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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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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呢?后来怎样?”晏璧紧张得屏住呼吸,为她的前世的命运揪心不已。
方子矜黯然一笑。
“后来……”他说,“她的性子那么拗,你说,我能犟得过她?”
其实,是方子矜对阿璧,也生出了真情。
怎么可能不动心。就算他的定力远较世人为高,可是阿璧的似火热情,也远远胜过世间的人。
他不能坐看她死去,所以,只好同她一起沉沦。
当阿璧自他怀中挣扎着要离去,方子矜轻轻吻住她的唇。
她似是呆住,好半响,才用尽全力抱住他,热情的回应。那种烈焰高温,能烧融任何人。
接下来,当然是一段神仙般的日子。
她伴着他,优游四方。脸上终日漾着甜蜜笑意。她对他要求如此简单,只要他爱她一点点,她就觉得心满意足。
从来没有给人如此保留的爱着,以及全心全意的需要,方子矜觉得,原来神仙的日子,也比不上与爱人相处。可是,他心里隐隐有担忧,这段恋情,上天定然不能容留。
最先找到他的,是师父。他没有想到地位尊崇的师父竟会为他跑下凡尘,当师父出现在他眼前时,他只懂瞠目以对。
师父一看到他身边的阿璧就叹息:“劫数啊!”然后,要他到一边详谈。
阿璧不愿意,她有着动物般灵敏的直觉,担心的大眼睛象受惊的小兔子般轮番看着方子矜同他的师父。终于还是接受了方子矜的劝哄,静静的避到一边去。
而师父,这次见师父,方子矜发现,师父发出的叹息声,超过了他以往跟师父学艺时叹息的总和。
“她是你的劫数,我原以为以你的颖悟,可以参得透避得过。”他叹息着说,“现在离开她,权当亡羊补牢。否则两人一起形神俱灭,可惜了你多年打下的根基。”
方子矜何尝不知道。可是,就算他可以用理智压下感情,可是,阿璧可以吗?
他太清楚阿璧那激烈的性子。
一定是为难的神情在脸上表现得太明显,师父的口中又发出一声叹息。
“这个劫数能否渡过,全凭你自已抉择。”师父终于说,“时间已不多,你……好自为之吧。”
他一纵身跃入云端,方子矜不能肯定,师父临去时望向他的那一眼,是否有一闪而过的黯然神色。
而阿璧,已经飞快的奔过来,投入他的怀中,一叠连声的叫着:“太好了,子矜,我以为你会一声不出的同你师父离去,你没走真是太好了。”
方子矜顿时觉得温暧的感觉充塞心臆。他轻轻搂住阿璧。
没有听到方子矜应声,阿璧犹疑的抬起头来。“子矜,你为什么不说话?是我负累了你吗?”她怔怔的问,“你师父是来责问你的吗?”
方子矜爱怜的看着阿璧。小小的脸上却有重重的忧色。“没有,”他掩饰着心里的不安,问阿璧:“若是你跟我在一起,就会神形俱灭,你会不会选择离开我?”
“不……”阿璧激烈的摇头,“只要能跟你在一起,多一天就多一分欢喜。我不怕最后形神俱灭!”
看一看方子矜,她脸上再闪过犹疑的神色。“可是,若会令到你有危险,我……”她嘴唇颤动,好半天,终于吐出一句,“我……我也可以离开你。”眼睛里,却是万般不舍。
抓住这个机会,方子矜!这是保全你和阿璧生命的最后机会!有一个声音在方子矜心里呐喊,可是方子矜怜惜的望着阿璧欲舍难留的神情,淡淡的一笑:“真是孩子话,你那点儿修为,能奈何得了我?”
劫数来得比想象的更快,在师父离开后的第三天夜里,一道雷击炸飞了他们歇脚的土地庙,宣告了劫数的来临。与天对抗是极为无用的,就算这次能击退来执刑的神将,天庭也会天涯海角派人追杀,因此方子矜只能招架,施出结界把自已同阿璧保护起来。
一道一道密集的闪电象灵蛇一般划过长空,象方子矜同阿璧射来。结界的范围渐渐收缩,到最后,方子矜只能以手臂来挡开射向阿璧的闪电。
饱含灵力的血一滴一滴滴下,在地上洇染出暗淡的圆点。
“为什么?子矜?该处罚的是我,他们为什么连你也加害?”阿璧嘶声哭喊,竭力想冲出方子矜布下的结界。“让我出去吧,我若接受处分,你就会没事!”可是她修为太浅,哪里挣得出方子矜布下的结界。
方子矜不说话,只是咬一咬牙,再以身子替她挡开一道突破结界的闪电。
“还不醒悟么?”伴随着一个清朗的声音,一名威武的神将出现在二人面前。
“风越,原来是你?”方子矜苦笑着垂下手。由昆仑神山四大护法神将之一的风越出手,他连一成胜算也不会有。
他与风越曾作棋友,也曾看到过他与其它神将间的较技。风越的能力卓越,方子矜与他所学,颇不一致。
若说风越学的是武道,方子矜就从的文道。
方子矜心里,再不存一丝侥幸。
而风越站在他们面前,神情阴晴不定。
终于他开口问:“你真的甘心?为这个妖物,形神俱灭?”
方子矜感到身后的阿璧,身子剧震。
纵然生命只剩下瞬间,方子矜也不忍心让阿璧伤心。他护在阿璧身前,恳求的看一眼风越,说:“动手吧,其它的话,不要再说。”
可是阿璧挣扎着从方子矜身后抢出。她问:“是我负累了子矜,是不是?如何才能让他免罪?是不是收了我就可以?”
“阿璧。”方子矜拉住她。“我们两人一起死,岂不是好过我或你独个形单影只。”
那边厢,风越却开口:“是,只要你肯伏法,我就放过方子矜。”
阿璧几乎是立刻的答应着:“我愿意,我愿意伏法,请你放过他!”她冲到风越面前,盈盈跪下。“请你……请你一定放过他……是我一直缠着他,都是我不好……”她终于说不下去,掩面悲泣。
而方子矜呢?
方子矜在风越说出那番话的刹那,就想掩住阿璧的嘴。可是,他抬不起手来,全身竟已经僵如木石。急切的呼喊也无法发出,心里明白,他已着了风越的道儿,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阿璧奔出去。看着阿璧,他那曾经宁为玉碎的爱人,为着保全他,那样谦卑的跪在风越身前。而他,僵硬的站在这里,什么也无力改变。
风越容色稍缓。“你虽为妖物,也算有情有义。”他对阿璧说,“也罢,我就法外施恩。你与方子矜话别吧。我且容你们叙话少许时刻。”
突然之间方子矜又能开口说话。可是说什么?阿璧注定要死,他已无力保护她。嘴唇翕动几下,他喃喃的说:“阿璧,你别求他,我同你一起死。”
阿璧望向他,神情伤悲。“子矜,”她说,“原本是我强求要与你一起,没想到我只顾自已的心意,却害了你。我的错我自已背负,我只望你能没事。”
方子矜怔怔的望着阿璧,神情伤悲莫名。
“话别完了?”风越冷淡的声音响起。“玉精,我怜你一片痴情,不取尔精魂。现在让我把你封印于你的元身中,以后长居于玉璧之内,不令你出来害人。”
方子矜眼神一亮。他早明白同阿璧没有长相厮守的可能。现在风越肯留下阿璧的精魂,虽然是将她幽闭玉璧里,已是算得上格外容情。
也许这可算最佳结局。可是阿璧却对风越说:“多谢上仙怜悯,可是我……想求上仙取了我的性命,给我一个转世投胎的机会。”
“阿璧,你说什么……”方子矜不相信自已的耳朵。“快收回你说的话,你可知道……”
风越也略有诧意。“你可知道你的根基,根本没有投胎为人的可能?只能先作草木九世、虫诼九世、禽类九世、畜类九世……应劫而生,历劫而死,方可能投身为人?”
阿璧背对方子矜。方子矜看到阿璧的背心微微的颤抖一下,可是耳边传来了她的声音:“我明白了,可是,我还是想投胎转世。”
她的声音,居然很平静。
“阿璧……”方子矜不明白,为什么她愿意接受这样大的代价,来换取做人的机会。
看来风越也不明白。一向表情冷淡平板的脸上居然露出困惑神情。
阿璧自动给出答案。
“我不幸生而为妖,一生无论如何修炼,也是让你们仙人打上了妖的烙印。仙同妖相恋……我已明白,是绝不可以的一件事情。那么我幽居玉璧里,纵然可以活过悠长岁月,可是又与木石,有什么两样?若是转世投胎,我可以重新开始,一世一世轮回下去,也许有一天终于可以得到人形……那时候,我也可以修仙……”
风越冷笑。“你想得挺美。轮回之中,你哪能保留前生记忆?纵然历劫为人,你也只是一个庸碌凡人,哪里可能记起前世,更别提修道成仙。”
可是阿璧坚持。她无论如何想获取一个有可能成为人的机会,为着那一点点微薄的希望,她愿意放弃目前的生命。
她对着风越苦求再三。方子矜情急的再三苦劝,依然动摇不了她的意念。终于风越同意阿璧转世的请求。
那一刻方子矜觉得一颗心,一点一点的碎开,那种空洞的感觉,象已沉入万丈深渊。
看着阿璧在风越的掌下,渐渐淡去,然后,化成一个如萤火虫般小小光点,飘进缥缈夜空中,而后消失不见。
一方玉璧从半空里跌下来,“叮”的一声轻响,化为无数碎片。
阿璧的原身,自此再不存在。
方子矜心痛如绞,然后,眼前一黑,再次醒来时,已身在昆仑神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