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风拂嫩柳轻垂，孤燕向南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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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多年后，面对春风又绿江南的堤畔，燕南飞都会想起自己已逝去多年的好兄弟龙天霸以及那些和他有关的人和事。
若不是当年龙天霸将他从一众难民中救出，他早已沦为官差的鞭下亡魂。那一年龙天霸不过十三岁，而燕南飞只是一个十岁的孩子。燕南飞只是太饿了，连年大旱，民不聊生，燕南飞的家人除了他都已经饿死了。一个，馒头让燕南飞眼流口水，抢夺中，却激怒了官差，官差狠命拿鞭子抽打他，嘴里骂骂咧咧着小叫花子。他只能抱头躲避。龙天霸从天而降，一脚踢倒了打他的官差，救下了伤痕累累的燕南飞。
后来，燕南飞就一直跟着龙天霸，成为他的左右手。兄弟俩偶尔在一起喝酒时，燕南飞会问龙天霸为啥会在那么多人中独独救了自己。龙天霸握着酒壶微笑，陷入回忆中……燕南飞知道，龙天霸当年也是一个小难民，是仙灵女皇幽若将他从人群中救出，然后他认识了幽若的妹妹幽郁，两个小孩在江堤边许下了友谊的誓言。
燕南飞知道，幽郁是龙天霸这么多年一直惦念的人。他也很好奇，是怎样的女孩让龙天霸惦记那么久，终于有一天，他见到了那个女孩。
那一日，官兵围剿水寇。龙天霸和领兵的司马南打了起来。两个人打得难分伯仲，龙天霸仗着熟悉地形加上轻功优势，渐渐占了上风，不料突然飞出来一个女孩，嘴里叫着“哥”，从侧面偷袭龙天霸，解了司马南的围。燕南飞怕龙天霸吃亏，忙飞了过去，从身后一脚将女孩踹入江中。
燕南飞是不懂得怜香惜玉的，他只知道任何对他好兄弟不利的人和事，他都铲除。可他没想到，岸上两个打斗的男人立马停手，一同跳入水中救落水的女孩。龙天霸更熟悉水性，很快捞起落水已经昏迷的女孩，叫着水寇部队撤退。司马南追着要龙天霸还他妹妹。燕南飞拦住了司马南，然后伺机逃走。
燕南飞赶到他们的大本营，他暗自开心，龙天霸劫住了主帅的妹妹作俘虏。他从手下口中得知，龙天霸直接将女孩抱入了他的房间，并让手下找大夫全力救治这个女孩，然后龙天霸一天一夜都没有出房间，一直守护在女孩床前。
第二日下午，燕南飞终于见到了那个俘虏。龙天霸亲自打了帘子，女孩笑吟吟从帘子后探出脑袋。燕南飞一眼就注意到了她。她原本穿的衣服因为落水还是湿的，只借了旁边平民农妇的粗布衣服穿在身上，但难掩女孩的天生丽质。她未施任何粉黛，只梳着寻常未婚女孩的发髻，但一双眼睛犹如天上的星星亮晶晶。看到一屋子的男性，有点害羞回头看了一眼龙天霸，龙天霸也凝望着她，眼底眉梢都是笑意。女孩看到他，也眉眼弯弯笑了起来。“没事的，这些都是我的兄弟们。”龙天霸背着双手身子稍微侧倾，和她保持平行距离，温柔的和她说话。
女孩点点头，转过脸，目光正好和燕南飞对上。燕南飞避开她的眼神，突然举起剑，指向女孩。龙天霸忙挡在了女孩面前，“南飞，你这是干什么？”他质问道。
燕南飞冷酷道，“她是主帅的妹妹，是我们的俘虏，拿着她可以威胁朝廷。”
“小龙，他是谁？”那女孩问道。燕南飞惊讶，这姑娘居然叫他们的大哥小龙。
“我燕南飞坐不改名行不改姓。你们朝廷做了什么事，你们心里清楚。”燕南飞傲慢说道，“你一看就是个只会享受的富贵姑娘，怎懂民间疾苦。”
那姑娘轻轻推开龙天霸走到燕南飞面前，直视燕南飞的剑，道，“你是来解决问题还是来杀我泄愤的？”燕南飞被女子的气势镇住，怔怔望着她。女孩头一扬，“杀了我，也救不了外面那么多难民。不如让我了解情况，上奏朝廷，让皇上派人查明真相。”
“真相？什么是真相？你们少自说自话！你不过是个还需要男人保护的弱质女流……”
“够了。”龙天霸打断了燕南飞，那女孩却微微一笑，突然发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和他快速过招，刹那间，燕南飞的那柄剑就调转方向，落入女孩手中，剑心直逼燕南飞喉咙。
周围的人也目瞪口呆，他们从来没见过这么快的身手，纷纷拔剑围住那女孩。龙天霸叫大家住手，那女孩收了剑，微微一笑，将手中的剑双手奉还给燕南飞。龙天霸走到她身边，“我领你去看看外面的情况。”他柔声说道。女孩笑着点点头，眼睛里满是倾慕。
不同于刚才对自己的微笑，是客气、礼貌，又带着点俏皮的挑衅，面对龙天霸，女孩的笑容是明媚、灿烂，发自内心的。其他人跟着龙天霸和姑娘走了出去，走在后面的一个男子拍了拍燕南飞的肩膀，感叹道，“这姑娘可不是一般的弱质女流。”
当晚，他才得知这个女孩就是龙天霸心心念念的司马幽郁。燕南飞心想：也只有司马幽郁，才能让铁汉龙天霸展露出难得的柔情。
江风卷着铁锈味掠过剑刃时，燕南飞总会无意识地摩挲虎口旧疤。那日司马幽郁坠江溅起的水花，至今仍在他剑穗上凝着盐粒——就像她此刻发梢沾着的晨露，在朝阳下折射出刺眼的光。
“燕南飞，你的剑在抖。”司马幽郁抱着药篓立在芦苇荡旁，粗麻布衣裹在她身上，倒像月华浸透了糙纸。那件借来的灰蓝裋褐分明宽大得漏风，偏被她在腰间松松系了根苇草，褶皱堆叠处竟显出几分流云姿态。燕南飞猛地把剑尖刺进沙地三寸，溅起的砂砾扑在她绣鞋镶的珍珠上。
龙天霸的玄铁刀悬在帐前，刀柄缠着截褪色的红绸。昨夜燕南飞巡岗时听得真切，帐内传来衣料窸窣声混着轻笑：“小龙，你看好看吗？”他攥紧剑柄盯着自己影子，直到月光把影子拉长得盖住整个营帐。今晨却发现刀柄红绸换了新结，正是司马幽郁腰间禁步的编法。
“燕大侠又在拿沙地泄愤？”她蹲下身采药，后颈露出一小块未被晒过的雪肤。燕南飞突然挽个剑花削断芦苇，断茎擦过她耳坠荡起细微铮鸣：“司马小姐还是操心自家兄长吧，昨日粮仓可少了三百石。”他如愿看到那对梨涡倏然消失。自半月前司马幽郁落水后被龙天霸救起，这双盛着江南烟雨的眸子便成了扎在他心口的刺——尤其是当她仰头唤“小龙”时，睫羽在眼下投的影都比对他笑得更真切。
白瓷瓶划破凝滞的空气。燕南飞本能地劈剑去挡，却在最后一瞬翻转手腕用衣摆兜住药瓶。掌心触及瓶身温热时，他忽然想起那日她昏迷中攥着龙天霸衣角的模样。暮色染红江面时，燕南飞故意在比武场划破胳膊。血珠顺着剑脊滚落，他瞥见司马幽郁提着药箱朝这边疾走，立刻将伤口抵在生锈的铁链上摩擦。
“不要命了？”她夺剑的力道震得他虎口发麻。粗布衣领因俯身露出一线莹白，燕南飞别开脸冷笑："司马小姐莫不是忘了，这伤拜谁所赐？" 话出口他就后悔了，那日她徒手卸他剑招时，指尖温度此刻突然在记忆里复苏。
当夜燕南飞蹲在江边擦剑，水面忽然飘来盏荷花灯。烛光映出绢帕上绣的"郁"字，他鬼使神差地伸手去捞，却见司马幽郁提着灯笼站在礁石上。"这是给阵亡将士的。"她声音混在浪涛里听不真切。燕南飞看着灯影中她模糊的轮廓，突然将剑重重拍在水面："滚回你的船上去！"
飞溅的水花打湿她裙角，龙天霸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燕南飞转身时，余光瞥见她弯腰拾起湿透的荷花灯，指尖轻轻拂过烧焦的灯芯，像触碰多年前那个被她称作"小龙"的男孩。她的小龙笑着向她走去，他们一起放灯、许愿。她涉水采芙蓉，他替她撩起裙摆。燕南飞冷眼远观，他们的眼中只有彼此。
龙天霸被前来寻妹妹的司马南刺伤，幽郁却不愿意随司马南回去，甘愿作人质。她要为受伤的龙天霸上山寻药。燕南飞怕她偷偷离开，拦住她。
“你是想要你大哥死吗？”她抬起剪水双眸问道。
晨雾未散时，燕南飞便踏着露水尾随那抹灰蓝身影进了山。司马幽郁的粗布头巾被崖风掀起一角，露出后颈蜿蜒的汗迹，像白瓷盏上未干的茶渍。他藏在榉木后看她解开麻绳丈量悬崖，布衣下摆随着攀岩动作翻卷。
紫灵芝生在绝壁阴阳交界处，燕南飞看着她绷紧腰线去够石缝，粗布腰带勒出的弧度让他喉间发紧。当朽木断裂的刹那，他甩出的藤蔓比她惊喘早半步卷住皓腕，渔人结在素腕勒出红痕时，崖顶碎石正随着他发力的闷哼簌簌滚落。
他扳过她肩膀，“你没事吧？”那是他正正经经的第一句关切。“你的手在流血。”她没有注意到他看她时眼里的光，只是倚在崖边喘气，突然抓住他垂落的右手。粗粝藤蔓割破的掌心混着崖石碎屑，她撕下内衫最柔软的襟口，沾着竹筒里的野蜜替他擦拭。“谢谢你救了我！”她一边帮他包扎伤口，一边轻声说道。燕南飞盯着随她动作轻颤的睫毛，伤口刺痛时竟错觉是那对睫羽扫过心尖。她倾身的瞬间，汗湿的衣料透出藕荷色肚兜轮廓，岩壁水洼倒影里她抿唇的专注模样，让他险些捏碎装蜜的竹筒。
暴雨骤临时，两人缩在突岩下。燕南飞的外衫罩住司马幽郁怀中的灵芝，湿透的粗布紧贴她起伏的胸口。惊雷炸响时她本能地瑟缩，潮湿发丝扫过他喉结，像淬毒的银丝割开最后防线。他忽然看清她耳后淡青的血管，随脉搏跳动如江心月影的涟漪，染血的掌心隔着衣料贴在她腰侧，暴雨声竟盖不住自己雷鸣般的心跳。
"这血蜜正好当药引。"她捧着沾染两人血渍的灵芝轻笑，颊边溅着的蜜珠随梨涡颤动。燕南飞用牙撕下袖口裹住颤抖的右手，突然将混着血泥的崖土塞进口中——苦腥味漫过舌尖时，山风正卷走她飘落的头巾，如同那夜沉入江心的荷花灯，有些月光注定要溺死在暗涌里。
归途上他故意落后三步，看她踩过泥泞小径。她只是轻轻嘶气，眼睛却盯着灵芝根部沾的新泥："这土色和龙大哥伤口溃脓的颜色一样，定能对症。"当龙天霸的玄铁刀影出现在寨门时，燕南飞突然疾步上前，将始终焐在怀中的干灵芝塞进她药篓。触及她指尖的刹那，暴雨复又倾盆，冲散了掌心残留的、带着蜜味的血痕。
那颗让她差点跌落悬崖的紫灵芝救了他大哥，很快，在幽郁和燕南飞衣不解带的照顾下，龙天霸身体恢复了。他们又是形影不离，只是燕南飞会远远跟着他们，他担心幽郁对大哥不利，但他又觉得自己的担心很多余。
暮色四合时，龙天霸牵着司马幽郁的手登上江堤。她换下了那身粗布衣裳，改穿一袭月白襦裙，裙摆绣着银线暗纹，在晚风中漾出粼粼波光。龙天霸特意佩了把新打的弯刀，刀柄缠着红绸，与她发间红绳相映成趣。
"小龙，你看！"第一朵烟花炸开时，司马幽郁拽着龙天霸的衣袖跳起来。她仰起的侧脸被焰火映得忽明忽暗，眼角眉梢都染着金粉般的光晕。龙天霸顺势揽住她的腰，低头在她耳边说了句什么，惹得她笑弯了腰，发间红绳随着动作轻晃，像极了那日断崖上飘落的头巾。
燕南飞站在十丈开外的柳树下，手里攥着半截断剑。他本该在寨中值守，却鬼使神差地跟来。此刻看着司马幽郁踮脚去够龙天霸手中的糖人，粗布衣袖滑落时露出那日他亲手包扎的伤处，白绢上还沾着崖石的青苔色。
"砰——"
紫色烟花在江面投下倒影，司马幽郁突然转身指向燕南飞的方向：“燕南飞，你也过来看吧。” 龙天霸笑着挥手招呼，“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都在我身边！”燕南飞知道龙天霸把他们的兄弟情看得很重，司马幽郁也是他生命中很重要的人。所以司马幽郁不希望他往后的日子为难，一直对燕南飞的冷面很是宽容。燕南飞却将身子更深地藏进树影。他看见龙天霸低头吻去司马幽郁发间的烟花碎屑，看见她踮脚将糖人喂进龙天霸口中，看见两人交握的手在焰火下投出缠绵的影子。
最后一朵金菊绽开时，燕南飞转身离去。他踩着自己被拉长的影子，听见身后传来司马幽郁银铃般的笑声。江风卷来糖人的甜香，混着她发间皂角的气息，让他想起那日断崖上她替他包扎时，指尖不经意擦过他掌心的温度。
寨门前的灯笼将他的影子投在青石板上，燕南飞忽然拔出断剑，在石阶上刻下一道新痕。这是第一百二十七道，每一道都记录着他远远望见龙天霸与司马幽郁相视而笑的瞬间。他摸着腰间那截染血的藤蔓，忽然将它抛入江中——有些月光注定要沉在江底，就像有些心动，注定只能止于断崖上的那场暴雨。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风拂嫩柳轻垂，孤燕向南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