是您的!”
“什么?”胤誐一怔,“真的假的?”
“真的真的!不信小人拿来给您瞧。”
金得禄可能被说急了,没行礼就告退,反身几步便出了门。一会,他捧了件黑黝黝的物事进来,奉给胤誐。
“这是什么?抖开来看。”胤誐觑着眼,这东西看来是用熊皮做的,可以穿在身上,但怪里怪气,衣服不像衣服,斗篷不像斗篷。最奇怪的是,应该是帽子的地方,居然有一个熊头!
这个熊头起先把诸人吓了一跳,后来才发现中间是空的,可以套在头上。
“这好像是做来穿在人身上的。”十七阿哥忍不住说。
“小人也这么想,当初石爷给的尺寸也是按照衣服铺子里量人的尺寸。”
胤誐皱着眉,有些疑惑:“你怎知这是给我的?”
“回十爷,小人曾亲耳听到石爷对张爷说,‘这东西不能马虎,料要挑好的选,做要做得活灵活现,总得要让十阿哥增加亲和力,要使他名扬天下,流芳百世!到那时他不感谢我也不成了!哈哈哈。’”
“你笑什么?”胤礼问。
“回这位爷的话,这不是小人笑,是石爷笑。”
“然后呢?这个石爷有没有说这东西给十哥做什么?真能让人名扬天下,增加亲什么的?”
“这个,小人也疑惑。当时那位长得极俊秀的张爷也摇了摇头,似乎不相信。他说,‘恐怕不成。十阿哥不会答应的。’石爷笑说,‘他敢?他还欠我一个赌约呢,那可是当着他老爷子的面承认了的。’”
胤誐终于明白这位石爷是谁了,只觉一股凉气冒了上来。只听金得禄赔笑着说:“十爷,这个小人就不明白了。石爷既这么有心送礼,又是为您好,张爷又为何会担心十爷不答应呢?”
“可是十哥要这个干嘛?”胤礼皱着眉,瞧着这件东西,如果有人穿上这个,不是活脱脱成了一只大狗熊?对了!胤礼恍然大悟,“瞧着上面还有字呢,写着迎宾‘拾’,肯定是要十哥穿上——”
“闭嘴!小十七你少胡说!”胤誐大喝,脸可疑地胀得通红,勉强平静语气,说,“嗯,这礼物嘛,我一点也不喜欢,换在平时是绝不会收的。但我既欠了别人赌约,又瞧着别人花那么大力气的份上,我就勉勉强强不得不收了。来人!看赏!”
没人反驳他。虽然每个人都明白胤誐在耍赖,但谁也不愿去戳破。
赢得赌约的人已死去,再也不会抓着十阿哥的痛脚,逼他兑现承诺了。幸好,没有人多事。没有人会像石兰那样得理不饶人,非得要将得罪她的人弄得下不来台。
这一刻,胤誐心里无比庆幸。幸好幸好,她已经死了,否则可怎么过这一关?他可不想成为整个北京城的笑料!若他今日穿上这身熊皮,以后也不用再见人了。
金得禄喜笑颜开:“我就说嘛,在所有礼物里面,包括给雍亲王爷的,就数十爷您的一份最贵重了。倒不是说这么整张的熊皮难得,而是石爷为这份礼花的心力最大!其余的早就准备得差不多了,就为这张熊皮,才拖了一年多!十爷怎会不收呢?嗯,应该说,给十七爷的那份也费了不少心。”
“还有我的?”胤礼极其惊讶。
“啊?您就是十七爷?小人有眼无珠!石爷为您的礼物颇费心思呢!小人这就去取。”
“你把所有的东西都呈上来。”胤禛黑黝黝的眼珠盯着金得禄,淡淡开了口。
“是,是。”金得禄没来由地感到心头一寒。
片刻后,四个金得禄铺子里的伙计抬了两口大箱子,金得禄自己则提了个小木笼子,里面,居然是一只活的小白狐!
胤礼呆住了。刹那间,草原上的往事一幕幕涌现……自己兴冲冲猎得白狐,计划着给额娘做一个围脖;十哥的嘲笑;火堆边九福晋、四侧福晋、十四侧福晋间的争斗;无辜遭殃的白狐皮;然后是那场因白狐皮而起的风波……
胤礼不禁转着瞧向四哥。
胤禛目光空茫,他也想起了那一幕幕……那是多么美好啊!
“胤禛!我爱你!我爱你!”
“胤禛——”
草原空旷,她的声音远远传出,一直传到他耳边……那时,他又狼狈又恼怒,因为十三弟正在一旁拿眼瞅他,而那些侍卫们,也一定在偷笑。十四弟快马加鞭朝声音传来的方向奔去了,他便也不理会众人,一心一意要赶在众人前找到她,以阻止她再这样没羞没臊地继续喊下去。她这样乱喊他的名讳,明儿回府,那起子人又有得热闹了!他呢?又要为压下这些闲言碎语而烦心。但令他最头疼的不是这个,而是因为她的胡闹,连带自己也成了万众瞩目的笑料!
她与缡宁一道站在高高的岩石上,夕阳的光芒洒在她们身上。她的侧脸似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色的光,睫毛上也闪烁着点点光影,神采飞扬的眼神光芒璀灿,竟是令人不能转开目光。当她朝辽阔的草原大声喊出他的名字,他被蛊惑了。如果,不是她们接下来又喊了那什么“老鼠爱大米”之类大不敬的话,他一定会站在那儿,看着她继续喊下去的。十四弟比他到得早,却没用惊动她们,恐怕也跟他一样……
胤禛瞧向十四阿哥。胤祯刚好转过头来,两人目光一触,又都立即避开。他俩都不愿对方看到自己心中正流血的伤口!
十四弟气忿忿说,没见白天黑夜扯着别人闹的……他明白十四弟是因为难以与缡宁独处才向自己发了牢骚。那时的他,瞧着她与别人,而不是朝自己欢快地又笑又说,何尝不也是一腔郁闷?所以忍不住硬将她带离……
草原上的星光如此美好,马蹄声声,敲击着静谧的坡地,天地间似乎只有他与她。她就在他的怀里。她的呼吸、她明亮的眼睛都那么真实,但他却觉这是一个幻境。这么多年来,他第一次没有克制自己的感情……
她聪明敏锐,却常常像个孩子般任性。这不,刚安静两天,又跟人吵架、又赌气一个人跑出去猎什么白狐!遇到狼群差点回不来——幸好及时找到了她。他又急又怒又是后怕,她却还在赌气……结果呢?自己还是无可奈何,依了她才算了事。
后来回府她生病时那段时间是最让人省心的。当然,因为那不是大病,太医说了静养就会没事的。那时,她病怏怏的,却常常搂着他的脖子软语温存撒娇撒痴,眼里尽是依恋……
“……别人只有一份,十七爷的却有两份。瞧,这是张爷为您选的,上面还绣字呢。”
金得禄的声音冲进胤禛的耳膜。胤禛的嘴角还带着丝因回忆而起的笑意,眼前的现实却让他矍然而惊。事实犹如一把尖刀陡然刺中他心口!
她已经死了!死了……
胤禛紧咬牙关,才不致因痛楚而嘶哑出声。
不,不!他不能再这样下去!这会令他发疯的!他应该忘了她,或者恨她,因为她竟敢以死违抗!
他说过的,他一定不会输。他要报复,要让她死也不得安宁!
胤禛盯着金得禄手中那只白狐。怎么这只白狐不会动?还穿了衣服,衣服上面还有字?啊,原来是只假的狐猩,真的还在笼子里……那上面是什么字?爱护动物?那是什么玩意儿?嗯,这是马佳.缡宁绣的,却不是她绣的,该十四弟去烦心。唉,她的绣功哪有这么好?想想那个她唯一绣过的东西,却用来——
胤禛努力甩开这些念头,瞧着金得禄将箱子里的东西一一掏出来。那是一对老虎,然后是一对狮子、一对梅花鹿……那是什么?鸭子吗?上面绣着十六,这是什么意思?嗯,所有东西上都绣着字,宾客一、二、三、五……独独没有四。又一对猴子,绣着九,不会是以猴子形容九弟吧?那可不像。
“为什么有的是一对,有的却是一只?”胤禄问。
这也正是胤禛想问的。
“回这位爷,一对是表示夫妻,单只的是送给未成婚的阿哥的。”
“你又知道了?偷听的?”
“无意听到的,不是偷听,嘿嘿,不是偷听。”
“为什么没有绣着四的?不是说这是寿礼吗?”
“这个……”金得禄尴尬地挠着头,“寿星爷的那份肯定是石爷另作打算,大约要区分开来。十爷您瞧,这些东西上不都绣着宾客、迎宾吗?四爷那份当然要与众不同。”
“那这份与众不同的礼呢?”
“这个……恐怕还藏在石爷的脑子里吧……”
金得禄支吾着,幸亏好奇的胤禄拿起几个绒偶问:“这是什么?”
金得禄忙趋近回道:“这绣十六的是唐老鸭。那个绣着十八的是米老鼠。”
“十八?”诸人都有些沉默。胤禄“哦”了一声,将两只绒偶轻轻放在一起。
金得禄拿起最后一对绒偶,举起,故弄玄虚地说:“要论这份礼物,花的心力排得上第三!石爷与张爷还为此起了争执呢!一个说要用什么海豚,一个说要用什么熊猫,后来却选了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