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鹰栖梧桐》猫皮

7、章七

　　•章七

　　燕尘天有点好奇唐鹰和独孤夜去了哪里，为期三天的百花会结束了，也没看到两人再露个面。不过，看够了各类美女的他觉得这一趟来得很值，尤其是跟着很懂得享受的千先生，过得相当舒服。这些天的相处，他跟千先生也熟络起来了。只是，外表温和的千先生对人情的淡漠也是广为人知的，即使他同你相识已久且相谈甚欢，也不代表他会把你当朋友看待。江湖人摸不透这个绝顶高手的心思，也就对其敬而远之了。

　　盛会结束了，聚集的武林人士还有很多逗留着不愿离去。过了两天，唐鹰一个人出现在了华茗楼，还在门外的道路上同一个人打起来了。交手一百多招，两人握手言和了，有说有笑的一起走进华茗楼的碧螺雅间。

　　有眼尖的人辨认了出来，跟唐鹰交手的那个看起来也就二十七八岁相貌清秀的青年，是摩天宫当代宫主松寒林，在江湖上也是顶尖的高手。加上一向不屑隐藏行踪只不过这次意外低调的火尊主，江湖四大非白道势力东宫西教南庄北堡的主人全部都出现在了杭州城里，登时让大家更加兴奋了：可以预见，不久就会有什麽大事发生了。联系到关于《回天秘籍》和九转大还丹的消息现在已经是人人皆知的秘密，难道他们都是为了这两件宝物而来？

　　不管外面的人怎么八卦，雅间里的两个人是相谈甚欢。他们早就打过交道，彼此也称得上一声朋友了。唐鹰只是奇怪他为什么忽然邀自己切磋，还选在那么显眼的地方。问了两次，松寒林都打着哈哈糊弄过去了。一壶茶喝掉一半，松寒林突然说：“我约的人也快到了。”他话音刚落，唐鹰便听到了外面传来脚步声。

　　唐鹰眨了眨眼，问：“这就是你找我的目的？”他听得出来，是唐雄的脚步声。

　　“这次你请客。”松寒林笑着说，然后用内力将声音传到门外，说，“唐门主请进。”

　　门被敲响了两声，然后才被推了开来。唐雄走进雅间，看到唐鹰，不由愣了一下。定定神，他向松寒林抱拳问候：“松宫主。”

　　“请坐。”松寒林笑得有点看好戏的味道，“我想两位应该不需要我引见吧。”

　　“不用。”唐雄回答一句，就近坐下了。

　　“松宫主。”唐鹰严肃的开口。

　　松寒林收起笑，也严肃的回答：“我在。”

　　唐鹰认真的说：“你叫我请客，可是我没带钱。”自从他离开栖凤庄，一路花销都是燕尘天付账（千先生给了燕尘天旅费说是让他替唐鹰管账），后来变成独孤夜负责了，他现在才发现自己一直是身无分文的。

　　呆了一下，松寒林趴倒在桌上，不顾形象的笑出声来。一边的唐雄也不由莞尔。好一会儿，松寒林才说：“拜托，这种事情不要说得那么严肃好吗？我会记在独孤夜账上的。”

　　唐鹰想了想，点点头说：“那就记他账上好了。”他望了望唐雄，“那么，你特地安排我和唐门主见面，有什么用意？”

　　“你说呢？”松寒林坐直了，神秘的笑着，反问。

　　“我怎么知道……”唐鹰看着唐雄平淡得仿佛在看陌生人的眼神，只觉得胸口仿佛被戳了一刀。他还以为慕容菁芸死后自己就再也不会有心疼的感觉了，原来他也不是那么了解自己。

　　“你在难过。”松寒林一眼看穿了他，并且一针见血的指出，“因为唐门主待你形同陌路。”他叹了口气，“你看别的事情都那么清楚，却在自己身上出了岔子。你就没有注意到，在赶走你之前和之后，他对你的态度其实一点都没有改变？”

　　唐鹰苦笑了一下，低下头，说：“正因如此，我才知道，唐门一直都把我当外人。反正，我本来就是外人。”

　　“你知道我不是你的亲生父亲了？”唐雄有些惊讶的插口问。

　　唐鹰点了点头。小的时候，他不明白为何父母都疏远自己，只知道哭泣也得不到关怀。五岁就离开了唐门，跟着师父学艺，很少回来，偶尔回来，也觉得自己完全没法融入唐门这个大家庭，内心里，还是很渴望像弟妹一样得到父母的关爱。一直到他知道了自己身世的秘密，才明白了为何只有自己得到这样的待遇，也死心了不再对亲情有所期待。尽管如此，每次想到这件事，想到自己既不见容于唐门，也不被亲生父亲承认，他总还是会伤心难过。

　　唐雄叹了口气，说：“那你就错了。我待你淡薄，并不是因为你是外人。”他沉默着，思考着怎么开口。良久，他唤道：“鹰儿。”

　　唐鹰抬起头来，目光有些迷惘。有多久，不曾被这样叫过了？……应该有十年了吧……这个称呼，生生的点燃了他内心早已熄灭的希望火光。他带着一种祈求般的神色，望着唐雄。

　　唐雄慈祥的看着他，说：“虽然你身体里流的不是我的血，但我一直是将你当成自己的孩子来对待的，不然也不会劝凤仪生下你了。”凤仪是夫人闺名。“但是那时候我还太年轻，我是第一次试着去爱一个孩子啊，完全不懂得该怎么去做，你又太脆弱，我总怕自己不小心就弄伤了你，一直也不敢抱你，只能在不远处看着你一点点长大。到你师父找上门，我觉得他能照顾好你，才将你托付给他。你成长成这样好的孩子，我很欣慰，当年没有所托非人。”唐雄又叹息一声，“日儿月儿出生后，我才慢慢学会了怎么去爱自己的孩子，却已经没有机会将这份爱传递给你了。我很高兴你拥有一颗善良宽厚的心，所以我不想过问你在江湖上做的事，我相信你对自己的所作所为都有分寸。至于爱情，那是完全无法用理智控制的情感，我将你逐出唐门，也并不是因为你‘执迷不悟’的不肯放弃独孤教主的妹妹。”他停顿了下来，看着唐鹰满溢着泪水的眼眸，忍不住伸手去擦拭那苍白脸颊上的水痕，“我看得出来，迟早有一天，你会拥有自己的广阔天空。唐门太小了，无法容纳你高飞的羽翼，所以，我决意放你自由，因为，有些事你可以做，而‘唐门大少爷’是不可以做的。所以我说，‘你走吧，唐门容不下你’。”这是当年他将唐鹰赶出家门的时候所说的那句话。

　　唐鹰瞪大了眼，握紧了双手，瘦弱的身体颤抖了起来。这一次不是因为难过，而是因为高兴和激动。他从来都不知道，自己一直拥有着曾经渴望的东西。唐雄给他的，不仅是父爱，还有非常难得的理解和信任，又有些自责自己居然从来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心头涌起了对眼前的人深深的尊敬和感激。他闭上眼，用力吸口气，屏住呼吸，让自己平静下来，再缓缓吐出来，睁开眼睛，松开拳头，站起来，走到唐雄身前，跪下，拜倒：“门主的养育之恩，唐鹰永远铭记。”

　　唐雄将他扶起来，说：“你不必记得。”

　　唐鹰听懂了，唐雄的意思是如果自己以后做什么事牵涉到唐门的话，完全不必顾虑这份恩情。他露出那春风般的笑容来，唐雄不由得也呆愣了一下。

　　“谢谢。”除了这两个字，唐鹰找不到别的话可以说了。他转过头，面对一直微笑着的松寒林，说：“也谢谢你，松宫主。”

　　“别客气，朋友嘛，就是用来排忧解难的。反正你也请了我了，就当扯平了吧！”松寒林笑嘻嘻的说。看到唐鹰能解开这个心结，他也是打从心底高兴。“不过，我终于明白了，你这跟生身父母都完全不同的性格究竟是像谁——”指指唐雄又指指唐鹰，“呐，呐，简直一模一样。”唐鹰的母亲唐门门主夫人张凤仪直到现在也还是火爆的脾气。

　　唐鹰不禁失笑，说：“唐门主当年也是豪气干云的武林盟主，跟我这人人诟骂的窝囊废可不一样。”

　　“你不承认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松寒林白他一眼。

　　一边的唐雄也露出微笑。唐鹰有这样的朋友，他想自己可以稍微放心一点了吧。听口气，松寒林应该也是知道唐鹰的亲生父亲是谁的人。不知道那个人，是否可以代替他给这个孩子关怀与宠爱呢？虽然唐鹰都已经二十五岁了，那瘦弱的身子骨总让他想把唐鹰当成当年那小小的孩童来疼爱……

　　“不过你怎么就这么肯定，安排我们见个面，就能解开我心头一个死结呢？”唐鹰问。

　　松寒林得意的回答：“那天你们在街头打架，我看出来你很在乎他，他也很关心你，独孤夜骂你的时候他都恨不得扑过去看一眼的样子，我就知道了，你们之间肯定有误会。”

　　唐雄有点怀疑，自己当时真的有表现得那么明显吗？他对自己的自控力还是很有信心的……

　　唐鹰还想说什么，门忽然被敲响，小二在门外问：“请问，这里有一位唐鹰，唐公子吗？”

　　唐鹰走过去打开门，说：“我就是。是千先生找我吗？”

　　小二愣了愣，点头道：“正是，客官真是料事如神。千先生就在红袍雅间，请。”

　　唐鹰回身，说：“两位，我先失陪了。松宫主，这笔账我回头会让夜送到你手上的。”

　　松寒林挥挥手，说：“不急，不急。”

　　“急也没用。”唐鹰笑着说，也挥挥手，出门了。

　　收回送他的目光，松寒林望着那位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年轻差不多十岁的长者，问：“唐门主为什么认定，他迟早会展翼高飞？”唐鹰在唐门的时间很少，唐门的人应该不熟悉他才是。

　　“他广结豪强，独闯波斯教、火云堡均能全身而退，这样的人，又岂是池中之物。”

　　松寒林有些惊讶，当年唐鹰身败名裂之前在江湖上出名主要还是因为他是唐门大少爷，大家只知道他交游很广，轻功很高。独闯波斯、火云这两件足以让他声名大振的事，是被两派封锁了消息的，唐雄是从何得知？

　　看出他的疑惑，唐雄微微一笑，说：“别小看了我唐门。”

　　松寒林也笑笑。四川唐门，屹立江湖数百年，足以同白道八大门派分庭抗礼，除了毒与暗器，也必有其他的过人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