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花白》扇扇

8、第七章

　　傍晚，杜府，聆奉阁。
　　“昨日父亲所提之事，你可明白？”帘舟问道。
　　“这……我还不太明白。”帘溪低头道。
　　“‘完璧’其物，你所知多少？”
　　“恐怕不及哥哥一半。”
　　“祺沐，你来告诉他。”帘舟凝眉说道。
　　“那是自然。”一青衣男子答道。
　　“二少爷，这‘完璧’是一玉制器物，其用料做工，非比凡俗，单论其形状，就教人为之神夺。”
　　“不错，这个我似乎知道一些。而且懂行之人人皆知晓，这‘完璧’的故事，可是不少。”
　　“二少爷所言甚是。‘完璧’造成之日，却并不闻名，如此辗转，你可知其中原由？”
　　“不知，但请祺沐道来。”
　　“‘完璧’虽精，却因出自贵府门下，无法卖得大价，不因其他，只因当年贵府初涉玉器生意，行中无人帮衬，此物一出，本以为呕心沥血，定能抬高贵府声势，却不明行内各家大户私下皆有来往，向来联手镇压新手，只留得自家成品，奉为无上。”
　　“原来‘完璧’竟有这样一番坎坷经历。”
　　“然而与贵府同时入行的乔家，此时便给杜老爷递了帖子，登门造访。这乔家，本是作茶叶起家，在那一行，算得龙头，然而这乔家主人却不甘如此，竟涉足玉器一行，而那时恰逢杜府新出此物，便来问访。”
　　“这算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乔家在茶叶一行既是龙头，便总有些一呼百应的气势，当日与贵府相交后，一时虽无来往，却在三个月后差人来府中取物。”
　　“是那‘完璧？’”
　　“确是那‘完璧’。随后‘完璧’一名竟由坊间流传，一时风言落于名动一时秦淮名妓陈酝飞之手，而后一阵，陈酝飞嫁与茶商大户喻家，又是一段沉寂后，这‘完璧’辗转入另一名妓扶摇手中，这扶摇又将其转赠裙下王臣抚南王，这抚南王再将其赠与苗疆，苗疆一族长将其奉为至宝，而后又被江湖异士截走，再经一番周转，终为典运阁所收。”
　　“这其中活动的，原是乔家？”
　　“二公子所言不错。然而这乔家，也并非无所图的。”
　　“此话怎讲？”
　　“贵府与乔家结交，众人皆知，然而乔家毕竟是不懂行的，初识玉器，技艺不精，然而，贵府的技艺精巧之至，令乔家惊才绝艳，这才决议大力扶持，以待贵府成势之时也成一番事业。”
　　“现下准备一掷千金，与重莲争得紧的那位大少，莫非正是乔家大少？”
　　“正是。这玉器行乔家毕竟不专，投入精力远不及贵府多，再加之乔家大少纨绔成性，真乃一败家子，乔家主人便未将玉器生意交待于他。‘完璧’来历所知之人不多，故而将这乔家大少给瞒了个彻底。乔家主人不久前疾病离世，无法多作交待，底下人尚未安定，这家业便要交付乔家大少，这少爷成了老爷，安能不大动一番干戈？平日里乔少留连花丛众人皆知，这下手头足了银子，竟决意为梨花阁头牌朱榭一掷千金，欲买下原本重莲定下的‘完璧’。”
　　“梨花阁头牌？朱榭？”
　　“重莲抬价，乔少也抬价，最后竟将抬上了千两黄金。”
　　“这……”
　　“典运阁也是贵府的，这世人都明了，然而重莲也是贵府的，恐怕便无人知晓了。”
　　“什么？”帘溪一惊。
　　“重莲出场，本是想引出竞买风潮，不想竞争到最后，留下的竟然是乔家。”
　　“这下若是乔少真的接了手，得知‘完璧’来历，岂不气极？”
　　“饿死的骆驼比马大，乔府底下，毕竟有人，若是日后报复……贵府实在难做。”
　　“哥哥，父亲昨日的交待，是何意思？”
　　“府中拼下血本，也要买下自个儿出的‘完璧’从此息事宁人，此物发展，就此罢手。”
　　“自己买下自己阁里的东西，怎可说是拼下血本？”
　　“当日府中已允了其中活动之人，事成分羹。”
　　“多少？”
　　“全部算下来，要分出三分。”

　　是夜，杜府，枫亭。
　　亭中一月白侧影负手而立，亭下屏沙湖时时漾起涟漪，只映得一湖乱琼碎玉。
　　“哥哥。”
　　帘舟紧抿唇角，回首淡笑。
　　“一千金府里尚拿得出，父亲何至于这般苦恼？”
　　帘舟茫然不答，帘溪只觉眼前那月白的影子突然恍惚。
　　许久，帘舟才说道，“父亲近日心神不定，大夫说，是心病。”沉默了一会，复又道，“你可知父亲昨日为何将此事告予你我二人知晓。”
　　帘溪不解，问道，“想不透。”
　　帘舟又抿了抿嘴角，轻声道，“乔府的下场，父亲不想仿效。”
　　帘溪沉吟半晌，忽道，“难道父亲，已预备让哥哥与我随时接手？”
　　帘舟蹙眉望定帘溪，缓缓点头。
　　帘溪低下头，沉默不语，一袭孔雀锦衣，随风习习。
　　帘舟看着眼前少年公子模样的弟弟，一对浓眉直皱入了月色，良久，才攒起微抖的手指，转身望向湖中夜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