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拥吻直至文明尽头[星际]》此系有路

11、刺杀阴谋（5）

　　凌晨，人造光源的背面正对着人造新星的南半面，正在冷却的光源背面悬在空中，泛出银白色的光。
　　林生坐在被撕坏的沙发上，看着他和海阳的小家。
　　这个房子他们租了三年，两个人一点一点地往里面搬家具，几乎每个月工资刚到账，海阳就会拉着他往家具商城里跑，最终把房子装修出有家味的模样。

　　海阳被宪兵带走后，当天晚上他和张子琪的照片登上了新闻首页。林生平静地看完新闻，家门被人敲响。
　　他过去打开门，一群宪兵挤在门口，简单出示证件后，宪兵蜂拥而入，命令他等到门外，然后把他俩的家砸了个底朝天，借口是搜查张海阳的犯罪证据。

　　临走前，为首宪兵的胳膊被林生抓住。宪兵并不在意，在他们眼中，太空兵的军衔比他们高，一直瞧不起他们，因此这次执行搜查犯罪证据的任务，宪兵们下手多多少少带了些个人情绪。

　　“怎么？”宪兵队长试着挣脱，可这个小白脸的手却像铁钳一样，他败下阵来，又不想被下属看出，于是挺着胸斜着眼，装出一副不屑地样子。
　　林生平静道：“张海阳不是罪犯，你们凭什么来找犯罪证据？”
　　这个问题着实超出宪兵队长的预期，他结巴了一下：“那……新闻上不都在说他犯罪了？他亲手杀了领导。”
　　“警察署没有公开结果，新闻说的一定是真的？”
　　队长被他追问得有点怒了，猛地拽回自己的手臂，谁知林生突然卸力，他往后一栽。

　　跌坐在地上的宪兵队长大怒，指着林生的脸骂道：“装什么啊！当个太空兵开个破飞船以为自己了不起是吧？另一个被送进帕拉普图玛了，你逃得了吗？”

　　林生心里咯噔一下，心脏猛地沉了下去。
　　·
　　凌晨五点，汉斯坐在办公室里，抬头看了眼钟表。
　　钟表上的时间标注陌生且复杂，他皱着眉看了好一会儿才辨认出来。

　　好在偌大的秘书长办公室里只有他一个人，棕色仿木纹的墙壁笼罩在黑暗中，随便往哪个方向望去，总让人觉得黑暗里似乎有什么东西蛰伏着，随时准备吞噬他。

　　汉斯不想被过于丰富的想象力分走精力，低下头继续修改明天晚上的发言稿。
　　手边的仿真全息火焰在空中微微摇晃，边缘出现像素模糊。汉斯似有所感，缓缓抬起头。
　　正前方黑暗处，走出一个年轻人。模拟烛火灯因为空气流动晃得更厉害了，暖黄色的烛光照亮了年轻人漂亮的侧脸。

　　“张林生。”汉斯愣了一下，准确叫出他的名字。
　　他干笑了两声，揉了揉因为熬夜而有些僵硬的脸，“比我想的还要厉害。你居然就这么进来了？一路上的安保都没有发现？”
　　汉斯没有戴标志性的玳瑁眼镜，狭长消瘦的脸显得有点刻薄。但是那双极浅的眸子，看着张林生，莫名温情道：
　　“你坐吧。”汉斯指着自己对面的椅子，似乎对夜深避开所有安保的林生毫无防备。

　　他异常热情地继续自说自话：“这么晚了来找一个对立派别的领袖？你也太大胆了。”和之前在瓦连京办公室里判若两人。
　　如果海阳在场，一定会为这句话惊讶。这位名叫汉斯的古德国人，竟然是联合政府最高主席的秘书长。

　　“张海阳被关进帕拉普图玛了。”林生面无表情道，陈述句。
　　汉斯脸上神情迅速冷了下来，提到张海阳时，他回到平时那种事不关己的态度：“对，新派做的手脚，想通过逼供让他承认张子琪是幕后凶手。你来找我复仇？现在这个局面不能完全归咎于白天我当着记者面说的话。”
　　他笑了一声，尽管听起来只像是从鼻子里哼气：“你各方面都很好，就是选对象的眼光太差。为什么喜欢张海阳？仅仅因为他陪你很久？”他把玩着钢笔。

　　林生看着他，汉斯在某一瞬间甚至有种被面前这个人看穿的错觉。

　　林生轻声道：“我不喜欢和两面派聊感情问题。”

　　汉斯手上的动作僵住。
　　林生抬头看向钟表：“装作是新派的人很麻烦吧？新纪时方式确实繁琐。”

　　张林生没有猜错——汉斯终于明白张子琪从那么多太空兵里选择了她的干儿子，张林生不仅长得漂亮，还有着相当敏锐的洞察力。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他下意识问。
　　林生视线落在汉斯办公桌的左手侧，一张纸质履历表和其他文件单独分开。履历表的右上方放着林生的二寸大头照。履历表很早就由张子琪上交到联合政府主席那儿，中间经手汉斯，汉斯自作主张复印了一份，摆在自己桌面上。
　　汉斯迅速把履历收进抽屉里。

　　林生没有对他的痴汉行为说些什么，淡定地陈述道：“星际署和联合政府的计划，署里除了张子琪，我是唯一一个知道实情的人。其他方面自然知道的比别人多。”
　　“既然心里明白新派败局已经是板上钉钉，为什么还冒险来找我？”

　　“张海阳在帕拉普图玛，保证他的安全，以新派领袖的身份。”林生道。
　　“如果我不呢？在我眼中，他算是竞争对手。”汉斯凑上来，和林生的距离一下子拉近了。他全身绷紧，做好了随时应对林生攻击的准备。

　　林生并没有什么波澜：“张子琪的通讯器打不通，不然我也不可能半夜从南半侧赶来到联合政府。”

　　汉斯轻蔑一笑：“当然打不通。她现在正在完成最重要的一环苦肉计——被拘留在宪兵所，等待明天开庭审判。”

　　“你们是打算明天开庭，统计支持她有罪的人数，由此判断联合政府里哪些人是新派？”

　　“太聪明了。你不应该在我面前这样展示自己的魅力，只会让我嫉妒张海阳到发狂，万一我没控制住，真的把他害死了怎么办？”汉斯身体往前倾，离林生的脸更近。

　　当他以秘书长的身份，看到张子琪交过来那张履历表，二寸照片上，年轻男人那张过分清俊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让人凭空产生一股强烈道征服欲。汉斯没有想到，被选中参加那个能够改变人类命运的计划的宇航员，长着一张这么漂亮的脸。

　　十几个小时前，在星际署，汉斯第一次亲眼看见了张林生本人，气质远超照片，但张林生的注意始终放在汉斯身后傻大个身上。

　　汉斯才知道，那个叫张海阳的首席工兵，是张林生的男朋友，他俩在高塔上接吻，照片被宗教会派人偷拍，用做新派向旧派发起挑战的先行炮。
　　他是真嫉妒，浅色眼珠里满是对张海阳藏不住的恶意。

　　张海阳此刻被关在星球上最严苛的地方，在帕拉普图玛，犯人是不拥有人权的。原本张子琪的谋划中并没有这个环节，汉斯·布雷多利用自己在新派的身份，和宗教会私下交待，让张海阳陷入危险之中。

　　此刻汉斯居然有点期待，张林生会因此愤怒吗？拍案而起还是一拳揍在他的脸上？
　　不管怎么样，能让张林生露出惊慌、愤怒的情绪，就算被揍一顿也值了。

　　但张林生依旧没有任何波澜，即使汉斯的脸距离他只有几公分，两个人的呼吸缠绕在一块。
　　“你知道我怎么过来的吗？”林生开口道。
　　汉斯用目光描摹着他的眉骨、鼻梁，再到嘴唇，轻佻地笑着：“怎么？需要我送你回去吗？”

　　“今晚星际署的安保很差劲，凌晨四点左右，居然让我在训练场上逮到了一名试图撬开我的飞行器燃料箱的小贼。”林生露出一个温和的笑。
　　汉斯一愣。
　　林生按住汉斯放在桌面上的手，附身向前，竟逼得汉斯往后退了一些。林生微微偏头，示意汉斯看向身后。

　　汉斯身后，联合政府前那片草坪上，伫立着一尊名为“文明融合”的巨大铁制品，几只大小、胖瘦不一的手交叉着握在一起，代表逃亡自地球各个地区的人们在人造新星上和平共处。
　　联合政府坐落在人造新星南北两侧交界线处，此刻，处于新星中央的人造光源，北面那侧慢慢熄灭，南侧从冷却状态重新启动，黑夜和白天在联合政府头顶进行巧妙地互换，阳光逐渐从地平线尽头亮起，意味着24个国际公约周期的第三个早晨即将到来。
　　阳光洒在联合政府的草坪上，照亮了“文明融合”雕塑，也照亮了本不属于这片草坪的庞然大物——

　　张林生的专属飞行器“兀鹰”，正安静地蛰伏在联合政府的草坪前，两边机翼臂展超过四十米，侧面点缀着两条黄色竖线。

　　汉斯整个人像是被钉在了原地。
　　林生钳着他的左手。并不是汉斯臆想中那样温香软玉，相反他感觉自己的左手像是被一块烙铁夹挟持着，夹子不断地收缩，他的骨头已经发出不堪重负的“咔吧”声。

　　“你可以随心所欲。但我会驾驶着飞行器，撞向联合政府，把你碾成办公室地板上的一滩黄油。”林生缓缓道。

　　汉斯毕恭毕敬地把张林生送了出去。
　　张林生发出死亡威胁时的状态不像是在开玩笑，在他面前，汉斯所谓的气势显得不值一提。

　　临走前，汉斯没忍住，问了句：“张海阳知道你加入了群星计划吗？”
　　“不知道。”
　　“你知道群星计划的后果吧？”

　　林生逆着光，站在飞行器前。汉斯突然发现，他瞳孔是很纯的浅黑色，像小动物那样充满灵气，但却安在一张古井无波的脸上。
　　他冲汉斯笑道：“所以我很冲动地向暗恋对象表白了啊。再不说就没机会了，幸好他也很爱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