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花儿》汐辰

3、天堂之约

　　我们是两尾忧伤的鱼，徘徊在迷途中，忘记了通往天堂的梦想…………

　　天空是灰的。这是静谧的早晨。
　　女孩持着雨伞缓步雨中。身旁的影子轻盈掠过。
　　唉。小声地叹气。这是第n +1次擦肩。
　　学校里的车总是很破旧很拥挤的，有时甚至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本不炎热的夏日便随着公车的颠簸烦躁起来。猛然一个转弯，车内一阵惊呼。伊秋望着泛白的指尖轻轻吁了口气。不料身后一个“泰山压顶”将伊秋呛得差点没背过气去。一个“鲤鱼翻身”，苹果连忙扶正被压在身下的伊秋，紧张地盯着闷了半晌的好友。莫不是被压坏了吧？
　　后果不是伊秋气急败坏地跳起来指责道“你这个死丫头想谋杀啊”，伊伙只是很平静地吐出了一句话却令苹果足以无地自容。
　　伊秋说：我宁愿摔死也不想被无缘无故压死啊。

　　当然，苹果的尴尬只是维持了半路。伊秋正百般无聊观赏着窗外甲已烂熟于心的风景时，便听到苹果阴阴的声音传来，伊秋，你若后退五步，刚才就会有帅哥接住你啦！
　　伊秋幽幽地看了一眼苹果，本能地转过头去。于是，那一瞬间，恍如隔世。

　　每天放学，伊秋总是会和男孩迎面相逢，以至于到后来，伊秋朦胧地意识到这个人的存在。那时的伊秋，还是一只未长大的丑小鸭。少年经过，她只是学会了低头。
　　那一次下楼，意外地看到表妹搂着男孩甜甜地笑，愣住。稚嫩地喊着“哥哥”，男孩依旧是微笑，伸出白皙的手爱抚地拍拍小意的脑袋，轻轻地将小意拢到伊秋面前。
　　小意兴奋地扑向姐姐，男孩蹲在原地看了眼伊秋，脸上是一惯明亮的微笑。伊秋有点窘迫地捏着自己的衣角，任风吹拂过膝的长裙。
　　小意身上散发着甜甜的奶香，伊秋抱着小意望向男孩离去的背影。那是怎样美好的一个人啊。蓦地，一颗种子落进伊秋的心房。
　　后来，伊秋像鲜花一样盛开，终于与男孩同一辆车同一个方向。伊秋很是诧异地发现，原来两人还同样住在一幢楼。
　　冬日的清晨总是静得可怕，微明的路灯光下，呼出的热气迷糊了伊秋的眼睛，然后便有点迷离地看到脚边拉长的身影渐移渐近，一丝温热掠过，转眼又是熟悉的背影。
　　如今，伊秋还未和男孩说过一句话。男孩依然会匆匆擦肩带过一丝清爽。始终不曾并肩，不曾同一站候车。

　　伊秋是被苹果夸张地笑声打断的思绪。
　　苹果两腮红红的，咧开了嘴得意地望向伊秋。“伊秋，原来你也是个见到帅哥就不知道姓什么，叫什么的小女生呢！”
　　伊秋的脸涨得通红。倒不是因为苹果的几句话，而是很悲哀地发现满车的人都在用电力极强的目光注视着自己和身旁笑得花枝乱颤的苹果。
　　伊伙当然没有忘记自己姓阮。瞪着苹果，用手肘碰了碰她，可惜苹果像是中毒了般不可自拔。无奈，伊秋挪了挪身子，一副我“不认识她”地表情侧过身子。

　　车子在路边停稳。
　　伊秋怀了一叠讲义熟练地跃下车，习惯地转过头等待苹果。突然间眼前放大的一张张牙舞爪的脸令伊秋一惊，手中的讲义不自觉地松了开来，散了一地。
　　“哎呀！”
　　慌忙地蹲下身子收拾，很不凑巧地吹过一阵风，掠起讲义，漫天飞雪。
　　伊秋近乎绝望，侧头不再去看苹果到处跳跃的身影。
　　“啊——”然后，在路人受惊的目光里，伊秋诧异地看到苹果狼狈地跌坐在路边，身旁是再次散开的一张张讲义。
　　伊秋快步赶去，蹲下身子，“苹果？”苹果埋怨地揉着伤口，本性暴露无疑“TMD哪头猪啊？给我滚出来！”
　　接着，一叠已整理好的讲义递到伊秋和苹果面前，“真是抱歉啊。这是你的吧？”伊秋抬头，眼前的人在强烈的阳光中只显出一个淡淡的轮廓。
　　“当然有事啦！你赔我医药费！你……”苹果忽然语塞，是的，伊秋也认出了那就是苹果口中的“帅哥”。
　　“呃……这个，那我要怎么赔偿呢？”男孩有些无辜地挠了挠头。
　　半晌没有回应。苹果满脸通红低头重扮淑女。伊秋便很是大方地接过讲义，笑语：“谢谢啊，苹果是开玩笑的呢。”
　　“苹果？”
　　“呵呵……苹果本不叫苹果，叫的人多了，也就成了苹果。”
　　苹果终不是淑女，盯着笑吟吟的两个人，猛然一跺脚，“伊秋！”颇是气急败坏。传来一个突兀的声音，“谁依秋啊？”
　　“喏！”苹果很自然地指向伊秋。又一个男生从身后冒出来。伊秋和苹果有点莫名其妙地互相望了望，又转眼向笑得正邪的男生看去。
　　“小子艳福不浅呐？”男生大咧咧地捶了男孩一拳。男孩泛起淡淡红晕，然笑容依旧清俊。
　　脸红是几日后的事，伊秋终于明白男生为何笑得诡异。那日路见，的到身后有人远远地喊道：“秋霖杰！　　你给我站住！”男孩便转过头，冲着伊秋的方向温柔地微笑，眼中闪过一丝调皮。
　　伊秋，秋霖杰，依秋。伊秋一愣。继而转头。那个明丽的女孩便映入眼帘，刺痛了伊秋的心。

　　并不是所有的相遇都代表相识。伊秋和男孩，准确的说是和秋霖杰，仍是保持着前后的身份，从未多过一句话。唯有每次偶遇时礼貌性地点点头算是两人还不至于陌生到熟视无睹的见证。
　　苹果是和伊秋截然不同的女生，她不似伊秋淡然，有的是活泼开朗，风风火火的个性。异性朋友一大堆，有时伊秋甚至担心她分不清男性朋友和男朋友的区别一视同仁。

　　苹果开始频繁地绕远路来候车。若不是苹果早已挥别“单身”，伊秋真的会以为苹果是相中了哪个“王子”呢。

　　车门缓缓合上。伊秋长舒一口气，看来苹果今天是不会来了，正如这炎炎夏日般阴晴不定。窗外蒙蒙细雨，谁又知道转眼是否将倾盆大雨呢？
　　不幸言中，临近下车时，雨果然大得连公车都难移。于是寂寥的候车点转眼间就变得熙熙攘攘。伊秋有点同情地扫了一眼，犹豫了一下，终于走进雨瀑。是的，犹豫，只因脑海瞬间闪现过两张脸。伊秋本是想起秋霖杰似乎从来不带伞，几乎同一时间，却浮现出女孩清丽的面容。于是，有点睹气地走开。
　　身后积水四外溅开的声音急急地敲击着伊秋的耳膜。转身，伊秋甚至有点佩服这个家伙了。细雨缠身，那估且解释为潇洒，那么磅礴大雨浇灌，这到底是哪门子风格呢？
　　“秋霖杰！”令伊秋意外的是，这三个字竟是从自己的齿间传出。男孩惊诧地转过头，大雨中，只一瞬却已浑身湿透。
　　伊秋走上前，将伞举过他的头顶。雨水顺着他的发丝滴下来，淌在白皙如需的肌肤上竟有几分可爱。
　　将伞递过，伊秋细心地从身边掏出一包手帕纸递到秋霖杰面前。可惜伊秋忽略了，面前这个一正一手捧书，一手持伞呐！
　　伊秋努力不去看眼前的秋霖杰。雨伞下，少女有些矜持地为男孩拭去脸颊的雨水。有那么一瞬间，男孩是忘记了微笑，忘乎所以地盯住了眼前心跳如小鹿般的伊秋。
　　不自在地放下有些酸痛的手臂。近处，女孩杏目圆睁。
　　“嘉扬？”秋霖杰闪过一丝慌乱，“你……别误会了。”
　　“误会？”女孩兀自笑道，走近伊秋，“是误会了吗？”
　　伊秋后退了一步，未迎上女孩的目光，却淡淡地点了点头，抿紧了双唇。
　　“嘻……好生漂亮的小姐姐，哥哥才舍不得放手呢！”
　　恍惚中女孩已捧住伊秋的脸庞，凑近，四目相对。
　　“嘉扬，不要胡说。”秋霖杰挡开女孩的手。
　　女孩惺惺地吐了吐舌头，转身蹦跳着离去。“臭霖杰，我不做电灯泡了哦！”声音有点漂渺地传来。
　　秋霖杰一脸无奈。侧头，“怎么这么看着我？”伊秋睁大了眼睛，显得越发可爱。
　　“她……”
　　“呵呵，你别介意啊，嘉扬从小就这样调皮。”
　　“……没事，我是说她是你……不是GF吗？”
　　秋霖杰一副哭笑不得的模样。“嘉扬，那是我的表妹啊！”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伊秋心中竟有几分窃喜。
　　“我到了，伞……先放你那里吧。”伊秋不无惋惜地说道。
　　“好的，我一定会替你管好它——不过，作为答谢，我该送你到门口才是啊。”秋霖杰笑得恬然。

　　下午仍是阴雨连绵。
　　糟了。伊秋忽然发现，家里其余的伞锁进柜子了。
　　硬着头皮打开了门。看来，只好也“潇洒”一回了。
　　对面的门同时打开。男孩如旧从容走出，笑容淡定。“真是巧啊，我还担心你会没有雨伞呢。”秋霖杰满意地挥了挥手中伊秋的雨伞。
　　雨幕中，两人的身影分外合谐。
　　“原来是邻居呢。”伊秋淡淡地笑道。
　　秋霖杰执伞时，嘴角保持着淡定的上扬。
　　有点宿命的味道。
　　“伊秋。”
　　“哦？”
　　“伊秋。”
　　“干嘛？”
　　秋霖杰露出象牙白的牙齿，格子衬衣上散发着淡淡的清香，拨开伊秋遮住眼睛的刘海，俯下身子。
　　温暖的音波脉脉传来。
　　“我只是，用一朵花开的时间来等待你长大。”

　　“伊秋。一起走吧。”几日不见，苹果清减了不少。
　　车依旧是个颠簸的空间。
　　“苹果，苹果，这几天都不见人影，莫不是找到白马王子咯？”伊秋有些调皮地打笑道。似乎恋爱中的女子惯有的性情。
　　“是呢。”苹果认真的回答倒是把伊秋的笑容僵住了。这个苹果不是从来嘻嘻哈哈没个正经的么？
　　“那，他呢？”
　　“分了。”
　　伊秋敛起笑容。
　　“呵呵……伊秋，你不许和我抢哦？不然伦家一定会完蛋的啦……”苹果有点不知廉耻地甩着伊秋的胳膊。
　　“哎？别吵呐……好了好了，我知道了啦！”伊秋看着自己无辜的衣袖满目无奈。

　　伊秋的脸有些苍白，走在路边仿佛一个摇摇欲坠的瓷娃娃。
　　“伊秋，怎么了？”秋霖杰温暖的掌心抚上伊秋的额头，冰凉。
　　“霖杰，我……好像感冒了。所以，你最好……离我远点。”
　　“说什么呢。”秋霖杰宠溺地敲了敲伊秋的脑袋，哑然失笑。
　　或许是受到感染，伊秋的嘴角挂上浅浅的弧度。
　　“伊秋。”转身，是男孩遥远的声音。正是那日秋霖杰的朋友，萧石。
　　放学路上，萧石走在伊秋右边，欲言又止。
　　“伊秋，”萧石的表情复杂得奇怪，“做我女朋友好吗？”
　　伊秋面无表情，仍是继续向前走去。
　　这段路很是漫长，两人保持着尴尬的沉默。
　　终于停下。
　　“好。”声音漂渺地像是从虚空传来。即使近在咫尺，却如身处天涯。
　　仿若惊天霹雳，萧石再也走不前。
　　“伊秋！”远处，秋霖杰迎面而来，“怎么这几天都不见人呢？”
　　伊秋侧头，身旁的萧石不自在地后退，眼中满是歉疚。
　　“萧石？”这才发现好友的存在。
　　“秋霖杰，我们，分手。”伊秋冷冷道。手攀上萧石的臂弯。
　　惊愕。三人对恃。
　　笑容微凉，“伊秋，其实只要你幸福就好。”蓦地一颤，伊秋扶住萧石的肩膀，瞬间恢复镇定。“记住，只要幸福。”转身离去，一地苍凉。
　　“霖杰。”伊秋迈前一小步，一前一后，咫尺天涯。“好好考试，我们，天堂再见。”伊秋看不到秋霖杰地表情，但她知道，他一定是微笑着。
　　伊秋垂目。秋霖杰，原来，并肩终不曾属于你我。
　　看着远去的背影，伊秋独自笑了。
　　“天堂？伊秋你这是要阿杰的命吗？”萧石焦急地询问道。
　　“我知道这很娇糅。可我们，都只是在保护自己生命中在乎的同一个人，不是吗？”寂灭的眼神，迷茫一片。“即使伤得再深。”语气黯然。
　　萧石惊，“你……都知道了么？”
　　是的，伊秋当然明了。

　　“苹果，我是认真的。”
　　“萧石，对不起，这不可能。”
　　“我知道你喜欢的是他，可心里只有……”男孩抿紧了嘴不再说下去。
　　“我不管。只要秋霖杰在我身边，我就满足了，我会很幸福！”
　　女孩是从未有过的绝决。时间渗透在两人之间。墙角，伊秋苍白的身影蜷缩在阴影中，紧紧握起自己的手，骨节泛白。
　　“你会幸福。”男孩浅笑，苹果转身离去。
　　“我会努力，让你幸福。”声音轻轻地，苹果听不到。然，字字清晰，句句刻骨，击上伊秋的耳膜。
　　如果声音听不见，那该多好，那该多好。

　　两年后。
　　“……呜呜……伊秋，我不要和你分开啊……”苹果抱着伊秋一把鼻涕一把泪。
　　“　　好了啦，又不是永别，不要这样嘛。”伊秋哄小孩似的拍着苹果地后背。抬眼，笑得狡黠“苹果，再这样，有人可要吃醋了哦！”
　　“哼，他才不敢呢！”苹果转向一边，“臭石头，你说！”
　　“嘿嘿，老婆不让我怎么敢呢？”萧石一脸得意。
　　“去你的。”
　　“嗳，人家好歹也是大老远跑来接你的呀！温柔点好不好啊！”
　　“哦？说是不是看上哪个贤妻良母啦？”苹果扯着萧石的耳朵凶巴巴地质问，疼得萧石龇牙裂嘴，一脸无辜。

　　窗外的景物飞驰而过。
　　想起刚才两人打情骂俏的样子，伊秋心里泛起一丝酸楚。
　　那日言分手后，苹果便一脸幸福地告诉伊秋，秋霖杰答应了她。轰轰烈烈的恋爱后，苹果终是倦了。她说：伊秋，原来秋霖杰也是平凡如此。伊秋、萧石名为鸳鸯，实则蓝颜，终于解脱。再后来，萧石竟如愿牵起苹果的手。伊秋苦笑，原来命运，如此多端。
　　执意不肯让父母送行，伊秋有些后悔地提起笨重的行李箱，跨进H大。
　　“怎么不找人帮忙呢？”修长的手指附上行李箱，顺利地接过。伊秋诧异，转头，是白皙的脖颈，抬眼，　　熟悉的侧脸。秋霖杰。

　　“啊……这所学校简直就是地狱啊！”
　　“坚强点，到了大学当然就是天堂喽。”
　　“这样的话，其实我们还要感谢它？”
　　“怎么说。”
　　“因为高中是通往天堂的地狱啊！呵呵……”
　　“那么你的天堂呢”
　　“当然是H大咯！”

　　“欢迎来到天堂。”暖暖的音波萦绕在身旁。
　　“我以为你早已忘记。”
　　“怎么会呢，可你忘了，还欠我一份礼物。”
　　短信来访。伊秋措手不及。
　　“伊秋：一直有个秘密未告诉你。放弃秋霖杰，本是无奈。当年他拙劣地表演着自己的平凡与不足，我怎会不懂，他只是在用最温柔亦是最残酷的方法告诉我：我不爱你。石头终于告诉我一切，原来并不是我的失败，只是他的心中容不下多余的女孩，我努力过，我尽力了，我不后悔。伊秋，谢谢你不在乎我为你留下的伤口，谢谢你的宽容与爱，我们永远是好朋友，永远好吗？我们，一定都要幸福！”
　　伊秋淡定，多年的心结竟是这样圆满地解开。
　　慎重地将两只手叠入秋霖杰的掌心。
　　“霖杰，这，是我曾遗失的最真挚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