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使在哭泣》露露茶

5、第 5 章

　　一辆深蓝色凯迪拉克SUV停在九龙深水埗的贫民区外，一个穿着讲究的男人走下车来，他环视了一下周围，拥挤的楼宇，杂乱的招牌，窗外伸出的长长竹竿上挂满了衣服，阴暗狭窄的街巷充斥各种声音，他看了看地址，走进一个巷子里，停在一个□□层高的老房子下，一旁的地面上躺着个宿醉的中年男人，呕吐物弄得到处都是，发出酸臭的气味，莫敏行捂住鼻子踏上了楼梯，“511房”，他似乎花了很久时间才走到这个门牌号码前，靠近时从门里面传出令人尴尬的喘息声。
　　“天知道我为什么会来这么个鬼地方！一定是中邪了。”莫敏行暗暗骂了自己一句转身准备离开，脚步却戛然而止，此时，那个侍应生，正站在他面前！白色的工字背心和发旧的牛仔裤，头发有些凌乱，手里拿着一包烟，颓废却散发着致命的吸引力。
　　“夏晓？”
　　“你找我？”声音有如微醉的夏风。
　　“那天晚上，在洲际酒店，你还记得吗？”莫敏行忽然有些紧张。
　　“哦，想起来了。谢谢你。找我有事吗？”夏晓斜靠着墙壁懒懒地说道。
　　莫敏行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看上我了？”夏晓点燃一支烟放进嘴里，吐出一串烟雾。
　　气氛变得尴尬古怪。
　　“你们有钱人是不是都有些怪癖？”见他不说话，夏晓更加肯定了自己的想法，语气变得有些轻蔑。
　　“不，不是那样，我只是觉得在哪里见过你。”莫敏行不习惯烟味往后退了一步。
　　“我可不记得认识过你这样的人。”夏晓轻笑了一下，认为这个借口老土而可笑。
　　“你住在这里？”莫敏行转移话题指了指房门，里面分明有其他人。
　　“嗯，我的室友现在不太方便，不然还可以请你进去坐坐。”夏晓有些不怀好意地笑着。
　　“不用客气了。”莫敏行想起刚才听到的声音更加尴尬了，“听说你被辞掉了，如果...需要工作可以来找我，这是我的名片。”
　　夏晓接过名片，莫敏行从他的眼里分明看到了不屑，他没勇气多留，转身逃一样的走了。夏晓望着这个男人离去的背影，看也没看就把名片撕了扔进垃圾桶里。
　　一个星期过去了，莫敏行没有等来任何求职的人，心情不知怎么变得有些焦躁，在办公室来回走了N遍后，他决定要再次拜访一下那个夏晓。
　　他敲了敲511号房门，“谁啊？”一个陌生的声音传来。
　　“请问夏晓在吗？”
　　门被打开了，一个光膀子的矮个男人探身出来，睡眼惺忪，他上下打量了一下来人，“他去画室了。”说完就把门关上了。
　　咚咚！“麻烦可不可以给我他画室的地址，我找他有点事。”莫敏行耐性地再次敲响大门。
　　矮个男人开门警惕地看着他，“阿毛欠你钱了？”
　　看来他经常欠人钱，该不会是吸毒吧？莫敏行心里有些打鼓，“不是，我是来给他介绍工作的。”
　　矮个男人脸色立刻好看了很多，“这样太好了，他不停地换工作，我都帮他垫了好几个月的房租了！”
　　“他一直没有固定工作吗？”莫敏行有些不解。
　　“搞艺术的，是这样啦，肚子都填不饱，还穷折腾，真是的。”
　　莫敏行边琢磨着他话里的意思，边迅速记下一个地址。
　　那人口中的画室离得不远，一站地铁就到，也是在陈旧的楼房里，只是安静了许多，门没有关，莫敏行轻轻推开，里面不足十个平方，排满了大大小小的画框、颜料，头顶的老式风扇咿咿呀呀地叫着，一个高瘦的身影正背对他画着一幅油画，他是那样的专心，以至于没有察觉身后的来人。突然，窗台上的一样东西落到了莫敏行眼里，那是一个很旧的绒毛玩具狗，与此同时一个名字和背影重叠了起来，“莫言？”
　　夏晓突然回头，惊讶地看着来人很久，然后不确定地问道：“你是...莫敏行？”
　　莫敏行微微颤抖了一下，心头的谜底终于解开了！此刻，他的感觉就像一样珍贵的东西失去很久之后突然被找了回来，欣喜激动中还夹杂着一种莫名的情绪。
　　“弟弟。”他轻声呼唤道。
　　夏晓明显不适应，“你现在还这么认为？瞧你那身衣服，我都不敢碰你。”
　　“我们一直在找你。”莫敏行上前几步。
　　夏晓放下手中的画笔，“为什么？”
　　“因为你对我很重要！”
　　“我不这么认为。”夏晓长长的睫毛垂下，看不出眼中的表情。
　　“还恨我母亲吗？”莫敏行靠近他。
　　“别傻了，过了那么久，那些事我早就忘了。”‘夏晓嘴角一弯：“那天那样说你对不起了。”
　　莫敏行的心弦似被拨动了一下，一把握住那双修长的双手：“跟我回去好吗，你还是我的弟弟。”
　　夏晓抽出手：“你当我是什么，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吗？”
　　“不，不是这样的，我只是...很想你。”
　　“我不想...”
　　看着莫敏行真挚的目光，夏晓剩下的话停在了嘴边。
　　“至少，你还留着那只玩具狗，也许你有时也会想起我。”
　　夏晓看向窗台，为什么自己会一直留着那个已经坏掉了的玩具，只是因为儿时的一句承诺吗？他自己也有些疑惑。
　　“你这些年都去了哪里？”
　　“我和继父去了马来西亚。”
　　“你继父？”
　　“就是后来收养我的那个人，是做马拉西亚进出口生意的。”
　　“他对你好吗？”
　　“很好，他对我像亲生儿子一样，还供我读了美院。可惜，前几年得了肝癌，钱花完了，人也死了，最后房子也抵债了，于是，我又回到香港，比起刚回来的日子，现在已经好很多了。”夏晓看似轻描淡写，却让莫敏行心痛不已。
　　“对不起，我不知道。”从夏晓眼中莫敏行读出了多少悲痛与无奈，如果不是当初母亲将他赶走，一定不是今天这种样子，他突然有种冲动要尽一切所能保护眼前人，不让他再一点委屈。
　　“跟你无关。”夏晓点燃一支烟，猛吸了两口。
　　“吸烟对身体不好。”
　　“你不知道，那么多个漫漫长夜，清冷、寂寞、绝望，如果没有它，我早就崩溃了。”他抬头吹散了点烟雾。
　　“没有女朋友吗？”
　　“那对我来说可是奢侈品。你呢？”
　　“有一个。”莫敏行没有多说。
　　“那晚一起去参加宴会的那个吗？”
　　“嗯。”
　　“大美人，和你很配，恭喜了。”
　　“你现在真的成了艺术家了。”莫敏行看着那幅未完的油画，想避开之前沉重的话题。
　　“你他妈少用这个词恶心我了。”夏晓突然激动了起来，“我连自己都养不活！我就是个废材。”说完蹲下身，捂住脸。
　　莫敏行一下子不知所措，他单膝跪下，双手搂住那个颤抖的身躯，“你不是，你是天才，我从来就知道的，不要这样，我会难过的，让我补偿你好吗？”
　　“你在可怜我吗？你不欠我什么。”
　　“就当是我投资，我相信有一天你一定会成为最伟大的画家，到那时你的画一半属于我好吗？想一想，其实还是我赚了，不是吗？”
　　夏晓终于抬起头来，眼眶有些红：“傻瓜！”
　　“你才是！”莫敏行笑了笑，露出洁白的牙齿，“以后别吸烟了，我讨厌那种味道。”
　　“这是附加条件吗，BOSS？”
　　莫敏行愣了一下，马上反应了过来，假装严肃地说：“从现在开始，一切由老板说了算，不然炒你鱿鱼！”
　　夏晓立刻掐灭烟头，敬了个礼：“Yes,Sir !”
　　于是，两人笑着闹在了一块，仿佛回到了孩童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