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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妈妈,我不是妖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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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暑假因为我的决策变得好长,直至九月底。大橘同意我去校外全托补课,她还是和以前一样看好我,觉得高二这一年我的状态又反过来了,情绪好得不行,学习却迟迟没有进步。八月底的时候我定好了补课的机构,试听了很多家,最后选了知名度最高规模最大的一所。每年来这里补习的学生很多,有小班和一对一,我选了一对一。
有独立的排课老师和班主任,班主任问了我的情况,她说可以九月中旬就来上课。我说既然十月还要放国庆,干脆国庆收假以后我再来吧。她突然问了我一个名字,我说不认识,怎么了?她说这是跟我一届,高二来这里补课的学生,和我一个地方的,所以就问问我认不认识。这个人很糟糕,本来学习上是有天赋的,但就是不认真,也不知道来干嘛。骗父母说要在这儿补习到高考结束,却只来了两个月就没再续费了。没续费肯定就没再给他排课了,父母把每一期的学费都转给他,但人跑去哪了我们真不知道。东窗事发以后,他爸爸还来机构让班主任退费,四百多分“补”到两百多分,可笑吧?
是挺离谱的,我和班主任打包票,说我不会这样做,并且我们那边也不全都是这样的人。
9月和飞哥朋朋一起去旅游,先去重庆,再去长沙。我很喜欢吃湘菜的,点心局的咖啡小麻薯买一袋我能抱着吃一整天。出发之前,我们三个在我家做攻略,韩文叙发微信来问我怎么早上发的消息,晚上还不回复。其实这趟完全可以带着他一起,但我总觉得,我需要一点点自己的空间,爱不能是全部。
我回复他说我在家呢,补习。他不信。我说是真的,我妈给我请了两个大学生当家教,一个打游戏可厉害,另一个很高,运动型,有八块腹肌。
我在心里默数几秒,他果然沉不住气,打电话过来了。
听他生气,我笑得东倒西歪,给他发了三个人的合照过去他才消停。
我妈忙着搬家的事,我回了一趟沈阿姨家,说想收拾一下自己的东西,这一年太过麻烦您。她劝我别收了,说想回来的时候,随时可以回来住。说我不算外人。
十八岁生日那天,我在沈阿姨家吃了蛋糕。原来幸福可以很简单,隔三岔五出现在餐桌上的番茄炒蛋,睡前看见两杯并排放的温热牛奶。芒果不当季的时候,只有台农比较甜,那个那么小应该很难切吧?但只要沈阿姨买到,它们就会出现在我的水果盒子里。
补课的地方在市中心,楼下就是商场,我的早餐总是麦当劳。9点20上第一节课,我住在官渡,打车过来需要很久,每天还是早早起床了。不想早起的时候,我会在附近商圈住酒店,步行五分钟就能到教室,能睡到九点多。
外地来补全托的小孩很多,我们这一届有十几个。我也认识了新朋友,他的教室在我隔壁,有次我中午太困,走错了,去到他那间不小心把他吵醒。我说对不起啊,待会儿放学一起去吃冰淇淋?我看你经常买甜筒。于是我们就一起去了,他很少说话,班主任说他是上个学期就来了的,我大概能猜到是为什么。他说话咬字很含糊,有时候需要很努力去听。这个情况在学校里,要是身边没有特别要好的朋友,应该容易挨欺负吧?
在我知道他名字之前,我叫他小甜筒,知道他的名字之后,我叫他小贝。那天挺搞笑的,我问他你叫什么名字?他说,
“我叫高贻贝,你呢?”
“我叫低一头。”
“你有毛病。”
小贝是我见过最擅长害羞的天蝎座,一起吃饭的时候我偶尔给他夹菜,他会原路给我夹回来。他也抽烟,我们在午休时间常去三楼小阳台的楼道里抽烟。他说他是思茅人,多亏他我才知道,原来思茅和普洱是一个地方。他说以后想自己开个咖啡店,让我有空去找他,他会带我去喝牛奶可乐。我说这俩加一起能好喝吗?他说是好喝的。又说可以带我去吃最正的二中鸡脚,有真空包装的可以带走,而且从思茅去版纳,坐高铁只要两小时。我说行。
晚自习是所有全托学生在一个大教室里,九点半放学,作业写完可以先走。我到家以后还能带着圈圈在小区周围遛两圈。小贝问过我是不是家乡宝?我说不是啊,他说那你是妈宝吗?为什么每天放学都要和家长打电话。我说那是在和对象打电话。
小贝没谈过恋爱,问我对象长啥样?我脱口而出帅的。他说啥时候见见,我说行啊,等你的咖啡店开起来,我带着他一起去。
“唉,如果以后我结婚,你会来吗?”我问他。
“来,到时候请帖发我。”
婚姻没有,婚礼还是要有一个的。如果那时候,我和他还没分开的话,我会争取。
省会的气候太好,我在老家玩雪这么些年,早已变得很抗冻。在这边,体会到了第一个不用穿秋裤的冬。补课机构附近有一家面包店,软欧是招牌,早上十点半左右新鲜出炉,一口咬下去特别软,软得心都化了。我和小贝经常去,我最喜欢莓果,他最喜欢抹茶。
我的地理老师很有趣,她告诉我法罗群岛很像冰毛豆。我平时叫她菲菲,她长得好像爱情公寓里的胡一菲。
有次她身体不舒服,告诉我下午的课会取消,我说一起吃烤串吧,这家酸牛肉特别好。一开始她不太好意思,但在我反复要求下,还是坐我对面和我一起吃了起来。那时候她问我有没有吃过撒撇?我说没,她说这个很好吃的,下次我请你。我就吃到了撒撇,算是凉米线吧,但是很细,很入味,柠檬撒放入牛肉丝把我香晕。
快元旦的时候放假了,那时候没有人知道这不是一个普通的假期。微博热搜已经挂了好几天,武汉市发现了不明原因引起的肺炎。那段时间我压力很大,下巴老长痘。乔兔告诉我可以用痘痘贴,我嫌麻烦,就买了一袋口罩。渐渐地,戴口罩的人越来越多了。我还想着要去朋朋读的大学去找他,给他过生日。
他俩都考了六百多,飞哥去了北京,和锐锐一个学校,听说锐锐以后准备当老师。朋朋去了上海,数学专业。
封校了,新闻上实时播报着在哪里出现了多少例。很多学校都封校了,元旦以后复学变成一个难题。网课,成了主要的授课方式。我妈说省会人流量大,带着我和圈圈回了老家,很久以后,飞哥和朋朋也回来了。二月以后,我宅家上起了网课。上课的软件很方便,屏幕上有小黑板,老师还能通过摄像头看到学生在干啥。每节课结束以后,老师会通过系统给学生打分,满分是五星。
那天我不过多了句嘴,问菲菲老师,为啥你画的树是红的,苹果是绿的?她笑了,然后只给我打了四星。
我有问过秋秋,疫情这么大的事,你为什么不提前告诉我?那一年,许多人失去了重要的人。
秋秋说,每个人都要经历的事,我只告诉你太不公平。
三月份的时候我们还是上网课,在通知下来之前都只能线上教学,要等。有一天我妈回家,我想起沈阿姨,我一直保持着每个月至少给她订一束花的习惯。没办法,她对我太好了,不管因为什么我希望她能开心。我拉着我妈在家一起看了部电影,张国荣演的霸王别姬。她说她不太懂剧情,我向她解释,程蝶衣喜欢他的师哥。
这样你能多明白一点吗?
明白男女之外,有一小部分人,选择别的选择。
她皱着眉,说了一句“妖怪。”击碎了我所有的期待。
我给与哥打了个电话,说我准备出柜了。现在看上去并不恰当的时机,实则是最恰当的。还有几个月就高考了,许多家庭为了孩子,尽力配合,尽力忍耐着。与哥在电话那头问我想清楚没,我说想清楚了。
“你现在还小,不用那么着急。”
“早几年挺好的,多点时间给家长缓冲,太晚了会像你一样被催婚,我不想费精力应付那些。”
“我真搞不懂你们年轻人在想些什么?为什么一个个的要出柜之前都打电话给我汇报,你们出的啥?出的保险柜吗?拿我当密码呢,在这试。”
“还有谁给你打过电话?”
“蓝一欢啊,你男朋友不是他?”
“不是。”
“哎哟,那我小表弟可要伤心死了。”
“点点,你在和谁打电话?”好像是嫂子的声音。
“我弟。”
“你不就一个弟弟吗?哪来那么多小男生换着给你打电话?又是在酒吧认识的?”
“程宇星你别胡说八道啊我警告你,这真是我弟,你别,别抢我手机!......小北,我这,我先挂了,改天再说。”
电话挂了,嫂子好像快生气了。
我随便找了一天,吃晚饭的时候和我妈说了。其实我刚谈没多久的时候就告诉过她我在谈恋爱,现在我想告诉她我在和谁谈恋爱。
她哭着问我能不能做个正常人?去结婚、生子,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她对我好失望。问我为什么要做让妈妈伤心的事?我想起一部同性电影里的台词,“我不明白为什么我爱你她会难过。”
我说,我谈恋爱你本来不是很高兴吗?在你问我他长得怎么样,成绩好不好的时候。你不是见过他吗?不是很满意吗?那时候你还说,你要是也有这么一个儿子就好了。既然你是认可他的,我被你认可的人爱着,你又因为什么这么难接受?
她让我们分手,趁早分手,高考以后不要再见面,她会给我物色适合我的女朋友。这件事不能再让别人知道,否则以后她在外人面前抬不起头。我说我们不会分手的,我也不耽误别人,你先冷静一段时间吧,冷静以后我们再好好沟通。这段时间我先在外面住,等你想明白了,再来找我,随时找我。
“你要离家出走吗?秋秋。”
“不是,我只是想让你有一个可以静下心来思考这个问题的环境。我也不乱跑,就住酒店,房间号我会发给你的,自己住的期间也会好好听课,这样可以吗?”
“不行,你今天出了这个门,就别再回来了。”
我知道这是气话,但我别无选择。留在这看她为我哭,只会更心痛。爱情会让亲情难堪至此吗?
我简单收拾了行李,带好了教材和换洗衣物。出门之前我回过头,问她,
“我爱什么人,爱什么样的,这是不是我的自由?”
她不说话,我说,
“你说过你会给我我想要的自由。”
那一路我走得好难受,妈妈,我多么希望你能明白我与你眼中的那些正常孩子没有任何的不同。我一样可以成为你的骄傲,而不是因为爱谁或不爱谁,就让你抬不起头。
妈妈,我不是妖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