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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不装了,欺师灭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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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琅是在上午那会子没忍住叫了一声陈玘的大名的。
流言是下午完全变了样子的。
大家传说,林琅欺师灭祖,一个爆喝让陈玘原地立正,取杀神而代之,人称“小杀神”。
还有人说林琅把陈玘打哭了。
更有队员惊呼,流传已久的队内霸凌,竟然是队员霸凌教练。
处在风暴中心的林琅已经习惯了事实和传言有如网恋和奔现那样大的差距,该干什么干什么。
陈玘的话多少还是听进去了,开始重视寻找混双队友。
像混双、双打这样极其考验双人默契的项目,教练组一般不会强行指定配对,首先看队员们的意愿。
“圆满”“莎头”的默契度爆表,约等于直接锁死,率先可以把林高远、王楚钦排除掉。
是人都想和最厉害的队友组队,马龙、樊振东绝对是混双香饽饽。
在林琅眼里,龙队和她都差辈了,是长辈啊,和长辈一块儿打球,总是会内耗担心自己发挥得不好。并且,马龙主要精力一定是会放在男单上,在东奥阶段为中国队筑起来一道牢不可摧的防线,不太会报名兼任大赛的混双项。
于是林琅鼓起勇气找樊振东求组队。
不开口,组队成功的几率是0。
就算被拒绝了,损失也是0。
但万一成功了,简直血赚!
奶奶在世的时候,总是笑呵呵地用这套理论鼓励林琅多去尝试,就当是刮免费的刮刮乐。因而她很少因为失败苦恼,一旦成功,开心更加浓烈,像是被天降的幸福砸晕。
“排队啊排队啊,不要着急,一个一个来。”
林高远自己的搭档固定下来了,窗口检票员似的,帮忙招呼着想找樊振东组混双的女队员。
樊振东性格随和,不会挑队友的资历,来邀请他的,大家试着上手打打“圆满”组合试试,配合得不错就组队,不行换人。
林高远看到林琅后,猛地缩了一下脖子:
“干饭姐,啊不小杀神,你如果和东子组队没组上,不会像打陈玘教练一样打我们吧……”
他还挺识时务的,换上了带有恭维意味的“小杀神”。
林琅扶额:“首先,我根本没打陈玘……”
林高远信誓旦旦反驳道:“可是许昕哥说了,当时陈玘教练泪流满面地就去找他了。”
“哎,”王曼昱报臂等得不耐烦,催促道,“林高远你还打不打?不打就说话。”
林高远瞬间闭嘴。
低眉顺眼地跟着超A王曼昱与樊振东和他的备选队友们过招。
依次和樊振东试打的有陈梦、陈幸同,林琅排在第三位次,刚好可以先看看大家的路数。
由于林琅秉持着男女队员可以做到同样高水平的观点,她觉得混双本质上也是双打,双打中有配合,有牺牲,有考虑。
比如不能把球桌当成自己一个人的solo舞台,要考虑队友的手法,给予队友充分的发挥空间。
就像一个空杯子,是容纳不了超出自生容积的水的,两个人都要争抢高光,必然水满则溢。
还不能光顾着自己打爽了,不考虑对面球回过来之后队友该怎么应对。
林琅又想到陈玘早年间的双打比赛,他以凶悍闻名,前三板定生死。然而时过境迁,外协的实力与日俱增,拿着录像天天研究着中国队的打法,比赛时更为焦灼相持。
没多久,林琅便看出了“圆满”组合的厉害之处来了,他们二人没有一个想要“东风压倒西风”,只想要队友的托举,有条件就制敌,没条件就稳住局面,创造出对手无法突破的防御。
尤其是林高远,在生活里嘻嘻哈哈的,细胳膊瘦腿被人叫“林妹妹”,在场上,勇于担责,对细节的处理非常细腻,不拖泥带水。王曼昱又有超广的护台面积,简直是织了一张大网,笼住了对手的攻势。
陈梦、陈幸同和樊振东的搭配并没有那么理想。
陈幸同看清了和樊振东毫无默契可言,长叹一口气道:
“我俩八字不合,告辞。”
樊振东喝了一口能量饮料,道:“可能是我命里没有混双吧。”
第一“胖吹”周雨不乐意了:“哎你别往心里去,大魔王张怡宁当年也是混双黑洞,陈玘指导和她配都没配起来。”
一句话阴差阳错地激起了林琅一定要把混双打好的好胜心:
“东哥,咱俩还没配呢,试过了再说。”
樊振东看了看她手里的拍子,生怕一个拒绝之后,拍子会落到他的脑袋上,乖巧点头。
林琅无力解释,首先正常应对,再想着怎么和樊振东1+1>2。
她看过樊振东和马龙双打的录像,显然,她目前还做不到充当“马龙”的角色,只能另辟蹊径。
王曼昱的防御一时打不穿。
林琅心中拼命默念不要急不要急不要急……
越想赢越容易行差踏错,高手过招,失之毫厘,差之千里。
说句糙话,按照樊振东的实力,身边栓条狗也能打得过大多数混双组合,林琅愿意成为托举队友的人。
这也是她使的一个小小的心机。
让樊振东跟她一块打爽了打开心了,先把混双队友骗到手再说。
果然,和她配对更加丝滑,林琅本人的风采没着急展现,给了樊振东最大的空间挥洒,樊振东的拧拉、反手也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拿分点几乎都在樊振东处。
“可以可以,以后多加油。”
林琅的小心思奏效。
成功拿下樊振东当队友。
露出了阴谋得逞的笑。
林高远还欲言又止道:
“大妹子,你真别打东子啊。”
林琅:“……多虑了,如果有机会我绝对先打你。”
林高远:“或者你打了东子就不能打我了。”
林琅放弃抵抗了:“哪里的话,顺手的哥。”
嬉笑间,场边有一道熟悉的身影,林琅简单跟众人道了声告辞,飞奔过去。
前额和鬓角都被汗水浸湿,眼睛愈发明亮,林琅满怀期待地靠近陈玘,直觉他看到了一切。
“怎么样?”渴望着得到一句半句的夸奖。
陈玘后退一步,拉开距离:
“平庸至极。”
林琅看到他这后退的动作就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
陈玘的内心戏一贯很丰富多彩,她那一句“过日子”吓得他脑补出了一出铁窗泪大戏。
林琅懒得消除他的误会,陈玘是她给自己亲手挑的亲人,撕不开打不烂的,这辈子从遇见,到她进坟墓的那一天,陈玘无疑都要在她生命的长河里贯彻始终。
所以陈玘还是好好习惯她吧,早点适应和她的相处对他有好处。
不过林琅还是想为自己解释一二:
“我是想给东子创造得分点……”
“所以是你自己没有能力拿分的意思吗?”
林琅一梗,被陈玘误会能力的滋味不好受,她压下戳到酸筋般控制不住的委屈道:
“我是觉得,必要的时候是有牺牲的——”
陈玘言简意赅打断:
“不要找借口。”
他也烦躁得很。
他喜欢林琅单打无所畏惧的球风。
为了她的人生发展好,提出尽快拿混双、团体、双打大赛冠军的思路,不是为了看到她在球场上自我矮化、束手束脚的样子。
胜利的方式有很多种,不一定非要“作茧自缚”。
混双又不是队友的“一打三”。
陈玘如果当年在雅典赛场上,采取的也是“托举”战略,不敢拼不敢斗,那在马琳状态下去之后他们就全完蛋了。
世界很大,乒乓球桌很宽广,少年人有无限可能,所以不要再用牺牲铺路了吧。时候那么早,还有师父在。
可惜这样的话陈玘说不出来,窝心难受要命。
心魂被一锤子重重捶下来。
林琅脸色白了白,其他想解释的都失去了意义,垂下头轻声说:
“不找借口,我的问题。”
“也不是你的问题”这几个字梗在陈玘跑不出来。
陈玘用手指暴力地插进自己头发里,讲不出话。
面前细长细长的人影懂事得叫人心疼。
林琅挪动了一步:
“那我先去练球了?”
陈玘无言。
林琅连续上了步子:“嗯,那我先去练球了。”
这次不是疑问句。
成了他们间难得率先离开的那个人。
陈玘好想淘宝下单一本《XXX的说话之道》。
浓烈的情绪是会延迟爆发的。
刚接续着训练,林琅正常练拉弧旋还没觉得有什么,但拉出来一颗特别完美的球之后有人感叹了句“好球”后,一下子喷出了眼泪。
自己都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既然能够得到夸赞,为什么不能是出自陈玘口中。
一念生执,妄念融入骨血,擦掉眼泪调整状态的瞬间,林琅终于意识到,为何只敢认陈玘是亲人。
其他的,她问心有愧。
这个小插曲过后好像陷入了奇奇怪怪的冷战。
陈玘的日常指导愈加地言简意赅,经常是沉默地看着她打球机械般做记录。
林琅会想,他私下里嘴巴那么碎,没跟说的话是跟谁说去了呢?
在食堂远远地就看到陈玘拉着国乒邱淑贞碎碎念个不停,才想偷笑,却见陈玘仰天长啸,号出的那句话进了她的耳朵里——
“啊要是张怡宁在就好了!张怡宁为什么不留下来当教练!”
端着餐盘的林琅刹那间被无处容身之感包裹,想逃离,手忙脚乱地坐到了樊振东和林高远对面。
潜意识觉得樊振东的身躯比较伟岸,能够挡一挡,别让陈玘看见她。
其实陈玘那无奈悲愤的感叹的前因后果是,向邱贻可取经怎么跟女队员沟通,女孩子心理比较敏感,他一个大男人总感觉自己的沟通方式太硬,怕伤了别人的心。
邱贻可说:“嗨,我又不是女的,我也不知道啊,我有时候气着了也就硬忍,不敢讲重话,女孩子要是伤心难过了影响状态更麻烦。你有没有觉得我最近愈发地苍老?”
陈玘拧着眉毛叹气说要是多点女教练就好了,最后神志不清胡言乱语地甩锅怪张怡宁。
张怡宁人在家中坐,突然感觉脊椎不太好,好像背了重物。
林琅僵硬地抬起来了筷子又放下,挤出笑意:“你们好。”
没吃下饭。
林高远试探性问道:
“你脸色好难看啊,失恋了?跟男朋友吵架了?”
“没有。”
打的菜一口没动,不想浪费,林琅平等地拨给了他们。
“我不信,我见得多了,你这样的要么是跟男朋友吵架,要么是跟喜欢的男孩子吵架。”
林琅一怔:“有这么明显吗?”
樊振东嚼嚼嚼:“我怎么没看出来,林琅这不是好好的吗。”
林高远给他又夹了块肉,语重心长道:“小胖你还是多吃点吧,情感赛道不适合你。”
食堂人空了很多。
陆陆续续有人报名参加国际赛事攒积分。
陈玘给林琅制定的战略是猛冲三大赛事,其他的商业赛事不用特别在意。
一下走了好多人,训练馆空旷,刘程程也兴奋地去出国参赛见世面,耳边沉寂了许多,宿舍空空荡荡的,能听到孤单的心跳声。
一个人做了靡乱的梦。
梦里,是陈小杀最青春年少意气风发的时期,堂堂正正,金陵大侠,风姿卓绝。
林琅心想,要好好让陈玘知道谁是梦境的主宰,双臂环绕他,用唇瓣描摹他的轮廓。
陈小杀眼神疑惑,面庞青涩,问她是谁。
林琅拥抱,紧贴,说,她是她骨中骨,血中血,不能分割的一切。
画面一转,进入了梦中梦,古代场景,师徒名分颠倒,林琅先是正襟危坐对陈玘道:
“玘儿,你既入我门下,莫再惦念大魔王,我自会疼你爱你护你。”
接着,为师者撕扯着弟子的衣襟……
现实中,林琅小腹又热乎又坠胀着疼,每个月到那种日子,心念浮动是很正常的,林琅一秒钟心理的包袱都没背负过,从容享受肆意的梦境。
有人敲门,林琅固执地不肯醒。
“滴。”
门被刷开了,应该是宿管阿姨查房,林琅不想管。
来者入眼看到的是床单上的血迹。
一下子吓结巴了:
“啊啊啊你怎么了快来人打打打1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