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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第 6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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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咔啦——轰——”
三月的天,却下起了暴雨。惊雷嘶吼着砸下,数道利刃划破暗彻的云层,带着秋水一般的光华逼向大地,似乎在预示着巨变的来临。
杨靖府邸。
一声脆响,鸡血石经瓶横空飞了出来,落在地上碎成一片片。凝重的红色,仿佛摊了一地的血。
杨靖脸色阴沉,压抑不住满腔怒火,愤然把手里的密报扯了个粉碎。
“金缕衣这个言而无信的王八蛋!”
碎纸被抛上了半空,又纷纷扬扬飘下,班驳的墨迹里,隐约可以窥见“消息走漏,衡王被困”的字样。
“大人少安毋躁。”和田青白玉辟邪总算被谢观抢救了下来,按住杨靖的手,谢观向来镇定的声音里也隐隐浮现出焦虑,“现在不是生气的时候。大人,衡王被困,赵援调离,二皇子也薨了,我们的筹码已经被破坏殆尽,现在是该商量如何应付的时候了。”
“咔啦啦——咔啦——哗——”
黑云压城,电闪雷鸣,天地在一片混沌中被利剑劈开,雨点终于冲破了云层,于九天之上倾泻而下,汇聚成滚滚波涛来吞没人世。
杨靖攥紧了拳头,额头上青筋毕现,忍了几忍,才勉强把一腔怒火压下去,回头问谢观:“依明鉴之见,我们当如何?”
谢观皱眉,斟酌半刻才轻道:“我们骤遭变故,缺乏准备,不如收敛羽翼,上书辞官,自保为上。”
“不可能!”杨靖一挥衣袖,杀气腾腾的走到墙壁前面,伸手摘下了墙上悬的宝剑,嗤啦一下抽出半截。
剑是好剑,泛着血色的冰凉光芒,瞬间映亮了杨靖的脸。阴阴的屋里,那张面孔异常狰狞。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就算我们退缩皇上也决不会放过我们,早晚会罗织罪名斩草除根。”杨靖抬起脸来,谢观看到杨靖眼睛里闪过狂热的光芒,亮的骇人。
谢观眉头皱的更紧了:“大人说的也不无道理,可是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眼下我们实力单薄,除此之外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不!”杨靖手中的剑完全出鞘,“轰”的一声砍翻了屋里的几案,“还有一个办法!”
谢观思忖片刻,蓦然一惊,抬起头看着杨靖:“大人的意思……”
“既然已经走投无路,我们索性破釜沉舟!”
窗外,滚雷乍起,暴雨凶猛地下着。
“明鉴,你去联络兵马司侍郎郭毓,另外,让杨朴拿我的令牌亲自去一趟京郊驻扎的健安营,告诉莫将军做好应变准备。如有异变,举火为号,令其立即攻打神京,入城之后,务必封锁城门,阻住勤王军队。”
杨靖这份反心也存了不止一年两年,许多准备工作早已经做的周全,这些年掌管京畿防务的兵马司一直为他把持,驻扎京郊的健安营守将也为他收买,苦心经营,如今总算派上了用场。
谢观挑了挑眉,有一丝犹豫:“大人,你真决定起事?”
“我们已经没有退路!”杨靖沉沉道。
事到如今,只有赌上全部家当,奋力一搏!
成,王;败,死!
厚重的云层压得极低,雨势稠密,令人难以喘息。雨鞭抽打得人都睁不开眼,狂烈的雨势仿佛带着无形的压力,企图将置于期间的人生生压垮。
大周王朝的暴雨惊雷,也将如同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风雨,只在旦夕间。
炸雷突出重霄,惊破了夜色。
神京笼罩在一片阴云浓雾中,暴雨连绵,连月不开,强大的杀气凝聚成一股洪流,不断冲击着大周王朝的权力中枢。风云变换,浊浪排空,整个王城都陷入权力更迭的诡谲波澜中,风雨飘摇。
上书房里,周鼎华坐在御案后,阴沉着脸冷眼旁观,看诸位臣子商讨对策。
晚膳的时候周鼎华收到了一份令他十分窝火的奏报:关押衡王周云朗的焉城镇抚司突遭大火,火灭之时,衡王已于乱中走脱,不知去向!
衡王的逃脱,打乱了他的部署。彻底剿灭杨家的计划,又增加了一个未知的危险变数。
所以他连夜召集众臣商议对策,以应万全。
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愤怒的雨点噼里啪啦打在琉璃瓦上,仿佛金铁交鸣的声音,听着听着,总会让周鼎华想起那些驰骋沙场纵情杀敌的日子来,身体里的血液不由自主开始沸腾,心中战意愈炽。
“启奏皇上,臣以为,臣等应该提前行动,抢在衡王回到寿陵调兵遣将之前消灭杨党,使杨靖不能于之呼应,分而击之,方可一举成功。”
商议过后,金缕衣率先提出意见。
“臣附议。”
“臣附议。”
“臣附议。”
“臣附议。”
…………………………
很快,大家一致同意提前行动除去杨靖,周鼎华得到这个结果,满意的点点头。
“就按照事前商议好的办吧。”
“是!”
众臣答应一声,各自准备去了。
“金卿。”
在缕衣迈步出殿的时候,周鼎华叫住了他。
转身,凝眸,缕衣看到周鼎华沉静自若的走到他身前,抬手为他捋顺散在额前的发丝。拍拍他的肩膀,周鼎华浅浅一笑,眼神里充满了自信和鼓励:“速去速回,万事小心,我在这等着你!”
“臣知道。”缕衣一恭身,疾步离去了。
滂沱大雨模糊了他的背影,周鼎华站在殿前张望着,试图看清那个挺拔的身姿,可惜天太黑,映在他眸子里的,只有被大雨浇灭的宫灯,在风雨里惨淡摇摆着。
“湛泸!”周鼎华轻轻唤了一声,一道黑影应声而出,如鬼魅一般跪在他身后,正是暗卫的首领湛泸。
“夏钧雷走到哪儿了?”
“宁安县,预计今夜可过永昌。”
周鼎华在黑夜里无声的笑了。
“你传朕旨意,要他不必入京,直接去永昌县接管隐藏在那里的铁血卫,然后和你一道率军入京。如有异变,你可临机决断!”
湛泸面无表情的应了声,正欲走,忽听周鼎华幽幽的说:“你知道先王为你赐名湛泸的深意么?”
“湛泸不知。”
“湛泸者,形如眼眸,湛湛然也。取意目光深邃,明察秋毫,为注视君王诸侯举动之剑。朕如今将神京安危托付于你,不要让朕失望。”
湛泸终于抬起了头,定定望着周鼎华。他看到了君王眼里的信任在暗夜里灼灼生辉,怔愣半晌,突然纳头深深一拜。
“臣,定不辱皇命!”
暴雨铺天盖地,轰鸣声淹没了蹄铁铮铮落地的声响。一队人马奔驰在朱雀大街上,铁蹄过处,污浊的泥水四处飞溅。
将士的铁甲被雨水冲洗着,在黑夜里闪耀着凛冽寒光。缕衣一苇一马当先,带着禁卫军中抽调的精锐直扑兵马司衙门。
同一时刻的兵马司里,侍郎郭毓正拿着杨靖的印信召集将官,要求众人封锁神京九门,同时发兵驻防,切断京城与外界的联系。
兵马司吕懋叔和管肃卿两位主事都是郭毓的心腹,自然没有异议。但是郭毓的命令却遭到主事卢仞强烈反对。
卢仞是原兵部尚书卢定侥的儿子,为人刚直不阿,这么多年在朝里摸爬滚打,几乎是本能的嗅出这道命令里的危险味道,因而坚决拒绝执行。
“卢仞,你要违抗丞相大人的命令吗!”
哗啦啦的雨声里,郭毓喝问的话语被风雨掩去,逐渐模糊。
“下官不敢,只是兵马司职在保卫京师安定,大人突然下令封锁神京九门,事关重大,除非有皇上明旨,否则请恕下官难以从命。”
“对,除非有圣旨,不然怎能随意封锁九门!”
卢仞向来得手下爱戴,兵马司的绝大部分兵丁皆听命于卢仞,此时卢仞一反对,郭毓的命令竟然寸步难行。
“反了!”郭毓一声怒叱,对着吕懋叔和管肃卿的属下道,“速将卢仞拿下!”
“住手!不许拿卢大人。”
“凭什么抓人!”
“郭大人一意孤行,无故拿人是何道理!”
…………………………
不等卢仞说什么,卢仞手下的士兵已经哗然,更有甚者,索性挡在卢仞身前,拔刀在手,怒目瞪着想上来捉拿卢仞的人。
僵持之际。卢仞忽然在人群中振臂高呼:“郭毓图谋不轨,矫诏行事,众将听令,擒住这个反贼!”
卢仞手下将士齐声答应,纷纷端起兵刃杀向郭毓。郭毓大惊,连忙令人阻挡。
顿时,兵马司里一片混乱,郭毓和卢仞的手下战成一团。
“住手!”
凭空传来一声厉喝,如同列缺霹雳,自有威仪,震的在场的人皆是一愣,不由停了手。
“砰!”
一声巨响,兵马司大门訇然中开,两队训练有速的士兵从破开的大门中蹿入,很快对在场的所有人形成包围。
寒光照铁衣,狂风骤雨里,那些身躯个个屹立如磐,任凭雨水冲刷,动也不动,只有手中刀剑反射的光和冷静刚毅的面庞,说明了他们杀人不眨眼的手段。
大门中央,昂然走来两人,都是一身重甲,其中一人手里还捧了明黄的缎子。
“圣旨到,兵马司众官听旨!”
众人一时无所适从,又是卢仞率先反应过来,双膝跪地,口称接旨,身后的士兵也立即跪倒一片。郭毓且惊且疑,见众人都跪下了,也不好坚持,勉强跪倒。
缕衣展开圣旨,双目一扫,看到院子里的人都匍匐于地,才高声诵道:
“有人密报兵马司侍郎郭毓秘密聚众,图谋不轨,特,令内廷侍卫统领金缕衣将其收押,着兵部侍郎牟一苇暂掌兵马司事物,钦此!”
满院寂静,一时只有暴雨的声音响彻心肺,寥寥数言,兵马司已换了主将。
“微臣接旨!”
片刻,卢仞带头响应,瞬间兵马司里一片呼喝接旨之声,惟独郭毓一派默不做声。
“郭毓接旨!”缕衣冷眼一瞥,又对着郭毓厉声重复了一遍。
这时候卢仞的人也停止了喧哗,静静看着郭毓。
郭毓猛地从地上一跃而起,把剑疾呼:“把大门关上!弟兄们,我们杀他个片甲不留!”
手下士兵轰然暴起,没头没脑的一股脑儿拥了上来,乱刀砍向缕衣和卢仞那边的士兵。
霎时,兵马司宽大的院落里又混战成一团乱麻。
有道黑影在暗夜里勇猛地扑过来,灵巧的侧身,避过砍到面门的一刀,缕衣嘴角噙了一抹血色的微笑。
拔剑,划出,一道漂亮的圆弧在雨夜里泛出凛凛光华。
一声惨叫,有人血飞溅五步,一颗头颅骨碌碌滚到缕衣脚下,双眼犹自惊恐的放大。那张脸孔,正是属于郭毓的。
血水混着雨水静静在石阶上流淌,蜿蜒一地,冷冷的反射着刀光剑影。
“咔嚓!”
又是一声炸雷,狠狠打在院子里的一棵古木上,参天大树立时裂成两半,疯狂诡异的火焰在树间剧烈飞旋,转瞬又被大雨浇灭……
“杀啊————”
喊杀声此起彼伏,缕衣和一苇挺剑而上,冲入了混战的人群。
血肉横飞,尸骨相叠,一时间,兵马司里传出的哀号响彻九重天,暴雨的声音也遮不住。
一个侍卫来阻一苇,眼前一花,还没做出反应,头颅已骨碌碌滚落了地,留下身躯犹自手舞足蹈往前扑了过去。
另一边,缕衣面无表情的举剑,一剑一剑砍碎了周身的所有障碍,血从鲜活的□□中喷溅出来,染红了缕衣的双目,妖红的瞳仁在夜里如同熠熠的火焰,诡异的妖冶。
不到一柱香的时间,身边的敌人一个个倒下,变成了毫无生气的尸首,横陈在阴森森的院子里。牟一苇斩掉了最后一个士兵的头颅,冷酷的收剑入鞘,和缕衣并肩而立。
在禁卫军的帮助下,卢仞也顺利解决了对手,此际已跪在湿冷的地面上,率众向一苇高呼:“参见侍郎!”
一苇摆手让卢仞起来,勉励道:“卢大人辛苦!”
卢仞再拜:“下官于前日接到上谕,谓郭毓暗怀反心,着下官谨慎行事,惟新侍郎之命是从。”
缕衣听到这话,脸色变了一变,须臾又恢复平静无波。
原来,周鼎华早有安排了。
“传讯!”缕衣冷冷吩咐那些浑身浴血的手下。
“呜————呜————”
悲壮的鼓角声在暗夜里远远传开,宣告兵马司已完全落入周鼎华手中。
不多时,又另外有鼓角自远处相继而起,,与缕衣这边的声音相应和,那是事先约定的暗号,看来张择贤已经领兵羁押了所有杨党官员,文廷悦也彻底掌握了长林军,但是路鸣那一路的号角却迟迟未响。
原计划路鸣先行一步去关闭城门,以防健安营士兵入城,待一苇夺下兵马司后即由牟一苇接手京城防戍,但号角久不响起,难免令人生疑。
暗夜的沉寂里,所有人屏息凝神,都在等待最后一声号角。
………………………………
瓢泼大雨里,骤然响起一声凄厉的长嘶,响亮的划破夜空。却不是报平安的信号,而是求救之声!
缕衣和一苇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读出惊诧:
事情有变!
没有犹豫,一苇迅速做出布置,让卢仞带人扼守城中各个要道,自己则亲自带兵增援路鸣。缕衣也立即率手下赶回皇城,以备不测。
“噼啪!”
雷电毫不留情的凭空斩落,整个神京城,都处在了风暴的中心。
一苇纵马在雨里狂奔,眼前划过了缕衣的背影。那个仿佛刀削斧凿的身影是如此挺拔,原以为他的心也和他的身影一样刚硬,却偏偏在离去前的一刹那,那个人悄然对他说保重。
心里柔软了下来,缕衣心底,多少也是看重他的。
寂寂雨里,一苇温柔的笑了。
同一时间,杨靖府邸里也是人头攒动,无数披坚执锐的勇士满面杀气的聆听着杨靖的鼓舞。
他们都是杨靖平日蓄养的门客死士,危急时刻,杨靖终于把他们也派上了用场。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现在正是多事之秋,是你们效死用命的时候了!”
杨靖一身戎装,站在高台之上慷慨陈词,竟也有隐隐的风华气势。
“愿为大人赴汤蹈火!”
院中的勇士皆是杨靖重金礼聘,此时众口一词,倒也声势夺人。
一旁杨朴悄悄靠近杨靖,低声耳语几句,杨靖听闻,大喜过望。
“城外健安营勇士已经控制了京城九门,那无知小儿的手下遇上我们的人,溃不成军,全体覆没。机不可失,本相命你们立即攻打皇城,谁能捉了那小皇帝,本相封他万户侯,如数赐赏食邑,保他子孙富贵万世!”
“是!”
数千亡命之徒齐齐呼喝,很快整好队形,随着杨靖一声高呼“出发”,浩浩荡荡直赴皇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