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 全》宁以永伤

1、浮生半日

　　汇仪宫的皇子——慧永死了。
　　国主瞳一怒之下斩了个御医。
　　纵然是所谓天之骄子一国之主，也无法改变这个天人永隔的事实。

　　皇城里的人都知道，汇仪宫的慧永殿下温婉如玉清俊似水，然而有句常话——自古红颜多薄命。
　　上天终究不舍得让这样一个花儿一样的少年沉沦在凡尘人世，落落寡欢。

　　猝死。
　　这是替慧永看过诊的御医们一致得出的结论。
　　天可怜见这孩子，出生丧母幼年丧父，本以为过了年就可以有个好归宿了，却不想在这时出了事。
　　半年后该怎么向邻国的柯国主交代呢？众大臣们在惋惜之余更加觉得头疼胃疼膝盖疼……

　　缁乙上人把靳皇子推出了汇仪宫，不让他去看窗棂后那张宛若出水芙蓉一般却冰凉而毫无生气的脸。

　　二皇子——靳，国主瞳的亲弟弟。
　　老国主走得早，三兄弟从小相依为命。长兄代父，瞳很是照顾靳和小皇子翔，尤其是身体不好的靳。而慧永是靳除了瞳和翔以外最亲近的兄弟，他们之间的感情自是其他皇子公主所不能比拟的。那年翔出事之后靳整整病了两个月，险些就跟着一命呜呼。
　　眼下这慧永去了，靳能不能想得明白都难说……谁都不敢疏忽，生怕出了什么岔子。
　　比如说，缁乙。

　　作为上人，缁乙虽不是冠绝后宫，起码，也是国主身边最体己的人。当年三皇子翔意外而殇，已经让瞳体验了一回悲痛欲绝，如今要是靳再有个什么三长两短……虽说自古帝王多寡人，相信哪个都不愿意被人说，喏，这皇帝克兄弟啊。
　　缁乙心里隐隐作痛，不敢再往下想。哀伤慧永的逝去，担心靳的悲痛过度，更心疼瞳。
　　两天里，也生生瘦了一圈。

　　然而出乎他的意料，靳平静得过分。
　　顺从地让洛鹄把他扶去花园的凉亭坐下，然后——若无其事的看景。
　　只是脸色有点苍白。不过这孩子身体一直不好，休息一下应该就没事了吧。
　　见洛鹄陪在靳的身边，缁乙稍稍宽了心，继而着手安排后事。

　　“洛鹄……”靳侧首趴在玉桌上，眯着漂亮的眼，声音飘忽得像是自言自语，“洛鹄洛鹄洛鹄洛鹄洛鹄洛…………”
　　“我在。”洛鹄站在栏旁，衣衫飘飘似仙，眉眼之间却有着隐忍的阴郁。
　　“洛鹄，我难过。”靳抬起眼看他，眼角的泪痔若隐若现。
　　这样的靳……比流泪更让人心疼！洛鹄本就沉重的心情更多了一重阴翳。像是洛鹄没听见他的低语，只是低声道歉。“对不起……”
　　“洛鹄，把你的琴搬来，我想听。”靳说完，转头看向亭外。
　　“……是。”
　　洛鹄应下，不久，绵绵的琴声缭绕着小亭。

　　前些天还开得如火如荼的满园蔷薇如同失去了雨露的润泽，了无生气，颓然地在一夜之间残败了，散发着浓烈而隐忍的香气。仿佛是在不甘心年华早逝。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压抑的温腥味儿，映着一地血色——触目惊心。
　　突然间，靳很有种一种冲动——想毁了它们！
　　绽放得这样的浓烈，红艳得让人觉得不堪！慧永说过，这花儿如同了解周围的灵思，在人们高兴的时候盛放，在阴霾之时回归尘土。那么，如今慧永去了，这花怎么还在？怎么能还在？！
　　头好疼……
　　想吐…………
　　闷……

　　洛鹄的琴声怎么听上去那么遥远……
　　“靳！！”
　　“快来人！找御医过来！！！”
　　“你！还有你！！还愣着干嘛赶紧的去打盆水来！！！”
　　洛鹄你不好好弹你的琴瞎叫什么呀，好吵……
　　…………

　　醒来的时候，靳听见宫女们正在小声议论。
　　据说——慧永殿下是被毒死的……
　　据说——这次是谋杀，不是意外……
　　据说——这次谋杀的真正目标是国主瞳陛下，慧永殿下只是一个可怜的替死鬼……
　　据说——…………
　　“你们都不用干事的话就给小爷滚出去！！！”
　　靳听了着实心烦，吼完了才发现自己现在很晕，一点力气也没有。才一句话的功夫，已是一身冷汗。
　　“洛鹄……”
　　下意识的想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却半响没听见应答声。不在么？靳皱眉，却没有精神想太多。

　　就这样安静地躺着，直到一道柔柔懦懦的声音从屏风后传来——
　　“靳，好些了没有？”
　　是将军家的小染。靳应了声。
　　小染进内殿看见靳的样子，稍稍一愣。急急忙忙从袖笼里掏出帕子给他擦去冷汗：“靳，你这样会伤风的。”
　　靳不以为意，“小染你今天一直在宫里吗？”
　　“恩，早上你昏过去了，我好担心~刚才宫女们说你在休息，我就先去陛下那里了。”想起花样年华却全身冰冷的躺在榻上的慧永，小染神色黯淡了下来。
　　靳叹息，多愁善感的小染啊……
　　“那你见到洛鹄了吗？”
　　“小洛？”小染侧过头去想了想，“中午我在陛下那儿，看见他被凉王爷叫去了。”
　　凉哥哥？靳再度皱眉。
　　外朝的老头子们想必是已经彻查了皇城，现在只怕是连厨房的母鸡池塘里的乌龟都有了祖上八代的族谱。洛鹄这个时候乱跑……他就不怕老头子们存心找茬么？！
　　“那个……靳……”看着靳阴晴不定的脸色，小染问得小心翼翼：“真的……有人要害陛下么？”
　　“我怎么知道？！”
　　传说听说据说！！就没点可靠的消息么？！靳恼恨地捶了下床板。

　　小染被他吓了一跳，糟糟地不知该怎么劝慰。
　　看到小染不知所措的样子，靳有点内疚。想来他也是因为担心身为首席护卫的宗毅才会这么问的吧。也是，如果这次的事情真的是针对哥哥，宗毅的压力比谁都大。
　　“对不起，小染，我心情不太好所以……你放心，宗毅不会有事的。”
　　“恩！”小染用力点头，好像这样就可以把不安压抑在心底最深处。“你好好休息，我改天再来看你。”说完，便起身离去。
　　宽敞的宫殿内又是一片沉寂……

　　奇怪，洛鹄在身边的时候也不多话，怎么就没觉得这么冷清呢？
　　什么时候开始，好像不能离开洛鹄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