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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一章 刹那古老 ...

  •   对于凡人来说,时间是不可逆的。

      对于神仙来说,上述乃谬论。

      他嗅出了她檀木钗中一丝淡淡的月蟾香,那是千百年来他师尊执意笼在袖中的一种香。听说是师尊当年打跑了玉兔,特抓了只金蟾捣炼成的。有传言说那金蟾便是嫦娥,因为每隔百年到了炼香之时,嫦娥仙子都会适时地失踪几天……

      他想师尊白生了那般样貌,竟一点怜香惜玉之心也无。可即便如此,师尊的风流债还是遍布了上下四方,除却那阴都鬼域。他在未修化为人时便耳熟能详。

      他本对此不感兴趣,奈何嘴长在别人脸上,他又偏生了副耳朵。哪儿都躲不过去,只好硬生生听在了心里。可见,师尊实在是个很受推崇的神仙,至少在八卦界。

      奈何师尊有两个死对头。
      还不是一般的死对头。
      一个便能抵过十万天军。

      因着个不大不小的由头,师尊被软禁了。玉帝让他挑个地方,他看了看袖中将尽的香,选了月宫。

      听说师尊此劫起自两个人。

      女的是昆仑神女。那是根源。

      还有一个,不知男女。是导火索。

      他问师尊时,师尊曾笑答:“可男可女。”想了想,又道:“有人想使之为男,我却偏偏让她成了女。”又想了想,道:“她究竟成没成女,其实我也不知道。我与之相处之时,那人还只是一缕烟……”

      “后来呢?”
      “后来?”师尊笑了笑,“自然是烟消云散了……”

      他一怔,想起了刚听来的一个词——“不男不女”。

      他此时便是和一众师叔伯、师兄弟们在找这个传说中的“不男不女”,或曰“可男可女”。

      他叫缘斯,是个刚得道未久的小神仙。

      找人的起因是玉帝为着他师尊的事特地宴请了掌管天书的太初元君,希望他能泄漏个一二、指点个三四。那太初元君先是死活不肯说,后来架不住玉帝拿八千年佳酿一杯一杯地灌他,实在忍无可忍,醉得舌头发直,断断续续道出了句“解铃还需系铃人”,呜呜地醉倒,至今未醒。

      玉帝聪明绝顶地推算出那“系铃人”便是当年那个导火索,暗中着了他们一众师尊门下弟子出来找寻。听说那人冲下天门神魂俱散之时冲撞了刚得道登仙未久的一条白蛇精,不知怎的,竟一同坠下界去,直坠了九重天……众仙叹一句,那白蛇,命不好。

      他们也曾婉转无奈地问玉帝,都神魂俱散了,怎么找?碍于玉帝那薄薄粉嫩的面皮,愣是没敢说“只怕早没了!”饶是如此,玉帝仍就眼一瞪,“太初元君说有必然有!”

      只是他们皆不知,那太初元君最后呜咽的是——“奶奶个腿儿的,老子不知道说个嘛?!”而他倒下前最后想的是:“逍遥真君自个儿惹的事儿,去佛祖那儿面壁个几千年不就成了?”……

      而太初君不知道的还有,佛祖早在无数劫前就看上了这逍遥真君,时刻恨不能拐他去剃度。那玉帝岂肯请他来当和事佬儿?只怕他还没来,逍遥真君自个儿就上了诛仙台了。

      好在逍遥真君甚是得意地言说他曾与那人亲密得紧,为助之成形还传过几成修为给她,必在其元神留下了痕迹。也算不是完全无迹可寻。

      且说按人间时候算,百十年前,缘斯的一位师叔确曾找到一个女子,那女子元神竟是半颗碧琉璃珠。当下抓将过来,扔在了逍遥真君搞出一大堆乱摊子的那一处乱世。不想那女子不但没救了逍遥真君,反倒拐走了真君最得意的徒弟——木华。她的全部作用,只是让当时的江湖内外暂且太平。他师叔不得不承认,抓错了。

      而今,时隔百年,好不容易又发现了一个有师尊气息的女子,缘斯如何能不兴奋?仔细确定了五次三番,终于确定一定及肯定之后,很怕她再跑了,赶忙催动念力,小半辈子的修为自额心破光而出,金灿灿夺人眼目,直直朝那毫无所觉任神仙宰割没得反抗的可怜娃冲去。

      且不说他找的对不对,单说因了他这一激动,某太平盛世里本就蠢蠢欲动的江湖,势不可挡地热闹起来了……江湖故事少有喜庆,但有些事只要你不去深究,还是能捡到些无厘头的笑料的。

      却说那被选中的可怜娃,无牵无挂,沧海一粟而已。此时刚自外头回到自个儿的一亩三分地儿上打算吃块西瓜……

      她自觉凉薄得很,凡事见则觉,不见则忘,对人亦然。她无甚愧疚地将之归为因了文明与时代的积累交错而成的一种通病——虚伪。

      其实她也曾辗转反侧,仔细思量,觉得其实自己那不是“虚伪”,而是另一种通病——“冷漠”。她心里一定缺了点什么。

      这会儿刚换下了外套,一转身间——世界不再喧嚣……她目光灼灼地瞪视前方,她看到了——一片黑暗。

      她很普通,扔人堆儿里找不到,是个名副其实的“某人”。

      于是此时,某人遗世独立般玉树临风地僵着,将眼睛睁大,再睁大,“咦,极限了,再睁就流血泪了,人家青牛流血泪好歹算个征兆,我算啥?”想到这儿赶紧将眼睛闭上,缓解一下,再睁开时仿佛慢慢适应了刚刚光明与黑暗的骤变,渐渐地能看到一些轮廓,情绪也立即被点高,“谁说结束是最突然的改变?真没生活。光明与黑暗的骤然更替才是最最突然的改变!NND,晃死我多少脑细胞!”这些想法产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她连表情都没变过。

      慢慢地原地环视了一圈儿,山隐隐,树森森,芳草萋萋,野旷天低。脑子里以渐亮渐大方式闪现出四个斗大汉字——“荒山野岭”;猛地一抬头,又四个字——“月黑风高”;闭了闭眼,又四个字——“山雨欲来”。有时候,她还是挺精辟的。

      眼睛转了转,心里早已在哆嗦。“惟有潜别与暗离,彼此甘心无后期。”她突然幽幽地念出一她自己都不知道是谁说的名句,只能让人感叹如有说对,实属巧合。

      “我算是‘暗离’?咝,真冷,这风够劲,看来真是野外。我遭遇X档案?空间大挪移?貌似就我一人!镇定,镇定,别哆嗦!要不要叫?叫了也没用,这鸟不拉屎的地儿没人。不叫怎么知道没人?不能叫,再把狼招来!诶,貌似招来野生动物的概率比招来人更小吧?!那叫吧!不行,万一是外星人绑架呢?我一叫他们就过来了,不能给他们提醒儿不是?不过地外文明若是发展到动不动就能来地球搞个参观旅游的地步,还会像我们那么野蛮?不好说呀,究竟是战争还是和平更大地促进了文明的发展,that’s a question。还是先分析分析情况!分析个头啊?莫名其妙地就在这儿了,这儿什么鬼地方?”

      某人思绪飞速旋转,触类旁通,一眨眼间已经想到了这么多,还没挣扎明白到底是叫啊还是不叫,只是双腿已经打颤,大有玉山将倾之态,双眉难得的紧蹙,一脸烦躁不安。

      “总不能一夜都站在这儿吧,该来的总归要来,管他爷爷的是哪个妖孽把自己扯到这儿来的,总不会是替他收尸吧!纯自然事件更好,这要是由此发现个新大陆啥的,名垂千古倒是其次,钞票大大的来就美不胜收了……估计哥伦布当年也这么想的……”

      想着想着,只见某人腿也不软了,牙也不颤了,形象也光辉了,“哈哈哈哈”竟笑出来了,配上这阴森的场景,岂一个诡异了得!一看她就不像什么好人,十六世纪的邪恶女巫空降生气勃勃的绿野郊外,惹得天怒人怨、悲风凄号?

      她长吸一口气,刚张口欲喊,忽然顿住了,愣愣地瞩目前方。顺着她的视线瞧去,只见若隐若现的山间轻轻缓缓地逸出一道轻烟,蜿蜿蜒蜒,清灵婉转,飘逸洒脱地奔此而来,由远及近,只觉越来越快。

      “淡定,淡定”,轻轻地咬出四个字,静立在那儿,心如擂鼓。那抹轻烟越来越近,越来越浓,忽令某人想起了《新白娘子传奇》中小青盗库银时路遇更夫的画面。“来了”,她在心里告诉自己,双手不自觉攥得紧紧的,双唇紧抿,眼睛能不眨就不眨。

      那刚被称为烟的轻影渐渐显出了人的轮廓,但仍缥缈得很。论理那抹轻影本是极快,且以这夜的黑暗程度,某人能发现它就说明距离不会太远,但急切的她却总觉得像是过了很长时间。

      此时瞧着已显的轮廓,她突然很有节奏地轻念道:“幽兰露,如啼眼。无物结同心,烟花不堪剪。草如茵,松如盖,风为裳,水为珮。油壁车,夕相待。冷翠烛,劳光彩。西陵下,风吹雨。”正配着那轻影翩若惊鸿的来势,一时间,诗吟、影动相得益彰,如配乐般契合得动人心魄,如幽如咽、如泣如诉,既诡异莫测、又舒缓悠扬……

      只见那轻影虽速度极快,却又偏偏让人觉得那超逸的身姿从容温雅,甚或若趋若却,回环往复之间尽显风流雅致。说话间,那轻影已至眼前。

      原来缘斯在云端将她用念力转来此处后,因一时修为耗损太过体力不支,休息了些时候,才来寻她。

      “山鬼?”某人试探着问出俩字儿。

      只见眼前某“鬼”的眼睛瞬间圆了圆,露出丝疑惑又带讶异的表情,不过刹那就恢复了温雅如玉的谦谦君子形象。

      “姑娘好,是在下将姑娘带到这儿的。”轻轻颔首,轻轻微笑,轻轻的话语。

      被某人紧紧折磨的双手不知不觉间缓缓放松。来人长长的刘海儿垂下来,遮在脸颊左侧,长发半束半散,银冠银簪,银丝飘带,如云的衣裳,广袖翩翩,双手持白玉制长箫,连箫上的流苏都是白的;长眉入鬓,凤目含情,鼻若悬胆,唇似点樱,如月之华,如冬之辉。

      她怎么看得那么清楚呢?因为“那抹轻烟”周身散发着柔和的光晕,淡淡地然而清晰地点亮周围的一切。

      此时的她,长发也是半束半散,只是束着的部分简单地窝成个小髻,斜插一檀木珠穗波线形发钗;双手轻柔相合于颔下,小口半张,眼神迷离朦胧、惊艳得神采飞扬。

      就这样,在某个月黑风高的夜晚,一浓一淡两个色调的人,就这么隔着十几步相对立于萋萋芳草之中,笼罩于淡淡的、温馨的、珍珠白色的光晕之下,一个散发着香槟香气般的惊艳,一个仿若怔愣式的娇羞(某神怒曰:“你才娇羞!”)。令人想起一首诗:“梦见另一个夏夜,一颗星的葬礼,梦见一闪光的伸延与消灭,以及你的惊呼、我的回顾、和片刻的愀然无语”……

      舒婷说:“最接近永恒的是瞬间”。那画面就这样印进了某人的心,也晃入了某人的眼。仿若美丽的传说,在回忆与想象的定格中,刹那古老。

      也就在古老的这一刹那,遥远的一座山里,幽幽古洞内,一个躺在棺中的白衣女子蓦地睁开了双眼。另一白衣女子手中琉璃灯盏一松,清脆脆摔了一地……

      那棺,乃千年寒冰所制,无盖。

      那女子缓缓坐了起来,动了动脖子,僵滞得很,嘶哑着低沉吓人的嗓音道:“去花都……”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第一章 刹那古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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