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曲》日光生

6、底比堡（4）

　　第六章底比堡（4）

　　他们到了旅店的后门，那里聚了一群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人，很难挤进去。

　　佐伊拉住医生：“我看，我们还是去走正门吧。”

　　“不必了。”医生未卜先知的说，“那里也够呛。你的朋友流了很多的血，吸引来了一些新的朋友。他们可不是凭借常识来判断正门还是后门的，只凭气味。”

　　“那怎么办？”佐伊又开始略微的发慌。

　　“不用担心。”医生回答，“闻上去也不是特别的严重，而且他们只是凑凑热闹罢了，没有恶意。”

　　“我是说，”佐伊不知道该如何措辞才能把话讲得婉转，“我是说，关于鲜血，您……”

　　“哦，是想问我对血的反应吗？我免疫。”医生笑笑，为了节约时间，此刻他没有开玩笑的心情，也没有闲看佐伊不知所措的兴致，伸手过去，“来，跟着我。”

　　佐伊便跟在医生的身后，一路从容的在拥挤的人群中走了进去。

　　推开房门，就看到卡尔整个人跌在地上，腹下有一摊血。佐伊吃了一惊。

　　“应该是中途醒过一次，想自己离开这里。”医生简单分析了一下，又说，“你先不要动他，我来。”

　　卡尔是个军人，身材魁梧高大，若是站起来的话，单说高度应该和医生不相上下。可是，医生很轻松的把他拎上了床。

　　确确实实是拎起和抛下的连贯动作，使得佐伊讶异出声：“你就不能轻点吗！”

　　“不说‘您’了？”医生不予理会，指派任务给她，“把地上的血擦干净，然后用火烧了。”

　　佐伊盯着看了好一阵子，确定医生对血腥味确实免疫，才彻底放心下来。在心里对自己讲，希望这是正确的决定。她很快把血迹处理稳妥，回身的时候毫无防备的同医生的视线相接。她不明所以，终于抑制不住的冒了点脾气：“你为什么待在这里什么都不做？”

　　“在等你。”医生起身，扶起卡尔，像是在证明所言属实那般，重复说，“等你一起走。他必须动点开膛破肚的手术。”

　　佐伊愣了愣，没有立即回答。“医生，”她说，“我……”

　　陈述被一句略带威严的言辞打断。“如果你想要他活命的话，”医生坦言，“就需要信任我。当然，你可以不用百分百的信任，但跟着我去找一间正式一点的，照明足够的房间，把他断掉的肋骨接上是当务之急，否则等到肺部受到更严重的伤害，就算是上帝也回天无力。至于接下来我给他用什么抗生素，用多大量的吗啡，到那个时候你再把你的小心思拿出来使用，怀疑或者其他。”

　　“懂了。”佐伊点头，表情十分慎重，“我相信你。我跟你走。”

　　医生带着他们穿过熙来攘往的人群，走去酒吧的方向，甚至还正面撞见了搜捕中的军队，这是佐伊始料未及的。她一度警惕的以为医生有不正当预谋，还好只是警惕，并没有真正出手去剑拔弩张。一方面是，她既然已经将信任说出口，就实在没有道理再去小肚鸡肠。另一方面，她清楚，自己没有多少胜算。他们带着昏迷的卡尔离开旅馆的时候，因为血腥味的缘故，数次被游荡的血族围堵，医生轻易的将麻烦解决掉，速度快得佐伊眼睛险些不够用。由此来看，医生是个深不可测的高手。当然还有，他神色如常的把卡尔伪装成了醉汉，在搜捕者眼皮子底下轻松过关，这一点也足以证明他的胆识，佐伊自愧弗如。

　　进了酒吧后，她被医生遮住双眼，又被领着绕了一些路。

　　“是这里。”医生道，“眼睛可以睁开了。”

　　看上去像是个地下室，而出乎意料的，竟然大得出奇，像个地下宫殿那般，房间有百来间。医生推开其中的一间，那里面别有洞天，明亮是必要的，佐伊对此有心理准备。但是那里完全不似普通的地下室，不仅闻不到丝毫的霉味或酒味，甚至连嘈杂声都听不到，即便门外热闹喧天，这使得佐伊再度谨慎起来。

　　“银币是没有用的，那只是个荒谬的传闻。”医生将卡尔平放在细窄的手术床上，并用绑带把他固定住，头也不回的说，“不信你可以试试看。”

　　佐伊木然的眨了眨眼，把手从口袋里拿出来，想了想，决定解释：“抱歉，在这里，我只是没有安全感。”

　　“不需要解释，等时间够用了再说。”医生似乎早已对不被信任这等微小的屈辱习以为常，完全不上心的模样。他脱下外套，将袖子卷起来洗手，房间里立即充满了肥皂水的柠檬香。

　　“拜托您了。”佐伊在医生拿起手术刀的那一刻，不由自主的凑去卡尔身边，握紧了他毫无知觉的手，放到唇边轻吻并祈祷，希望能助他分担一些痛苦。

　　“你最好站得远一点。”医生建议说，“场面将会有点吓人。”

　　“我……”佐伊稍加犹疑，“我没关系的，医生，我不会使您分心，只是站在这里，给同伴一点鼓励。”

　　医生摇头轻笑，却也没有坚持：“好吧。不过，不需要再用‘您’来称呼我，那说明你在紧张。若再有一次我就会强迫你去隔壁喝酒。”

　　“好的。”佐伊一副牢记在心的样子，点头答，“我记得。”

　　然而，接下来的记忆于佐伊是模糊的，她什么都不记得。因为当医生切开卡尔腹部接骨的时候，他因剧痛而醒了过来，并用一种野兽般的声音嘶吼着“杀了我”，又再度陷入昏迷。那之后佐伊就什么都看不清了，她只有麻木的攥紧卡尔的胳膊，给他一些希望，同时也给自己一些希望。她的眼睛虽然始终盯着一个地方，但是那个地方仿佛在无限远处，使得目光总也没有落脚处，在时间漫走的过程中，空洞的寻找尽头。

　　终于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说：“可以了，放手吧。”她才恍如大梦初醒，寻着声音抬起头，紧紧望着医生的眼睛，那双深邃的黑眸里充满安定的力量。

　　这一次，医生抬起手，轻轻的拍了拍她的脸颊，说：“暂时脱离危险，但是结论不敢下得太早，病人还有得苦日子要熬。”

　　佐伊忍耐着泪水，忙低头端详卡尔苍白的脸。尽管呼吸微弱，但是她相信，他一定能够挺过来。卡尔是个真正的英雄，他是西蒙最得力的手下。刚刚在东边立了功绩，应该意气风发的出现在战场上，而不是这样不明不白的死在阴暗的角落里。

　　“会好的，一切都会好的。”她轻轻抚过卡尔的额头，喃喃的说，“你会醒来的，是不是？”话音落下的时候，一颗眼泪也从她的眼中滑落，她强忍着不哽咽出声。

　　隔了很久，她才把目光从卡尔的脸上移开，转头去找医生。而后者已经将其他收拾妥当，正坐在一旁焚烧带血的布料，含笑望着她，用眼神询问：怎么？

　　“我该怎么感谢您？”佐伊问。

　　“哦。”医生起身放下袖口，无奈地笑着，佯装懊恼，“我说过没有，再听到你讲一次‘您’，我就要强迫你去隔壁喝酒？”

　　佐伊在悲伤的情绪中微微的笑了出来：“可是，我暂时不能，惩罚可不可以延后？”

　　“让我想想看。来。”医生把门打开，“我们出去说。”

　　“但是……”佐伊回头，不放心的看着卡尔，“但是……”

　　“不用但是，你留在这里不仅没有用，更会妨碍到病人的睡眠，不如让他安心休息。”

　　语气颇有安慰之意，但佐伊听起来觉得十分无情。她张了张嘴，想要辩护，最终发现无话可讲。因为他是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