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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走了狗屎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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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云县原名青城县,于北魏皇兴二年(公元468年)设立,其城郭位于梅花山的西麓,于明代改为青云县,并在此设立青云驿。
青云驿南北通达,是当时北京至南京驿道中的重要驿站之一,尤其是津浦铁路在此设立了青云站之后,青云县变得更加繁荣而出名了。
在县城的西北部有一条被称为炮楼街的南北向的古老街道,附近的老百姓多数也不知道它的历史究竟有多远,只是每天都悠然地穿行在其中,几乎感受不到时代的变迁。
大约在这条街道的中部,一条叫小清河的河流东西向穿过该街道,陆路和水路交叉的位置建有一座古朴典雅的石拱桥。
这座石拱桥的桥面现在虽然是水泥铺就,早已不复原来的真实面目,但是桥栏和下拱仍然显露着古桥的不屈风貌。
桥头一边还遗存着重修该桥的纪念碑,此碑高约七尺许,碑文残损严重,绝大部分形似古篆的字迹已经无法识别,仅有落款处尚能隐约看到乾隆五年的字样。
这座石拱桥既然处在是古驿道上,那么其最晚的修建时间应该是在明朝,如此推算这条街道的寿命也不会低于五百年了。
青云县素有“九庙一堂”之说,随着社会的变迁和世代的发展,这九座曾经香火不断的承载着无数人精神依托的庙宇如今已经消失殆尽了,完全不复存在了,连一片灰黑色的影子都没留下。
民国时期曾经有一篇文章,上面详细地介绍了这九座庙宇的名称与大体上的位置,其中泰山庙为典型的道教庙观,其址在老县城北门外约半里处,庙筑由山门、大殿、前后两座道房构成,主供神为碧霞元君(女神),百姓俗呼泰山老奶奶。
青云八景之一的盘龙井即在此庙东南隅。
此庙初建于何时不详,民说曾云:此位女神和西边留仙湖畔某地的泰山老奶奶庙所供之女神为姊妹,显系与运河水神文化传说有关。
此庙在上世纪二十年代曾有一次重修,殿堂山门尚显新貌,殿前两侧立有重修施主捐资姓名碑,碑横额书“万古流芳”四个大字。
当时住庙道士叫常教德,其徒为付永斋,此庙每年都举行两次盛大的庙会,分别在四月八日和十月初十,每逢庙会时远近的善男信女进庙拜神、烧香、祈福、求子、求财,举行各式宗教仪规之拜礼。
而庙外则是一片开阔的大型骡马农具山货交易场地,后来又演变成物资交流大会并延续至今。
人祖庙位于老县城西门外,庙门坐西朝东,门前有修庙捐资的善主姓名碑两块,主供神为黄帝冕旒坐像。
此庙的风格给人的感觉是较为看重人文历史方面,与泰山庙明显不同。
关帝庙位于城西青龙河西岸渡桥村,平时由人祖庙的道士加以管护,庙似农家小院,堂屋正殿供关帝夜观春秋泥塑像,大门两侧各植松一株,庙门刻有隶书对联。上为:誓扶汉室三分鼎,下为:志在春秋一部书,横披为:义干云霄。
渡桥村与青云县城隔青龙河东西相望,距离上仅一里之遥,古为青云县西行渡口之一,人货来往均靠渡船过河,笠翁摆渡风雨春秋,颇有江上丈人之风。
马王庙系驿站供奉马王之神庙,此庙殿址和青云县衙大堂仅一墙之隔,屋山相对而立,主供神为马王,考为马师皇。
上古相传马师皇为黄帝时兽医,曾为帝医龙马,后乘风而去,后为兽医之祖神。
此庙殿厢绘有多幅壁画,其中有《秋高饮马图》和《伯乐相马图》等。
火神庙位于老县城南门外南大桥东南方向约百米处,其殿名“荧域宫”,主供火神像,此庙原置办有救火水箱和喷水枪等器具,以供民间消火之用,其作用就相当于现代的消防队。
背座观音庙位于南大桥南向四十米处,筑于驿路两叉深沟中所夹之高台上,主供神为观音大士。
因此庙的山门、殿堂、坐像等均朝向北方,故以背座名之。
玄帝庙位于老县城外经母猪桥转西向北,北家道村南,此庙为明初所建,规模较大,主殿脊瓦为绿黄彩轴琉璃烧制,供奉主神为玄帝。
福神庙即县衙之狱神小庙,其址在县衙之东南角,庙为一间小瓦屋,内供狱神夫妻之泥塑像,貌儒雅无凶煞气。
土地庙位于原玄帝庙旧址处,仅为一间小瓦屋,内供土地泥塑像,民初为贫民陈某祈福发家后还愿而修建。
而这一堂说的是始建于清朝末年(公元1891年)的青云县天主教堂,由德国一位神甫大兴土木,经过一年多的艰辛施工方才建成,此教堂占地六千余平方米,分南、北、中、东四个院落,主楼共三层(包括地下室),属典型的德式建筑,坚固大方,古朴厚重,曾是青云地区最大的单体建筑之一。
现如今,这座拥有百年历史的老教堂就像一位历经沧桑的世纪老人,仍默默无言地耸立在还剩半边身子的炮楼街上。
老教堂数次经历战火的揉搓和洗礼,特别在过去的某段时期惨遭人为破坏,内部设施毁坏殆尽,房屋多被占用,着实令人惋惜。
通过几次在规模上或大或小的,在公开程度上或明或暗的,在本人的满意程度上或高或低的实地调研,马开江在对古老的青云县城有了一个大致的了解的基础上,对整个城乡综合环境便有了一个最深也最直接的感受,那就是青云县城的市容环境卫生实在是太脏、太乱、太差了,这种无处不在的如影相随的几乎是深入骨髓的脏乱差现象简直已经发展到了令人难以容忍的惊人地步。
城区中曲里拐弯的狭窄不堪的各个小巷子里污水横流,垃圾遍地,气味难闻,放眼望去到处都是乱搭乱建的横七竖八的牛毛毡子窝棚和铁皮小屋等,奇形怪状的违章建筑比比皆是,触目惊心。
另外,整个城区几乎就没有一个像样一点的公厕,好不容易七拐八拐地找到几个吧,还都脏得惨不忍睹和令人作呕,只能捏着鼻子进去,捏着鼻子出来,同时还得想办法将嘴巴封闭好,免得被挥之不去的各种臭气熏着。
流过主城区的玉龙河已经完全沦为了一条人见人厌的臭水沟,河面上飘满了各种各样的以灰黑色为主色调的生活垃圾,河里边长满了黑绿色的杂草,这些杂草有的像海带,有的像茼蒿,有的像菠菜,河道附近的空气中永远都飘散着一股股或浓或淡的腥臭味。
而且整个城区几乎没有什么像样的公园或者空地供人们休闲娱乐或者锻炼身体,唯一上点规模的勉强能称作公园的玉龙河公园里面也是杂草丛生,污秽遍地,蚊虫肆虐,一片荒凉,为数不多的一些文娱设施早已经被不知道什么人给破坏得七零八落,缺胳膊少腿了。
甚至有一次更为可笑和经典,他这位青云县新任的一把手在一个小巷口有模有样地视察时,一不留神正好踩在了一堆外硬里软的整体上呈现出灰褐色的外表看着就像个过期很久的大面包一样的臭狗屎上,惹得他差点把早上吃的稀饭和小咸菜给当场吐出来,也让旁边和身后紧紧地跟随着他的一帮子大小官员们尴尬不已并且偷笑了老半天。
而且更为喜人的是,就在当天晚上这件不大不小的糗事就在全县流传开了,大家都嘻嘻哈哈地说他这位县太爷能到青云来,那真是走了狗屎运了。
另外,城区几乎所有能够叫得上名字的大街或大路上的交通状况也都是混乱不堪,毫无章法,各种大大小小的违章违规现象随处可见且屡禁不止,甚至在绝大多数情况下根本就没有人出面禁止,五颜六色的风格多样的三轮车像饿极了的蝗虫一样到处乱窜,肆意地变道、调头、逆行,不走非机动车道,而且有不少的野三轮还在大街小巷随意拉客,行走和穿插起来也是险象丛生,惊险无比,潜在的安全隐患很大。
还有一点比较奇葩和另类并且让人感觉特别别扭的地方就是,在脏得像猪圈、乱得像鹅窝、吵得像蜂窝一样的,并且拥挤得根本就没有下脚的空的老城区之外的许多地方,除了极个别的看着还相对比较顺眼的一两条大路之外,其他几乎所有的道路不是歪就是斜,不是断头就是修得半半拉拉的,或者是像条肚子疼得要命的大型蚯蚓一样弯弯曲曲的,拧着麻花躺在那里,叫人看着就感觉心里特别堵得慌,尤其是对于一些拥有类似于强迫症患者日常心理状态的人来说更是如此。
这天上午艳阳高照,风和日丽,基本上处于瓦灰瓦灰状态中的天空中不见一丝云彩,老天的情绪可谓是非常给力,当总想给别人形成一种勤勉务实和兢兢业业印象的马开江实地调研走到玉龙河公园南段的东岸某段时,突然看到一大片原本应该风景特别优美秀丽的长满芦苇、蒲草和荷花等各种水生植物的别有一番情趣在其中的河湾湿地,被不少私人圈起来随意地占用着,不禁皱起了高高的眉头,张开了高高的鼻子。
那些一看就是本领不凡的背景颇深的人不知从哪里拉来一车车的建筑垃圾公然填满了这一块块面积不小的好像是被管理部门遗弃的区域,然后在上面横七竖八地盖了一些不伦不类的整体的情趣和格调都极其低下的所谓的豪华洋别墅,瞧着就让人感觉特别的恶心和难受,这些丑陋的建筑当然也没有一个统一的规划,和谐的布局,有条理的分类。
牛高马大且器宇不凡的他伸手指着那一群土不土洋不洋的整个看起来就像是某种完全不能入人眼的酒后呕吐物一样的别墅房子,顺口就问起身边的随从人员:
“那都是什么人在那里盖的房子?”
结果呢,愣了好半天都没有人出声搭理他,四周只是一片死一般的寂静,这种情况大大超出了他的心理预期,让他感觉非常的不舒服。
于是乎,他那张本就显得十分严肃和深沉的大长脸很快就沉了下来,犹如一贯宏伟庄严的泰山突然崩溃了一样,两只大大的眼睛也开始放射出焦灼不安的愤怒之光。
他很自然地觉得自己多年来精心培育的尊严受到了严重的冒犯,自己劳心费力地好不容易才树立起来的权威受到了很大程度的挑战,于是他便本能地回头再次用冷艳看了看身边的那些人,想从大家的脸上寻找到最接近于真实状态的答案。
此时此刻,那些必定是心事各异的脑子一般来讲都非常好使的形形色色的大小人物们,有的悄悄地转过脸去装憨摆呆和装聋作哑,煞费苦心地耍起了明眼人一下就能看穿的小聪明,厚着脸皮玩起了根本就不值钱的小心眼子,有的用经过精心伪装和巧妙掩饰的并且是明显就是充满挑衅意味的目光斜楞着小眼看着他们的上司,有的则是一副欲言又止的胆胆怯怯样可怜子,有的则在那里一遍又一遍地低着头仔细地琢磨着书记问这个话的真实意思以及随后可能出现的各种情况。
好家伙,这回马开江可知道什么叫法不责众了。
“书记,我提个小小的建议,至于究竟是谁在那里盖的房子,您现在就先别问了,咱还是按照原来的计划先到其他地方再看看吧。”又过了尴尬得要命的很长一段时间之后,他的秘书余卫真一看眼前的情况着实有点不妙,便轻轻地走上前捂着嘴巴小声地告诉他。
虽然他像个被塑造成型N多年的浑身上下都挂着粉质釉彩的泥胎怒目金刚一样,死死地盯着余卫真那张像女人一样洁白细嫩的脸庞仔细地看了好大一会儿都没有立即做声,但是他却在心里恶狠狠地字正腔圆地骂了对方好几遍。至于都骂的什么极为精准而贴切的内容,恐怕只有他自己最清楚了,反正在目前这个场合他是不能骂出声的。
他当然明白对方的真实意思,也知道对方也是为了他好,为了不让他当众下不来台才这样低声对他说的,但是他却在这个紧要档口异常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全副尊严都被赤露露地当众扔在了水泥地上,然后又被身边这一干人等公然碾碎了好几遍,那种有火不能发、有话不能骂、有情况不能深入了解的痛苦和憋屈,差一点就把他胸中那两条粗大的肺管子给憋炸了,要不是他天然地就拥有一副铜墙铁壁一样的好肺的话。
到最后他不得不直着一截大粗脖子,硬生生地往肚子里咽了一口味道颇为浓重的份量肯定不小的唾沫,然后有意冷冰冰地并且是怒火内敛地对余卫真说了句“那行”,就随着表面上亦步亦趋的众人迫不及待地表现出来的大趋势往别处赶去了,暂时放过了眼前的恼人问题。
“哼,等着瞧吧,就是天王老子、玉皇大帝、西天佛祖没有办理任何合法的手续就敢在这里住,我也得让他们乖乖地搬走,我非要在这里建一片供老百姓游玩的湿地公园不可,我永远都不会当那种一遇到点矛盾就知道绕着走的窝囊货,一看见点问题就知道乱挠头的大饭桶,随便遇到个不讲理的烂人就要束手无策的大笨熊!”当因为心情较为烦躁和厌恶从而不自觉地疾步如飞地走了几步路,然后一屁股重新坐上小车的右后座位,并且脑子里能稍微地清净一下的时候,他不断地这样告诉和劝慰着自己。
此时,仿佛有另外一个更加威严和更有地位的“他”在给自己下达必须完成的指示一样,如果现实中的“他”不想就此乖乖地受辱的话,如果有血有肉的他还想有一番作为的话。
“噢,我,堂堂的一个县委书记,可以说是几千人之下,几十万人之上,搁古代来讲就是官居正七品的至少在本县这个小地方上绝对是说一不二的朝廷命官,身披祥禽瑞兽之服,头戴花翎红帽,居然连简单地过问一下住在那里的人大概是谁都不行,真不知道这群忘八端的东西其背后到底有多大的势力,他们有多大的狗胆,同时又有多大的能耐和我较劲,和我对着来?”他在心里不停地如此怒骂着,琢磨着,诅咒着,来来回回地倒腾和咀嚼着这个烂事,想要找出一个恰到好处的类似于一锅端的那种解决办法来,好打一个漂漂亮亮的歼灭战。
“嗤,这回我还就不信这个邪了,我就不信他们这帮孙子敢和我锣对锣鼓对鼓地正面硬碰!”他暗暗地发誓道,并且把自己从前发过誓言之后都一一实现了的各种事情都粗略地玩味了一遍。
怀里揣着至少十八个心眼子的板板正正地端坐在副驾驶上的余卫真同学大约三十来岁,面皮比较白净细嫩,脸型比较方正圆滑,真真像个做事总是优柔寡断的平时极少抛头露面的小女人一样。
他那乌黑乌黑的头发很有个性地稍微打着卷儿,像被阵阵二三级的微风轻轻地吹拂着的湖面上不断泛起的层层涟漪一样,让外人看着不禁认为他这个人似乎还有点少数民族的血统。
他的眉毛就像他的头发一样黑,黑得发亮,也是一样的无聊,一样的平庸,一样的没有任何特色和趣味可言。
毫无疑问,不用再说,他就是一个做事极其中规中矩的但是又稍微有那么点过人的小聪明的人,也是一个注定没有多大的气魄,成不了什么大事,但是也出不了什么幺蛾子的普通人,稍具智慧的人一眼就能看得出来他的一生都被禁锢在一个狭长而幽暗的空间里了,似乎永远都没有绽放光明和展示才华的时机了,因为他身上根本就没有什么光明和才华可言。
关于这一点,马开江其实早就看出来了,而且他也自认为早就看出来了,只是他不想在全面否定对方之前直接点破而已。
马开江知道余卫真应该非常了解青云县的基本情况,对很多人和事也一定有着自己的某些看法和见解,虽然这些所谓的看法和见解很可能没有多大的参考价值,但是他却从来没向这个贴身秘书询问过什么,了解过什么,打听过什么,因为他打内心里就看不起这个在事实上可有可无的角色,至少是现在还看不起。
他更加知道,像余卫真这种人可以适当地用一下,但是却不可以大用和重用,他若是主动问对方什么事,便是过于抬举对方了,他现在还不想给对方这个无比显眼的荣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