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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块砖头 离身入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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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日,七月闲来无事都只静静地倚在阁楼的小窗前,冰雕的脸孔看不出情绪的起伏。她已经决定好了,也已经和刘老爹商量过了,到时候,她便顶替兰儿上京,反正,那个所谓的大舅舅也不曾见过兰儿。刘老爹初听时自然是不敢,但等七月将兰儿有身孕之事告知他时,他已吓得面如土色,扑通一下猝不及防地跪在地上给七月磕头。七月忙拉他起来,因为毕竟是可能掉脑袋的事,越少人知道越好,所以,七月还没有和阿亮以及老爹提起。
离开的那天,正是暗柳村和桃李村办喜事的日子,听说,暗柳村半年前来的那位天仙般的七月姑娘,正要嫁给桃李村的阿牛。事出突然,仓促得很,让暗柳村的女人们个个咋舌,连连惊叹这世间竟然有不透风的墙,七月姑娘那般不食烟火的人居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和隔壁村的小伙子好上了。
只是意外的,阿亮没有去抢亲,也没有去送亲,婚礼当天竟不知道跑哪儿去了。后来听放牛的邱老爹说,看见阿亮一直站在出村子的那条大道上,不知道是等人还是送人。后来,村子里便没有人瞧见过他了。
迎接的人是刘老爹的大舅子派来的,因为有一段山路,先前便乘的是软轿,后面到了大道上便在客栈换了马车。这大舅子姓侯,名煜明,在七皇子门下当差,也不是什么大官,但因为讨七皇子喜欢,得到重用,也算有头有脸的角儿。
看着一路倒退的景致,七月心头的流连也慢慢剥离,这里美则美矣,彷如一副绝妙的山水画,但七月始终无法使自己入画。她与这里是不相容的,这里的山水净化不了她污浊不堪的心。
马车在大道上疾驰,京都越来越近,七月的心头有一丝雀跃,眼底有一丝血腥。京都,我苡蔷回来了,我若万幸不死,定教你们尝尽个中滋味——生离死别,家门破败,断子绝孙。
七月便是苡蔷,宣家不被承认的三小姐,李家不被承认的年轻寡妇,白云庵不被承认的小尼姑,白家不被承认的小妾。她苡蔷,在过去的十七年里,便是个彻头彻尾的不被承认的一个存在。只是因为她娘亲的一个梦,仅此而已。
来接她的是侯煜明的年轻管家,姓陆,看着是个极稳重的人,一路上也未曾见多言语,对苡蔷也照顾得极佳。侯煜明把自己的管家派出来接她,足以见得对这个候选名额的重视。当侯煜明看到苡蔷,并听到一声恭敬但不带任何感情的“舅舅”时,那双眼睛就像看见一堆黄金一般,抚掌大笑道“不曾想我的外甥女竟这般绝色,这回看他们拿什么和我争”。
原来,侯煜明口口声声说的名额并未曾落实,所谓的欺君也并不存在。此番国君五十大寿将近,九个皇子为了以示孝心,各负责选一美人作为寿礼。此话已经传开,整个京都都忙碌了起来。谁不想讨好皇子,谁不想得国君垂青?故而,七皇子也放出话来,谁能挑出一个美人儿,将别家的比下去了,本皇子重重有赏,若是最后能脱颖而出,入得父皇的眼,则前途无限。
七皇子自然也知道门下想“近水楼台先得月”故而将自己的女儿引荐上来的肯定不占少数,故而也先把丑话说在前头了:你们自家的女儿就不用拿出来了,哪个本皇子没见过?故而,侯煜明才想起了远在柳郡山坳坳里的姐姐家的女儿。
安顿下来之后,是长达两个月的培训,训练的就是大家闺秀的琴棋书画。侯煜明知道山坳坳里长大的外甥女,恐怕这些东西碰都没碰过,不得不说是一大劣势,需要恶补一番。但整个京城,什么都缺,独独不缺的就是大家闺秀,山坳坳里的女子或许更能引起七皇子乃至皇帝的注意。宣家虽然在京城是个响当当的大户人家,苡蔷在宣家却从未接触过这些东西,她是御花园里长出的野兰花,没有得到过任何华丽的修饰。第一次碰这些东西还是在白家,那个洋溢着温暖的男人手把手地教她,只可惜温暖成了假象。苡蔷不需要伪装,这些东西她本身懂的就不多,故而没有让任何人质疑她的身份。但是聪慧如她,虽然无法在短时间内精通,但是上手却是极容易的,侯煜明对此颇为满意,赞叹连连。
日子日复一日,在琴棋书画间打转,期间苡蔷提出想出去走走,“第一次来,想见见京都的模样”,但被侯煜明以时间仓促,赶紧培训为由给拒绝了。她并不一定要去做些什么,她只是想去看看那白家的牌匾,白家的大门。这日,她正缓缓踱步去书房,两个丫头在身后跟着。转角处忽闻一男子低低的笑声,笑声有点轻佻。苡蔷微微停步,转身,一瞬不瞬地看向那个浪笑着的男子,而那男子也毫不闪避,上上下下将苡蔷看了个遍。
后面的丫鬟弱弱地催促“表小姐,先生还在书房等我们呢”
苡蔷低低应了声,脚上仍然不动。想起原先在山上遇到豺狼,她便是这般一瞬不瞬地和它对视着,很久很久,那匹豺狼都很谨慎地没有发动攻势,直到阿亮来找她,豺狼才机警地跑远了。此时,她感觉,那个浪笑着的男人就是那匹豺狼,她若是转身,也许下一秒就会被他咬死吞入腹中。
那男子收起浪笑,轻嗤了一声,淡笑着走开了,笑容很桃花,笑意很冰凉。
那日课结束时,那先生很是郑重地告诫苡蔷“听闻小姐刚刚来书房前久久凝视一年轻貌美男子,不舍离去,此番举止绝非大家闺秀所谓,便是一般人家的女子也懂得男女大防,女儿家当知羞”。
苡蔷闻言抬头,盯着先生不说话。先生感觉莫名,脸颊微红,匆匆收了书本,准备离开,苡蔷缓缓道“先生,苡蔷因为敬重先生,故而想记住先生的容貌,此番举止可有不妥之处?”那先生到底才刚过而立之年,脸皮尚薄,连着咳了三声,未留下任何言语,匆匆离开,两次险些被门槛绊倒。一边疾走一边嘴里低低念叨“明明是一个面瘫,可那眼珠子却似绽放着异样的光彩”
“好一张利嘴,竟将京都久负盛名的付先生吓跑”又是一阵浪笑,伴随着一脸的桃花笑。
两个丫鬟先前都出去了,书房仅苡蔷一人,苡蔷也不急着走,只拉开屏风,将那男子挡在屏风之外,端起边上的茶看起书来。
男子脸搁不住,笑意也僵了,明显能看出侯煜明所谓的外甥女正在里面悠闲地品茗阅读。
“姑娘日夜请先生教辅,莫不是连待客之道也不曾知晓?”男子的话语依然伴随着笑声。
“苡蔷本是客,何来待客之道,如若公子喜欢这书房,苡蔷转让于你便是”苡蔷走出屏风,微微矮身道了声福便欲离开,男子正欲开口时,苡蔷又似乎想起什么“这书房一时半会儿没有人,桌上有茶,墙上有书,公子不妨小憩片刻,出去也好有力气再笑”。说完,抬头冲那男子欢颜一笑,便轻踩着步子离开了。
男子有点石化了,这于这突然的转变,那般一本正经目中无人说着刻薄话语的人竟然能在下一刻笑得这般温暖和煦,甚至,晃动人心。看来,寅先生说“女人翻脸如翻书”,卯先生说“但凡貌美女子,十之八九是妖孽”,都是大实话。不过,那双眸子,却是十数年未曾见过的灵动,流转间好似死人也能恢复生气,古书上记载的灵动琉璃眸兴许便是此般摸样。如此想着,男子便神色一振,一扫之前的晦气,匆匆离了侯府,让人备马车寻蒋先生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