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鱼》但为

10、夏风

　　记忆中的那个夏天，他们总是在一个又一个小区里穿梭。伴随着蝉鸣，烈阳，摩托声，
　　时间很快就来到8月。
　　那天，于述飞签了一个大单，四人心情都很不错，决定晚上聚餐吃火锅。
　　收工后，两辆摩托车齐齐出发，吹着晚间的凉风一前一后飞奔在县城的街道上。
　　从陈白这个角度看去，前面的那辆车上，安言穿着一身浅蓝色学生装，乖乖地坐在后座。纤细的手臂轻轻地拽着前面的黑色衣服，生怕抓出痕迹似的。马尾随风飘着，耳边的几缕细发时不时拍在那张白皙的脸颊上，眼角含着浅浅笑意。不管谁看这一幅画面，都会觉得是一个好学生被社会上的坏小子拐走的故事。
　　“你说咱哥是不是喜欢安妹妹啊？”陈白问。
　　车速不快，但毛鬼还是有点没听清，大声吼：“你说什么？”
　　“我说，你看前面那辆车，像不像是一对情侣？”
　　毛鬼看了一眼，不以为意道：“换别人还行，于哥？不可能。”
　　“于哥为什么不行？”
　　“你又不是不知道于哥那些事，他现在除了赚钱，心里装不下其他事。”
　　陈白说：“那他也不可能就一直这么单着，他父母那事，都过去好几年了。”
　　毛鬼说：“你可别管这些，这事也千万别在于哥面前提。”
　　陈白还想说什么，却已到了火锅店。
　　自从于述飞收留安言后，这还是第一次正式聚餐。于述飞叫了半打啤酒，给安言单独叫了一瓶豆奶，几人又是举杯庆祝，又是谈天说地的，一顿饭吃下来，气氛还算热络。
　　陈白拿起酒杯敬了安言，说感谢她对店里的付出，毛鬼也跟着举杯。
　　安言也对他们表示感谢，说这段时间给他们添麻烦了。
　　她本想再顺便敬于述飞一杯，但见他全程只顾着吃菜，话也不多，而自己也很少参与这样的场合，实在不知如何开口，终究还是没拉下脸面。
　　“对了安言，你老家哪的？”陈白突然问她。
　　“蓬镇的。”
　　“蓬镇，我也是。”毛鬼大喜，竟和女神是一个地方的人，瞬间感觉两人关系又亲近了不少。
　　“那你小学是不是就在蓬镇小学？”毛鬼又追问。
　　安言点点头：“不过三年级就转学了，我父母在外面打工，我就跟着去了。”
　　“那我们也算半个校友。”毛鬼脸都快笑烂了。
　　于述飞不经意间看了安言一眼，这是他第二次听到她提及父母的事。
　　火锅吃得满头大汗，话题也一个接一个。安言偶尔插句话，偶尔笑笑，面对几个男生，竟感觉到一种久违的归属感。
　　于述飞很少见到她笑得这么频繁这么自然，不过才一个多月，面前这个女生已和当初流落街头的那个女生判若两人。
　　“安言，你们几号开学？”话语间，陈白突然问。
　　安言也没想到他会问这个问题，愣了愣道：“1号吧！”
　　“那也快了，就剩20多天，到时候你走了，我肯定不习惯。”陈白脱口而出，丝毫没有注意到安言脸上的神色变化。
　　见对方没搭话，陈白又说：“你学东西那么快，在学校肯定也是个学霸。”
　　安言僵硬地笑了笑。
　　于述飞把几人的对话听在心里，始终没有插话。休息间隙，他掏出手机翻了一会，发出一条消息：你现在高几？
　　不一会儿，手机震动了，一个备注袁晟的头像发来消息：马上高三，怎么了于哥？
　　于述飞：认不认识一个叫安言的女生？
　　袁晟：就我们班的，今年刚转来的。你认识？
　　于述飞：她成绩怎么样？
　　袁晟：好啊，期末好像进了全班前十吧。当然，肯定比不了哥你当年啊。
　　于述飞：空了约。
　　袁晟：说话算不算数？咱俩就住一栋楼，从小到大你就没主动约过我……
　　袁晟：你最近怎么样啊哥？好久没看你了，我能不能去你家打游戏？
　　袁晟：哥，怎么又不说话了……
　　接连好几条信息过来，于述飞没再回他。
　　这会儿一顿饭也吃到了尾声，陈白给于述飞杯里添满酒说：“我和毛鬼再跟于哥喝一个吧，要不是于哥，哥俩个也不知道干嘛，也没有个去处，是哥好心收我们为徒，教我们技术，谢于哥，敬你。”
　　毛鬼也点头如捣蒜，拿起酒杯说：“谢于哥，想说的话都在酒里。”
　　于述飞浅浅笑了笑，也没说什么客套话，师徒三人一口干了。
　　见气氛已经推到这了，安言也有点按耐不住。要说受人恩惠，自己才是最应该说谢谢的那一个。
　　她碰了碰面前的杯子，正犹豫要不要举杯时，于述飞却主动拿起杯子对着她：“安言，这段时间你也辛苦了。”
　　安言局促地和他碰杯：“谢谢，给你添麻烦了。”
　　两人相视一笑，却似千言万语。
　　毛鬼一时兴起道：“还别说，我们这四个，像不像西游记里那师徒四人。”
　　陈白无语：“只要你是猪八戒，我们都行。”
　　毛鬼一颗花生米扔过去。
　　打打闹闹中，结束了忙碌又欢乐的一天。于述飞大发善心收留安言的时候，是万万没想过这几人的关系会有此般和谐的一天。他当时更多的以为这将会是一个麻烦……
　　可谁知，这个麻烦自己的适应能力远超他的想象，不仅当了他的半个徒弟，为自己谋了一份差事，还住进了他的主卧……
　　师徒四人，就他这个师傅睡客厅沙发。说出去，谁信？
　　*
　　刚签的大单是临县郊区的一个国家单位，办公室、宿舍楼全部空调检修维护，加起来上百台。于述飞准备第二天一早就出发，不过路程较远，不可能每天来回，这一走也许就要一周时间。
　　晚上他洗漱完后躺在沙发上想了片刻，最终还是起身去敲响了安言的房门。
　　“你收拾一下，明天跟我一起出发。”
　　“我也去？”
　　“嗯，我需要有人搭把手。”
　　“那要去多久？”
　　“暂定一周。”
　　安言点点头：“好吧，那我收拾一下。”
　　“嗯，早点睡。”
　　于述飞交代完，又才重新躺回沙发。其实这样的活儿他以前也一个人干过，量大但简单，根本不需要安言帮什么忙。可思来想去，实在不放心把她留在家里。
　　毕竟是个男生宿舍……
　　还有一颗不定时的炸弹随时有可能出现……
　　第二天一早两人就起来了，吃完早餐片刻没耽搁就出发。下楼后，于述飞并没有去骑他的摩托车，而是停在一辆小面包车面前。
　　安言见他开锁后麻利地爬上驾驶座，一时间愣在了原地。
　　于述飞回头看她：“愣着干什么？”
　　“开这个吗？”来这一个多月了，她还从不知道于述飞有一辆面包车。
　　“要不然呢，骑摩托车跑一百公里？”
　　安言讷讷地坐上副驾：“怎么以前没见你开过？”
　　“平时骑摩托车方便，这车主要是拉货和跑长途。”说着，于述飞已经将车子启动，“先去店里装东西，你有什么需要带的，一起拿上。”
　　“好，知道了。”安言认认真真回答，一秒进入工作状态。
　　车子驶出县城，上了一段国道。
　　道路两边一闪而过的是大片大片的稻田，葱绿，茂盛，就像这个夏天一样生机勃勃。
　　稻穗已经成型，散发出来的稻米清香透过车窗飘进肺腑，让车里的人感受到阵阵凉意，也闻到了久违的幸福。
　　坐在副驾的安言将车窗又打开了些，右手弯曲支出一截，下巴枕在手臂上，闭着眼安安静静地呼吸着，感受着天地自由，也感受着广阔无垠。
　　于述飞用余光看了看她，没去打扰。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眼前这一切美得像一副油画。少女、稻田、蓝天，还有前方看不见尽头的一条路。
　　不知安言是什么时候回过头来注意到他嘴角的笑容，问：“你笑什么？”
　　于述飞立马收回笑意，装傻道：“什么？”
　　看错了？明明看见了。
　　不得不说，开面包车的于述飞，看着比开摩托车的于述飞要成熟许多，少了一些少年气息，又多了几分沧桑。
　　果然，对男人而言，交通工具不同，展露的气质也不同。怪不得男人都喜欢车！
　　“这车好开吗？”安言忍不住问。
　　于述飞点点头：“还行。”
　　“你什么时候考的驾校？”
　　“怎么？怕我开车不安全？”
　　“没有，就好奇问问，看着像老司机。”
　　于述飞很意外现在的安言竟会主动找话题跟他聊天，而且还是聊一些无关紧要的事。他不紧不慢地回：“18岁，今年3年了。”
　　“真厉害。”
　　一句听不出情绪的客套话，让对话再次陷入僵局。
　　面包车继续在国道上行驶。大概还有30公里，就到目的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