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ARIA和蔚蓝的空》王小亮

2、朋友

　　马莉亚、马莉亚！
　　马莉亚，你现在，还能听得见吗？

　　身体猛地一震，笔尖在白色的纸上，发出刺耳的划破声。光滑的纸面裂成了两半。
　　“啊！”少女懊恼地一拍桌子。
　　“同学！肃静！保持肃静！”戴着梭子形眼镜的女教师拿着教鞭敲打着讲桌，然后将演示仪器分别交给亚麻色卷发的俊朗少年，然后又叫绸缎般棕色直发的飘逸少年上来帮忙。
　　好吵！
　　这女的是故意的吧？
　　啊——好不容易看到真人了说！
　　这老师绝对是故意的！
　　左拥右抱，太狡猾了！
　　全都滚出这间自修室啦！
　　少女草草地拾掇了一下，然后溜出了图书馆。“什么嘛……你们不也是打着参观教学的名号来看男人的吧！”发泄式地踢了踢草坪，马莉亚坐在校园里的长椅上，沮丧地仰着脑袋。

　　从天之骄子们踏进校园的那天起，全校学生发出了久违的欢呼声，仿佛漫长的黑夜已经过去，爱与美的女神终于将黎明的光辉撒进了学生们的心中。沾上面几位的光，马莉亚在刚进校的时候也受到了盛大的欢迎，并被热情地询问着是否混血儿，父亲系出哪位大师门下等等八卦问题。不过在知道马莉亚是真的姓马，且马老爸既不是欧文•佩恩和土门拳弟子，也不是郎静山的后代，只是个普通的外景摄影师之后，马莉亚就从灰姑娘跌落成卖火柴的小女孩——乏人问津了。不过马莉亚暗自庆幸自己没有姓朱，否则以老爸的性格，她可能还得一辈子背负山寨版茱丽叶的笑名。

　　马莉亚知道，大家会心甘情愿来上课，多半是为了啭香和飞影，因为前者符合了一部分人对欧洲皇室和吸血鬼的幻想；而后者则回应了日韩族对杰尼斯艺人和花样美男的期盼。而拥有中国、菲律宾和美国血统的皇咲蓝有着一双无与伦比的褐色瞳孔，看到的人不分性别，要么毫无感觉，要么立即中招，而马莉亚就是那倾倒的众生中的一员，她从看到皇咲蓝的第一眼起就不知道中了什么邪，用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不纯洁的目光从人家的脸上移开。即使是现在也是一样，但是为了不给人家造成麻烦，马莉亚每次都站在很远处凝视着她的“王子大人”。

　　“该死的失忆人，一问三不知的，竟然还敢说人家是同性恋，这样还好意思说自己是天使呢，天使不都是宽容博爱的吗……”
　　嘻，嘻嘻！
　　“谁在笑我？”
　　出现在眼睛上方的，是一个小小的女孩子，穿着黑色白领的连衣裙，长发上也系着白色的蝴蝶结，正好和领口上的保持一致。白色短袜搭配着黑色的皮鞋，乍看是个很传统的女生。
　　马莉亚赶忙回过神来，端正坐姿：“你、你好！我、我是马莉亚！”
　　“你不认识我了吗？”少女笑了，那湿湿的杏核眼弯成了两道好看的形状，“我叫北宫璇，你大概没发觉，学唱赞歌的时候，我就站在你旁边哦！”
　　“是、是吗？”马莉亚的嘴巴则弯成了一个尴尬的形状，“那还真是让你见笑了……”原本以为音乐不需要上实践课才选来上的，没想到选音乐的同学每天早上都要按照身高排好，然后跟着钢琴老师学唱赞歌，马莉亚怀疑唱到最后大家都跟学校审核处的老师一样，变成老修女了。然而就在大家开唱没超过1分钟的时候，声乐老师的洪亮嗓门就贯穿了整间音乐礼堂。

　　“到底是谁！！”原本流淌在礼堂中的琴声歌声戛然而止。“……能把如此优美而又神圣的赞歌唱成这副德行的，到底是谁！！！”声乐老师的肺活量过度消耗，脸都涨成了猪肝色。同学们瑟缩着，犹豫着，过了一会不约而同地指着角落里的一个人。而罪魁祸首这时还在思考着赞歌和修女的连接点，不明白发生了什么状况。

　　之后只要一想到那天上课的事，马莉亚就想挖个地洞钻进去。没想到这事还是被人给记住了，而且记住的人还听到了她刚才说的疯言疯语……啊，没脸见人了。

　　“嘻嘻，没关系！五音不全的人也有喜爱音乐的权利嘛！……不过，我刚才有听见你说天使？”北宫璇忽然间收敛笑意，神神秘秘地凑上前来，“难道你也看到了吗！”玛丽亚直觉她疑藏匿人口的事还是被人传开了，于是她故作冷静，用一种似懂非懂的语气反问到：“看到，看到什么？”北宫璇直勾勾地望了马莉亚30秒，突然失望地叹着气说，“原来你也没看到啊。”她顺势摞起裙子，坐在马莉亚身旁。当她坐下的一瞬间，马莉亚听到她心里在说：“看来真是流言了……没劲。”

　　马莉亚，你现在，还能听得见吗？

　　……能啊，老爸，刚才图书馆听到一大堆，现在又听到了……尽管昨天有一瞬以为不能了呢。马莉亚暗自叹了口气，她知道北宫璇不止一次问过这个问题了，但是每个人的回答都和她的大同小异。看着白色蝴蝶结没有生气地耷拉着，马莉亚有点不忍心，于是装作很感兴趣地询问着：“有人看到什么吗？”

　　听到被发问，北宫璇又来了精神，有点狡黠地对着马莉亚咬起了耳朵。据传几天前的一个傍晚，有两个学生趁着入夜时点出来“联络感情”，但是正当俩人准备搂搂抱抱的时候，忽的看见一个披头散发的白衣女人，和一具一动不动的疑似僵尸在一点一点地前进，结果那男的一把推开女生，撒丫子狂奔而去。“啊……”马莉亚听到这里，似笑非笑，这流言还真是……和她某天晚上的状况有点像啊。

　　“虽然传闻都说那两人撞鬼了，不过我却觉得，也许是天使降临了！”北宫璇有点惆怅地望着远方，“要是天使该有多好啊……”马莉亚很想安慰她两句，但是作为流言的主角，她也是一头雾水中，而且到图书馆调查的时候才发觉，即使是目前就读的这所学校，她都几乎一无所知，就只晓得学校大得出奇，好像曾是上个世纪侵略军在郊外盖的洋人医院，后来战争结束了，洋人也就跑了，这座医院就被当时的政府接收，大略后来辗转承包给某个人，经过一个世纪的变迁，于是演变成今天的这所私立中学。不过传言都是真假掺半，至于对于马莉亚来说，只想到地大人少，吃顿饭就得走半拉小时，有够费劲。

　　不过在这个朋友都放假回家的季节，向自己主动搭话的，北宫璇还是第一个。而且也听不到她的心里有什么恶意。马莉亚想着，我们算是，朋友了吧。不过这个朋友也有点让人在意的地方。

　　那时我要是死了就好了！
　　和北宫璇分开的时候，她好像听到了这么一句话。“幻听……？”马莉亚望着天花板独自思索着。因为正如小空所说，她的能力还很弱，比如无意中可以听到很多人的心声，夹杂在一起，让人承受不了，故而早前她趁着理智尚在的时候赶紧溜出了图书馆。但是刻意想去倾听什么的时候却一无所获。

　　“啊啊……什么都没有解开，你却吃开了。”…望着吃的有模有样的小空，马莉亚闻到了透支的味道。“话说你不是天使嘛，怎么天使也退化到要吃喝拉撒睡了？”不过马莉亚的直觉还是相信小空，一个几乎没有记忆的人会喊出主人，说明他不是来历不明的。而天使这个词，想必会是他找回记忆的一个关键。

　　那么，到底该怎么找呢？
　　思考模式突然由漩涡状延伸开来，变成了一条条平行线。平行线亦当即碎成点点滴滴，又徐徐地拼凑起来。
　　……那是……北宫璇？
　　眼前的白黑少女正站在马路中央，不同的是，和白天相比，年龄和样貌小了许多。
　　“没错。”
　　忽的回头，发现身后站着一个男生，剑眉星目。
　　“你是……小小小空？”马莉亚开始猛擦眼镜片，“你怎么在这里？……还有我现在在哪里？”
　　“在你的梦里。”………什么！马莉亚头一次发现她听不懂人话，“你说我们……在哪里？！”
　　“准确来说，是在北宫璇的思维里。”小空不紧不慢地说到，“你的潜意识放不下北宫璇的事，于是借着梦境潜入了她的内心世界。
　　马莉亚还是无法相信，因为她一直都只能“听”到别人的思考，怎么凭空冒出个北宫璇，就让她的能力有了质的飞跃？“不可能……”她自语到，“这种事太可怕了，我根本就做不到的……。”
　　“你确实是做不到，所以我帮助你实现了这一点。”小空继初次盘问之后，又扔下了一枚爱国者。
　　“为、为什么要帮我？”
　　“因为你，是主人。”
　　马莉亚直到现在，才对面前这个从天而降的人产生了一丝害怕的情感。即使坠落地面，丢失了过去，这种能力却像被编了码般凭附在身，只要发号施令，便可以像走路一样轻松办到。马莉亚终于明白，和小空那仿佛与生俱来的力量相比，自己的那点能力简直幼稚得可以。小时候的自己貌似也可以随意读取别人的心理，但是自从发现自己不同于别个小孩时，她的能力就变得模糊不定了，老爸还一度认为这是儿童专有的魔力，长大成人之后就会随着心智的不再单纯而逐渐消失。

　　后来发生的某件事让他明白了，这种奇怪的现象，也许会陪伴自己女儿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