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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心上人 ...

  •   天色晚了,皇帝随众臣子在芸飞亭上筵宴,酒杯数盏,沈听祈吃醉了酒,连连推了几杯,自避开,移去廊下醒酒。

      院中几朵牡丹开得正盛,侍官洒水于瓣上,一颗颗水珠,晶晶亮着,宴亭中有笑语声,道:“你说,当年若不是沈大夫为了一个妓子胡闹,如今这仆射的位置那能轮得上他窦孜彦。”

      “这就叫英雄难过美人关…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几声大笑。

      沈听祈独立亭下,看着牡丹,心下泛冷。

      身后一人走来,沉声道:“三郎,你瞒得过别人,却瞒不过我,以你的骑术,今日若你想,那怕小四豁了命,也打不进最后一球。”

      沈听祈不言。朱湜又道:“你明明很在意小四,为何…总要说些难听的话?”

      “谁说我在意她?”沈听祈方才开口,一张脸隐在黑暗里,神色晦暗不明。

      “你若不在意小四,今日为何帮她?”

      沈听祈仍是无动于衷。朱湜叹了口气,“三郎,上一辈的过错,你何苦要为难到小四身上?她自小吃尽苦头,受遍欺负…这样还不够吗?”

      沈听祈倚在回廊,久久不答,好似一块冷硬的石头。

      夜里寒意更深,直渗入骨髓里,既冷又刺,他不由有些恍惚,想起第一次见沈听珠的时候——那时她只有七岁,穿着不合身的旧衣,跟在侍女身后,他坐在檐上耍花枪,瞥一眼她胆小怯懦的模样,骤然向空中刺出一枪。

      正值仲夏,院中夏荷盛放,红鲤轻摆鱼尾,池中泛起涟漪,清风吹过,莲叶翻飞,莲花香飘在风中,也撩过他的衣袍。

      沈听祈收了花枪从檐上一跃而下,拦在沈听珠面前,檐下几个仆从惊呼,他不屑地笑了笑,开口,嗓音冷硬犀利,“你就是阿爹养在外面的女儿?”

      她抬头,身形瘦小蜡黄,好似吃不饱饭。沈听祈拴好缨穗,见她不知如何应答,嗤笑一声,“果真一脸讨人厌的模样!”话落,挑起一石,风回电激斩去,顷刻,石块四分五裂炸开。

      沈听珠一颤,全身瑟瑟发抖,还是学着礼数,小声叫道:“三兄。”

      沈听祈上前一步,花枪压近沈听珠,“你这声三兄,我可担不起!你和你阿娘好本事!狐媚子使手段,让阿爹不归家——凭你母女二人这等模样、出身,简直脏了我们沈家的门楣!”

      “沈听祈!”远处一声怒喊传来,沈听祈收了花枪,抱手退后。沈忡应急步走来,厉色道:“你不去书院读书,整日耍枪弄棒,如今还敢恐吓你妹妹,你——”

      沈听祈打断他的话,鼓掌大笑,“阿爹教训的是,不过,我有一事想请教阿爹,您不顾家族体面,成日里沉溺花街柳巷,我如今这样,是不是上梁不正下梁歪的缘故?”

      “混账东西!”沈忡应勃然大怒,扬手扇了他一巴掌,“你今日不许吃饭!给我滚去祠堂罚跪!”

      沈听祈生挨了一下,偏头咬牙瞪着沈听珠。她扯着沈忡应衣角,明明怕极了,却还想着拦住沈忡应。

      “装模作样…假仁假义!”沈听祈心道。

      往后几年,二人一见面,沈听祈定要冷嘲热讽一番,沈听珠始终闭口不言,逆来顺受,日子过着,他逐觉乏味,懒得多嘴,又常见她追着朱湜叫二哥哥,心里说不上来的烦躁。

      两年前盛暑,沈听祈跑去庄子上学武,他头戴一顶范阳毡笠,手持红缨枪,与教头斗了二十余合,不分胜败。

      沈听珠随渚晏寻配釉原料,途中落脚庄子,二人相见不相识。不料过了几日,山上一伙强匪下山打家劫舍,杀人性命,沈听祈聚起庄客打熬气力提防贼寇,保护庄子,沈听珠帮助各家改良旧的衣甲、弓箭和器械。

      待到强匪到来,兄妹二人齐心合力,递相救命,沈听祈这才惊觉,往日沈听珠不声不响,不过是假作乖。

      自此之后,不知为何他总想和她争一句嘴,每与她骂几句,方才舒坦,再后来,她与朱湜关系愈是亲近,沈听祈愈烦,他们二人明是外人,却亲如兄妹,一见他,好似是个哑巴,半晌吐不出一个字。

      夜色沉沉,沈听祈自嘲一笑。

      二哥哥…这声称呼,还真是烦人又扰耳。

      *

      更鼓声起,沈听珠和柳昭惜一齐凑在马厩里看追云,它扬了扬尾,嚼着草料,斜眼看二人一眼,又扭过头去了。

      柳昭惜新奇道:“这名马还真是不一般,不过……这性子,看着不大好。”

      沈听珠方挨了近些,追云立时张嘴作势要咬她,她吓得一缩,初一跳上来,邦邦给了它两下,追云扬蹄乱叫一声,恼得别去了一边。

      柳昭惜摸了摸初一,笑盈盈夸道:“初一真乖,知道护人。”

      初一舔舔爪子,扬起脑袋,一脸傲娇模样。

      二人一笑,夜间柳昭惜缠着沈听珠一处睡,小娘子一处总是话多些,说东说西,沈听珠心下想起那日赵献琮和高琼贞在假山之言,裹着锦衾问:“九娘,你知不知这高琼贞……”

      她话还未完,柳昭惜忙捂住她的嘴,神秘道:“说不得。”她拉过沈听珠,二人紧挨着,柳昭惜道:“这高琼贞是长公主的独女,长公主与圣上一母同胞,感情甚好,当年长公主下降于工部尚书高文骥,生了高琼贞后,便伤了身子,再不能生养,二人只高琼贞这一个掌上明珠,万分偏疼,她性子跋扈霸道,又是圣上特封的郡主,京阙贵女没人敢招惹她,见她,能避则避。”

      “她和杜医师有何恩怨吗?”

      “这我就不知了,不过…她俩好似总是不睦,因为何事,外人也不知。”柳昭惜性子直爽,枕着胳膊,翘起脚来,笑道:“四娘,不说她们了,你可知这几日小娘子们私下都在说何吗?”

      沈听珠跟她一处躺着,侧过脸问:“说何?”

      柳昭惜面露几分羞涩之姿,“当然是说长晔世子雄壮威猛,床榻之术必然了得,若得了他做郎君,有的是福气呢。”

      沈听珠听得面红耳赤,“哎呀”一声,捂住她的嘴道:“九娘,你怎得乱说话呢?”

      “我可没乱说,今日打马球你可见了,世子那身段、臂力,小娘子若上了榻,哪能受得了。”

      京阙贵女素来风流,娘子之间私语又不大忌讳。沈听珠羞极了,捂住脸,骤然想起赵玉琮胸口那头威风凛凛的猛虎,一时默默埋进锦衾之中,柳昭惜将她从锦衾里剥出来,逗她道:“四娘怎羞成这般了?莫不是想到哪家儿郎了?”

      沈听珠忙挠她痒道:“不许乱说!”柳昭惜痒得止不住在床上打滚,她咯咯笑着告饶:“好了,好了,放过我吧,不逗你了。”

      沈听珠恼得瞪她一眼。柳昭惜自然靠过来,枕在她肩上,“世子身份尊贵,京阙想嫁于他的小娘子,多如牛毛……我还听说太皇太后有意让你阿姊与世子一处。”

      “阿姊与世子?”沈听珠一惊,忙坐好身子,认真问道:“什么一处?”

      柳昭惜天真道:“自然是想将你阿姊嫁于世子做正妃啊,你阿姊一言一行,皆是世家名门贵女的典范,论模样、才情、礼仪、行事,更是顶级,她与世子从小一起在宫中长大,家世、门第、样貌,样样配得上,若能一处,也是般配的。”

      沈听珠一阵心乱,胸口好似一下空了一块,那丝她理不清的心绪一同涌入这块空地,撑得她眼底一片灼然,难耐涩酸。柳昭惜绕着手指,微露小女儿家的心思,“四娘,你……你有没有心悦之人?”

      “心悦一个人,是何感受?”

      柳昭惜想了想,“我不知该如何说,嗯……你试试闭上眼睛,第一个想到的儿郎,便是心悦之人。”

      沈听珠问她:“九娘有心悦之人吗?”

      柳昭惜扭扭捏捏半响,才道:“有的。”

      “哪家的儿郎?”沈听珠好奇问道。柳昭惜捂住脸,“哎呀,羞死了,不告诉你。”

      二人又打闹起来,直至夜半,待柳昭惜睡熟了,沈听珠才缓缓闭上眼睛,须臾,她骤然睁开眼睛,心咚咚直跳不止,她想到的这一人——是赵玉琮。

      *

      次日天晓,日色当午,没有半点云彩,凉风不过檐屋,猎苑大热,黄土尘灰扑在半空,燥热蒸人,演武场建在击鞠场北边,黄旗麾动,箭靶与射位南北正对,几位贵女并排较射,惊落了一树的桃花,左右两边,齐端坐着其他贵女,谈笑附雅,轻摇团扇。

      万俟珺跨坐在马上,左手开弓,右手搭箭,霍地弓弦响,似风飞出,再取第二支箭来,搭一弓,连射三支,只听得“飕飕——”几声,三支三靶,正中靶心,收势,嫣然一笑,“众位娘子,如何?”

      沈听珠和柳昭惜连忙拍手叫好:“公主,你好厉害啊!”

      万侯珺笑道:“小意思,你们也去试试。”

      沈听珠一拍马,学着万俟珺模样,取弓在手,搭上弓弦,向后扯了扯弓,一挚出一箭去,那支箭飞出,错过箭靶,落在草地上,一箭射不着,她再搭第二支箭,一射出,又不知落往何处,几支箭下来,沈听珠一靶未中,掌心还被弓稍磨得通红,她一拍脚,回马转来,以手扶额,“…献丑了。”

      柳昭惜也是如此,二人相视,纵情大笑,“哈哈哈……四娘,轮百工制造,没人能比得过你,但轮这骑射,你可真得多练练了。”

      沈听珠摇头,“若我在平地,兴许还能中一发,可在这马上,实在不成,马儿一跑起来,我便看不准箭靶了,九娘,你怎得也如此?”

      柳昭惜吐了吐舌头,“我阿爹怕我受伤,很少让我骑马射箭,我也是不成的。”

      “娘子可听过‘百骑环绕,可裹万众,千骑分张,可盈百里’?这便是我们天祜骑兵的厉害,其他三陆都望尘莫及。”万俟珺搭弓射箭,再射几箭,齐中靶心,“而这骑法有三种,对蹬,抹鞦,分鬃,射箭不仅讲究换位,更是要求马术精湛,想学好骑射,不是件容易事,得好好下功夫才是。”

      “百骑环绕,可裹万众,千骑分张,可盈百里。”沈听珠心中默念,再搭上弓弦,道:“九娘,我们再练练吧。”

      “好。”

      二人又射了几箭,几个贵女叫了柳昭惜过去说话,沈听珠手磨得泛疼,暂歇片刻,商秋心疼,忙给她敷上药膏。

      这时万侯珺唤了众娘子去射猎,进了猎场,众人自由狩猎,商秋与沈听珠一处,二人走至山脚下,远远看见一只野兔跳过,沈听珠忙搭弓,一箭射出,不出意料射了个空,她方收了弓,忽听不远处有声音,沈听珠忙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猫着腰过去,躲在草丛中,偷偷探出看了一眼。

      却见高琼贞和杜如筠站在一处,一人穿黑红,一人穿素白,高琼贞身上系了许多亮金的饰品,衬得她愈发光彩照人,杜如筠一如往日,简单素净,清冷疏离。

      二人不知说了什么,高琼贞动作幅度颇大,晃得身上饰品铛铛作响。

      杜如筠始终如常,说了几句,便要转身离开。

      高琼贞立时恼怒,对着她骂了几句,猝然拉弓射出一箭,沈听珠眼见不妙,忙对准高琼贞这箭,射出一箭抵挡。

      只听得“嗖嗖”两声,电光火石之间,两箭相碰,突地爆出碎末,一箭堪堪断开,落在地上,另一箭斜过杜如筠,正插进树干中,飞起爆开的细碎箭末擦过高琼贞的侧脸,划出一道微不可察的口子,她登时盯住沈听珠,大怒叫道:“来人——抓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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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心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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