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极星的眼泪》曹贵人

1、茫然

　　我的病床前有两人在说话，一个人穿着白大褂，一个人穿着一身运动装。

　　那个穿着运动装的人看见我醒了，有些激动的对我说，“橙子，你能听见我说话吗？”

　　我点了点头。

　　“握手。”

　　我伸出了右手。

　　“我是谁？”

　　“你是尹克。”

　　他看起来很高兴的样子，连夸了我好几声，“真聪明。”

　　医生点了点头，说我恢复的不错。如果接下来住院的一周期间，我没有出现头痛、晕眩的症状就可以出院了。

　　尹克和他聊了好多事情，例如出院后要多久回来复查、出院后有哪些忌口。
　　因为医生的话不是命令，我就没有听。

　　我观察了一下四周，发现这里是病房，我穿着一身病号服，坐在一张白床上面。

　　我感觉我的身体状况并不算差，甚至可以说是很好。尹克和医生聊完一切终于回来了，我问尹克，“我受伤了吗？”

　　尹克拿起了一只苹果，侧身坐在了我床边。他随手拎起来一只水果刀，在空中旋转了两圈才割在了苹果皮上，这种多余的动作是他常做的。

　　他低着头，开始削苹果。苹果皮的颜色和他头发的颜色一样，红彤彤的，在白色的病房里亮的扎眼。他模模糊糊的说，“算是吧。”

　　尹克看起来有点儿不自在，于是我换了个问题，“那我什么时候能回到战场？”

　　尹克笑得很灿烂，“成呈，战争已经结束了。”

　　我半晌没有说话。

　　他看着我和往常一样冷着脸，也没有心思继续笑了，“战争已经结束了，我们赢了，我们再也不用打仗了。”

　　我有些茫然，“上面的命令呢？”

　　尹克的刀子削了破手，割出来一串红血珠，我几乎是瞬间用左手去捏住了他的伤口，“需要包扎吗？”

　　他对我摇了摇头，神色很严肃，“没有命令了，再也没有了。”

　　“没有了？”

　　“对，没有了。”

　　尹克找护士小姐要了一枚创可贴，他贴上创可贴又坐在我床边上，被护士小姐看见了。
　　护士小姐叫他不要坐在病床边上，会影响到病人。

　　我感觉他也没有影响到我，但是这是护士小姐的命令，我对他点了点头，示意他听护士小姐的话。他恹恹的从旁边拎了一条板凳坐下了。

　　没有命令了。

　　我下意识看了一眼右手腕的电子手环，手环也是上面发给我的，能够随时检测到我的身体状况。手环的存在是我被上面需要的证明，那枚黑色的手环还在运作，电子屏上亮着“成呈103”五个字，那是我的名字。

　　尹克看我一直盯着那只手环，有些无奈。他把苹果和刀子都递给了我，意思是让我削苹果，我照做了。

　　他垂眼看我削苹果，我削的很快，数秒就完成了。尹克以前老是受伤，我作为他的队友，经常来看望他。他喜欢吃苹果，每次看完他的时候就要我削给他吃，任何人削个百八十回都会很熟练。

　　我把苹果递给他，这里是战士专属病房，通常都配有专门的洗手间。我从床上坐起来，起身去洗手。尹克愣住了，问，“你要做什么？”

　　“洗手。”

　　尹克有些手足无措，“不该让你削苹果的，我的错，我的错。你好好躺着输液，我给你找点卫生纸来。”尹克把苹果放在我的手里，他看见我的左手拿着刀，楞了一下，把刀也收走了。

　　我不理解他为什么这样做。

　　他走了之后，病房里除了我，再也没有其他人了。我拿着苹果，不知道应该做什么，于是我习惯性的找到监控的位置，紧紧凝视着它。

　　过了六分零四秒，尹克终于回来了。他看见我在和监控器对视，屏息敛声的靠近我，他的眼神不停的在监控器和我之间流连，我转过头问他，“怎么了？”

　　他把纸巾递给了我，拿走了我手里的苹果。苹果早就被氧化成棕色了，他没有嫌弃，大口大口嚼了起来，“有时候真的觉得你很像一个机器人。”

　　我低头看了一眼手环上面的“成呈103”，对他说，“可能吧。”

　　尹克只拿了一张纸巾，他看我还没有用，果断揪了一半拿去擦嘴，“成呈，我跟你说个事儿。”

　　他叫我全名的时候都是要说正事，难道说是有新的命令？

　　我挺直了背，双手放在膝头上，板板正正坐着等他说话。

　　他笑了，他的手摸上额头，眼睛都笑成了一条缝。我能看见他上齿的后牙槽，还有那两枚很惹眼的犬齿。

　　“你放松点儿，那么认真干什么？”

　　他知道我回答不出这个问题，于是继续往下说，“好吧，其实也该认真那么一点点。”

　　他从包里掏出一个合同，前面写了好多页密密麻麻的小字，我正准备从第一页第一行开始读，他却一把拦住了我，直接翻到了最后一页，说，“签字。”

　　我盯着他，“这是什么？”

　　他说，“这是合同。”

　　我说，“这是什么合同？”

　　他说，“我哪儿清楚啊，字太长了记不住。”

　　他把笔握在了我的手里，坐在了我的床上，“你如果不签，用不了多久就会被销毁的。”

　　……

　　尹克盯着我的眼睛，攥着我的那双手加重了几分力道，“因为战争已经结束了，成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