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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三章 奥林匹斯,最初的誓言 ...

  •   母亲毕竟不是什么出身低微的仙女、妖精,就算没有强大的力量,她的身世也注定了她的不简单。比起神王的其他战利品,作为提坦的智慧之神科奥斯和福柏的女儿,母亲断然不会任赫拉如此迫害她,而毫不反击。有时我会不禁怀疑,她之所以在得洛斯待了那一年就是为了这一天做准备。
      这么说或许不敬,但事实上,神族间的亲情一向是淡薄的,一但出生便要即刻学会独立。我和阿波罗本就强大,完全可以照顾自己,保证自己不被欺侮了去。但是,若要在初次登场,就以绝对的优势压倒对手,为自己奠定稳固的地位,从而保证在此之后对方不会轻举妄动,随便进犯,凭我们的资历是不可能做到的。因此,母亲的指点便成了关键。

      其实我很高兴母亲选择在一开始就向我们挑明一切,并分析利弊轻重;而不是等到三年后,才对天真烂漫的我们说:“孩子们,奥林匹斯是非常残酷的,我不能再保护你们了,你们要有时时作战的准备……”那种心理落差我可不想经历。所以比起族内其他女神,我们的母亲其实是很负责的,甚至是很爱我们的。
      珀尔塞弗涅事件后,我更加坚信这一点,竟管阿波罗说只有活得不耐烦的疯子才会来动我的脑筋……很不幸,又被他言中了,之后那些惨死的人类男子就是最好的证明。我只能说,他们愚蠢地听从欲望与虚荣的怂恿,忘了用脑袋考虑后果。

      那一年中,在母亲的指导下,我们对整个奥林匹斯进行了彻底的了解,每个神祇的个性、喜好,与谁有血缘关系,与谁有奸情,与谁有互利结盟,与谁有仇——这个范围就广了,基本上五百年内任何鸡毛蒜皮的小过节都算,从分赃不均到你拿了我一根针,从弑亲之仇到摸了老婆的一根手指头。
      而要进行这方面的探究,次级神祇、仙女们的闲聊是最好的信息来源,水镜则是最可靠的收集手段。

      虽名为“水镜”,那实际上只是个一指节深的银盘,底部光滑如镜,四周刻满了上古咒文。使用时,放入冥河谟涅摩叙尼的河水,然后施咒便可以了。健忘的祖母福柏最常用它来储存自己看到的预言,以至一部分族人误以为水镜也有观看未来的功用。
      其实该器具本身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宝物,由于记性不好,祖母在德尔斐总备着一打以上,作为后备。我的那面便是她给我的见面礼,但因为是从地母盖亚处传承下来的所以意义不凡。
      除用来记录、反映主人脑中的幻像外,水镜最主要的功用是显示所有的虚像。也就是说,只要有镜面的地方,除非事先布下结界,使用者就可以通过水镜看到影像。
      “视”的法术不是很高深,其实很多物体都可以用来作为“视”的媒介,真正高段的神祇不需要任何道具便能达成影像重现。相比之下,水镜还属于比较麻烦的,因为需要记忆之河谟涅摩叙尼的河水。它的特别之处在于:以其为媒介,使用者可以暂时接触记忆之河的力量——其中蕴藏了所有神族已知的信息,佐以正确的咒文便能取得,越是机密的事件,知道该咒文的神祇越少。有很多远古时代的留下的资料已经永远遗失,因为谁也不知道解印的咒语,包括谟涅摩叙尼的河神。曾经有位与该河同名的提坦女神,据说她是最后知道所有秘密的神祇,但她在提坦之战发生前便消失无踪了。
      记忆之河所在的冥界是我这么年幼的神祇所无法到达的,而祖母所提供的那罐河水只支持了7天。之后,阿波罗突发奇想地使用得洛斯的泉水加以祝福,尝试着当作替代品;而我则依据江河湖海皆相通的原理,改进了咒文。结果,我们两个小屁孩居然歪打正着地成功了——第一次,阿波罗展现出作为预言与智慧之神的潜能,而我在魔法方面的天赋也日益明显……

      ——————————————

      在跟随忒弥斯夫人进入奥林匹斯山的结界后,阿波罗和我按照事先计划好的,不再压抑灵魂中的“光”,放任甚至是催动着它向四面八方流泻而去。我们离最近的神殿尚有一段距离,但是可以察觉到连最顶端的万神殿都已经被惊动了。
      很简单,但也是最有效的方法,这样一来谁也不能忽视或抹煞我们的存在以及重要性。忒弥斯夫人微微侧身看了我们一眼,轻声道:“她把你们教的很好。”
      “应该感谢父亲的遗传……”我轻扯嘴角,不无讽刺地道。
      “传承方面……恐怕更应该感谢你们的母亲呢。”她说。
      闻言,阿波罗和我一时面面相觑,忒弥斯只是高深莫测地微笑着道:“你们会明白的。走吧,迎接你们的女神来了……”

      顺着她所指的方向望去,向我们走来的是由使者伊里斯(彩虹)引领着的瑞亚、赫斯提亚以及一名带着黑色面纱的女神。而后者,吸引了我全部的注意力。
      从她身上,我感到一种属于血缘的共鸣,我知道阿波罗也感受到了;他所没有察觉到的是我与她之间的另一种似乎是注定的相属感,有一瞬间我甚至觉得我们应该是一体的……
      这名因为全身被黑色包裹得严严实实而显得与光明的奥林匹斯格格不入的女神揭开面纱,微笑地自我介绍,然后我们立即明白血缘的亲近感从何而来——这是全奥林匹斯与我们的血缘最接近的神祇[1],我们的母亲们是同胞姐妹,以人类的说法她是我们唯一的表姐,幽灵的统治者赫卡忒。
      之后有一段时间,我一直疑惑着为何她给我如此矛盾的感觉,明明很强烈的存在感,直觉却告诉我,她随时可能消失。这种疑惑一直持续到那一天的到来,然后我明白,有些神祇存在着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成就其它神祇的命运……

      我们向瑞亚屈膝行礼,以示对神王之母、前任神后的尊敬;赫斯提亚分别为我们戴上金色的桂冠;伊里斯引领着我们走向位于山顶的圣殿……

      ——————————————

      万神殿是一座巨大的单层圆形建筑,顾名思义,为诸神在奥林匹斯的聚集之处,也是一切决策的制定之地。建筑的主殿别称“金色大厅”,依据传统,所有的大型集会都在那里进行。直到踏入那里,我们才慢慢收起身上的光芒。
      早已集结的诸神纷纷向我们倾身致意,于是王座上赫拉铁青的脸色显得更加突兀。
      带着一丝报复的快感,我随阿波罗一同恭敬地向神王行礼,然后被他一脸赞许地指定了王座右手处的两个主位——至此,初步的目的算是完美达成,我们已经证明了自己的力量,赢得了神王的首肯,而诸神总是习惯于向力量臣服。

      青春女神赫柏向我们送上一只铮亮的银杯,里面是用安布罗希亚果和着“永恒之泉”酿制的饮料。待我和阿波罗分别自杯中饮取甘露,大殿再次热闹起来。男神们多恭敬地向我问候,礼貌地攀谈几句后便向阿波罗靠拢;女神们则碍于赫拉的怒气,只有稀稀落落几位向我走来,基本上都是我已熟识的长者。这倒省了我很多麻烦,不用忙于应酬,又可以在无人察觉的情况下仔细观察在场的诸神。
      首先个入目的自然是赫拉。她并未与神王比邻而坐,而是远远地隔开了些距离,占据了王座左手处的另一个主位。端坐于金色座椅中的她一派雍容华贵,脸上的神情却不幸成了唯一的瑕疵。
      处心积虑想要除掉我们,最后却被我们反制,她心里的窝囊可想而知,脸色亦是难看到了极点:蔑视、不甘、愤怒、憎恶,还有隐藏得很好的哀怨与痛苦……
      其实很可怜她,作为婚姻制度的保护者,却被自己的丈夫不断地背叛着,何其讽刺;身为神后却要面对这种羞辱,只能以滔天的怒火和残忍的报复来掩盖自己的受伤,何其悲哀……
      然后眼光掠过所有那些属于或曾属于宙斯的女神们,无论穿着多光鲜亮丽,无论脸上的微笑多么完美,她们都显得渺小,一种附属物才有的弱势……与她们相比,赫拉反倒显得悲壮。

      爱与美的女神阿佛洛狄忒,站在匠神赫斐斯托斯身边,展现着比传闻中更灿烂炫目的姿容,却以一脸似笑非笑、难以捉摸的神情,毫不掩饰地望着不远处的另一个倾长身影——少数没有向阿波罗示好的男神之一。
      这并不奇怪,作为神后赫拉与神王宙斯的儿子,赫斐斯托斯的兄弟,理论上我们这一辈中地位最高的神祇,恐怕也是恨我和阿波罗入骨吧……
      战神阿瑞斯,没有传闻中的满身血腥之气,他给我的感觉甚至是……清冷的,一身简简单单的深色长袍,孤傲地独自站在那里,回视着阿佛洛狄忒……他是英俊的,几乎尽得父亲的真传,或许脸部的线条更有棱有角些,却也因此愈加耐看。
      我看不见他的眼睛,但从他的肢体语言可以看出,阿佛洛狄忒的凝视让他相当的不耐。呵呵,看来传言不假,赫拉那两个儿子与阿佛洛狄忒的关系相当微妙,真有趣呢……如此想着,我不由自主地笑了出来。

      我看好戏的心情没能保持太久。
      当我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时,已经晚了。阿瑞斯突然转头看向我;毫无防备的被逮个正着,我好像一下子被抽走了所有的力量,被迫无力地回视他……可怕的神祇,那与头发同色的漆黑双眸,偏偏让人觉得其中泛着猩红的色彩,好像在风起云涌,又好像什么也没有。
      阿瑞斯显然看见了我的冷笑,一丝怪异的神情从他脸上一闪即逝,锐利的眼神上下扫视着我。当然不想让他知道我在窥视,更不能让他察觉我的胆怯,于是干脆硬着头皮加大笑容,然后力持平静地移开自己的目光,后背却已经被冷汗湿透。阿波罗察觉到我的异常,似欲上前;我急忙暗示他少安毋躁,然后漫无目的地四下扫视着,以安定自己的情绪。
      真的,真的很讨厌那种处于弱势的无力感……

      然后,我看到了大殿另一端的赫斯提亚和……帕拉斯•雅典娜……一个温暖娴雅,一个英姿飒爽,两个完全不同的神祇,却透着同一种气息――高贵、凛然而不可侵犯!
      我被彻底震慑了。带着无比的欣慕,我凝视着她们,久久不能移开目光……
      须臾间,我对处女神的意义有了新的了悟:无关□□,无关情爱,无关纯洁,那是一种精神上的独立!拒绝成为任何神祇的附属品,通过对自身完全的主宰,获得力量与自由,从而成就真正的强大……
      要走的道路突然间清楚地呈现在我面前,散发着难以抗拒的诱获,并且触手可及。

      静静地退离身边的长辈们,我一步一步走向王座中的父神。
      各式各样的目光开始逐渐聚集在我身上,探究的,诧异的,不屑的……却没有一双眼睛表达了对我所怀意图的了然。
      而那几步之遥的距离,我竟好似走了一个世纪……

      ——————————————

      我的父亲,真如传说般具有令人迷醉的魅力。狭长的金色眼眸中温和与威严并重;微卷的铂金色长发整齐地在堆肩头,流泻出一片华丽的光泽;高挺的鼻下,修剪得极短的金色胡须勾勒出线条优美的薄唇以及充满力度的下颚……这件无与伦比的完美艺术品正是让母亲得以孕育我和阿波罗的神王,令所有族人崇敬的金色王者。
      对他来说我们只是可有可无的存在、没有太大价值的筹码……直到我们足够强大,足以证明自己的用处——母亲曾经不断地耳提面命这一点。
      年轻、未婚的女神若没有一定的权势,那便如同一件亮晶晶的奖品,唯有任神王处置。而即使他不那么做,我也会善用自己所有的资源。只要我能入某位神祇的眼,只要他足够强大,只要他对我有用,只要……只要我还拥有婚姻这个筹码,那么迟早,我会将它放入赌局,以换取自己的势力。那位男神可以是任何族人,我不会在意……但那之后,我真能面对作出那中选择的自己吗?

      脑中不由浮现母亲偶尔的闪烁其辞——奥林匹斯的女神并不是生来便作为男神的附属。曾经,曾经一切不是这样的……曾经,奥林匹斯的女神才是主导一切的那群,但她们终究没能抵挡时间与变革的力量。
      渴望自由,那么就需要强大的力量来保证这种自由。在我自身尚不具备这种力量的情况下,奥林匹斯的法律赋予处女神的庇护与特权会是我最好的保护伞。相对的,我势必要放弃某些东西;而若是我不在意的,那也不会有任何损失——婚姻这个筹码,与我,如同鸡肋,倒不如将其彻底从赌台上撤走。
      神王就在面前。阿尔忒弥斯,至此已经不能回头了,我告诉自己。

      深吸一口气,我笨拙地学着赫柏不久前向父神撒娇的样子,坐上他的膝盖,不甚自在地伸出双手环上着他的脖子。整个过程中,父亲始终带着一脸戏谑的表情看着我。犹豫了一下,我鼓起勇气开口,向他要求一群同样准备独身的山阜仙女们作为我的女伴,套着牡鹿的战车,以及有着下垂耳朵的猎狗……最后我说,我想永远保持独身。
      我的声音不响,却清晰地足以让所有有心探究的神祇们听见。
      “我亲爱的女儿,我很乐意满足你的愿望,除了处女神这件事……”他饶有兴味地看着我,有一瞬间我觉得他对我的想法知道得一清二楚,“你可考虑清楚了?”
      我郑重地点头。
      他叹了口气,道:“好吧,既然如此,你需要的不是我的允许,而是你自己的誓言!向斯堤克斯河发誓吧,其余的我自会妥善安排。”

      ……不要对河流发誓,因为河流终将改变一切……
      忒弥斯的预言中所指的就是这个吗?“誓言之河”……我怎么会没有想到呢。呵,才不到一天,预言就要应验了……但我别无选择,不是吗?要获取力量就要有冒一定风险的心理准备!

      从赫柏手中接过盛着斯堤克斯河河水的金杯,我轻轻合上眼,清晰而坚定地呼唤斯堤克斯的名字……
      再次睁眼,我已身在冥府,面前赫然便是黑色的斯堤克斯河,静静地流淌着,透出刺骨的寒气。一名身着黑袍的女神站在岸边,同色的兜帽遮住了她的双眼。我看不清对方的表情,也未见她启口,却有冰冷的声音在我脑中响起:『勒托的女儿啊,汝所选之路艰难;然,汝尚未识自身之本性,其两者实乃背道而驰。就此止步!端誓言之杯,循来时之路,归去那金色的殿堂吧!』
      我压下心中的惶恐,没有移动,只在心中反问:『那么,可有其他选择,通往我所渴望的力量与自由?』
      声音沉寂了,然后复又响起:『牢记吾之警言:汝背誓之日,亦将为裁决加身之时;涅墨西斯之剑将斩裂汝之心肺,纽克斯湖之水将吞噬汝之骨血;虚空的尽头,汝之灵魂将永世徘徊,无所依持!』

      面对斯堤克斯的警告,我的回应是走上前去,凝视着脚下一片死寂的河流,就着杯延割破手指,将自己那深蓝色的鲜血滴入手中的金杯:“伟大的斯堤克斯,誓言的守护之神啊,请接受这血的献祭,请见证这神圣的誓言!我,锌托斯的福柏•阿尔忒弥斯,在此立誓——直到消逝于时空的尽头,这身体将永不接受婚姻的束缚,这灵魂将永不交付另一双手;以处女神之名,我将自由与力量握于掌中,永不背弃!”
      手中的圣杯微倾,斯堤克斯之水带着我的血流泻而下,重归冥河,为我的誓言封缄。
      最后一滴液体滑出酒杯的霎那,时间静止,四周的景象飞速盘旋——转眼间,我又站在了金色大厅中,从诸神的表情看来,我似乎不曾离开过。一片茫然中,雅典娜高兴地走过来亲吻我的双颊,赫斯提亚则友好地朝我微笑着……
      赌一下吧,我对自己说,那一天还十分遥远,未来的事还是留在未来解决。希望到时,我会强到足以挑战奥林匹斯的法律、对抗自己的命运……

      呵,多么简单的思考方式,多么天真的我。
      殊不知,命运,对于无视预言警告者,并不需将灾难施加于其本身,才能达到令其痛彻心肺的目的!

      ============

      注:

      [1]当时,奥林匹斯属于母系向父系社会的过渡中,血缘关系以母亲方为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第三章 奥林匹斯,最初的誓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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