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海的翅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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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弦？你倒是回答我呀。”
大概是看我久不出声，先前还羞涩的低着头的怡佳有些不耐烦了。
“答什么？”
头又有些疼起来，忍不住抬手去压自己的太阳穴。怡佳的脸色越发不耐，口气也强硬了起来“就是我刚才跟你说的，叫你以后别老缠着八哥了。”
我略有诧异的瞟了她一眼，又觉得头上一阵更剧烈的疼，也就懒得思考“再说吧。”
怡佳这便再坐不住，一下拉起我“宁弦！！你别太过分！”
我原就头昏的不行，被她这么猛的一拉，更是昏天黑地的难受，连着胃里都开始翻腾了，所幸今天都没吃东西，否则定是要吐出来的，现在虽没吐，却也忍不住俯身干呕。又听怡佳在身后冷哼一声“装什么嘛，要是我不进来也没人看见你这样子。”
我是很想叫她闭嘴的，可是身上的力气都使不出来，头又剧痛难当，只能由她胡说八道，先顾着自己扶正了身子让气息通畅些好不那么难过，可才站直起来就觉得眼前一黑，脚又软了下去。这时怡佳才大约发现我是真的不适，猛的摇着我大叫我的名字，还嚷着叫我不要死什么的……
我心下哀号，怡佳大小姐，放过我吧，你再摇下去，我就真的要死了。
“你放手，去叫太医。”我的意识已经极是朦胧了，隐约听到这句话，努力的想要睁开眼睛去看来人是谁，眼皮却实在是太过沉重，只能放任自己重新被拉回黑暗里去。
黑……
好黑……头也好痛，我浑身的骨头都在折腾，难受的要命。远远的，我又看见那双冰凉的眼眸，心智顿然明朗起来，忍不住朝他大叫“送我回家，我要回家！”
但是那双眼睛却离我越来越远，我急的伸手去抓，什么都没抓住，于是又只剩下我一个人存在在这个黑暗里面，忍不住的流泪，放肆的痛哭。
醒来后，我才知道我是伤寒过重，高烧不退才晕死过去的，我没来得及听太医说什么自责的话就急急的在众人的脸上找那双眼睛。我看到胤禵关切的眼睛，姑姑哭的微红的眼睛，翠铃仓促自责的眼睛，太医似有感悟的眼睛……
但是没有，没有那双把我引领而来的眼睛。
我还是回不去的，我还是得作为宁弦而活，那么林娴呢？这么长的岁月流逝过去，林娴怎么办？会不会消逝不见？如果林娴消失了，那么妈妈会很伤心的，想到曾经日夜呵护我的妈妈，心里突然激荡起来，猛得掀开被褥，就那么光着脚冲向房门，不顾身后的大呼小叫，心里只有一个声音，“我要回家”。
一直到胤禵死死的从身后抱住我，再也无法动弹的时候，眼泪才流下来，然而我就那么哭着回过头向着他，轻柔但是悲哀的把我心底的话告诉他“我要回家……”
可是所有的人都只是茫然的怔着，只有姑姑微微的颤抖着手把我从胤禵怀里拉开，重又吩咐翠铃把我扶回去。
翌日，所幸昨晚我失态的一切都只有德妃自己的人看到，自然就免下一番下人的口舌，而罚我抄写的经文据说也已经写完全了。“真看得出当时是有多难受了，最后那几页字实在是写的都看不下去……真不舒服怎么也不喊一声呢，这孩子……”姑姑当时是这么说的，想来大约是加上怡佳写的那几张“符”才完成了的。
总算一切风波都平息下来，稍晚点的时候，姑姑她们一行就移驾回宫了，我自然也就被抬了回去。回宫静养了好几日，风寒便好的差不多了，掐掐日子也正好要到选秀的日子，难怪最近来来去去走访姑姑的人变的那么多，人一多，我的脑子就又开始糊涂起来，哪位是哪位常是分辨不清的，于是就拖着翠铃躲到西花园的碧螺亭发呆。自西花园远远可望见前头的文渊阁（注1），正是闹书荒的时候，没书看就看看藏书楼吧，虽然有点望梅止渴画饼充饥的意思，却也终究聊胜于无。
“格格，起风了，要不回去吧？”
翠铃这么一提，倒是真有点风起来了，可回去又能做什么呢，我拨弄着先会儿采下来的一朵菊花，没怎么回头“再呆会吧。”又远远的望向文渊阁“真想进去瞧瞧。”
翠铃打笑道“格格肚子里的书虫又饿了呢。”
我一回头，见她一脸坏笑，自也咯咯一笑“是呢，饿坏了，先拿你当点心。”说着抛下手里的菊花扑过去扯她衣袖，一边还用色迷迷的眼神上下瞄她。
“哎哟，好格格唉，别闹了别闹了。”翠铃被我围着绕了石桌跑了两圈便开始告饶，见我也停下才又开口“回去真要让娘娘问问十三爷平日都给格格看的什么书，竟把格格教成个登徒子。”我一听她这话，刚又想扑过去整治她，又想到姑姑一贯为人，不由住了脚。
“翠铃，十三阿哥给我送东西的事情，别让姑姑知道。”
翠铃原也准备着我又要去和她打闹的，正作势欲跑，可又见我突然一脸正色，就又不敢怠慢“奴……知道了。”
我这才又笑起来“好翠铃，总算记起来我的忌口了。”遂两人说说闹闹，不觉又打发了半日，正要准备起身回宁寿宫，依稀见有人走近过来。
初时人影依稀，分辨的不怎么清楚，只大略能看出来人声势浩大，前呼后拥的程度和怡佳完全不是一个级别的，等走近了些才分辨出为首那人的身份，一袭朝服顶戴，补服花纹不是很能看清楚，但那立领上的的一抹明黄倒是份外的夺目。
“格格，是太子……”不待翠铃把话说完，我便猛的蹲下身隐在亭内石桌后面，顺手把她也拉着蹲下来。显然是我拉的猛了些，翠铃重心不稳，一下子屁股着了地，“呜。”她正哼着想要喊疼，幸亏我眼疾手快一把捂住她的嘴。
再比了个噤声的动作给她，见她明白过来似的猛点头，我才松开手。
“格格？不用下去问安？”
“不用。”
话甫出口，又觉得有些失礼，于是改口道“现在不用，咱们现在一身乱七八糟的，冲上去问安岂不是失礼？”这倒不是说假，先会儿和翠铃两人逗逗闹闹的，浑身的宫装头饰确实是有几分零散姿态。见翠铃露出了然的姿态，我又继续轻声道“而且你也看见了，太子那边那么多人，都是着了朝服的，定是有事要办，我们这种小人物还是不要去叨扰的好。”
当太子，是肯定要办事的，就好像学校里面的学生会干部一样，但是办事的人却不一定每个都讨人喜欢，至少，这位太子就不讨我喜欢。
而且，是很不讨我喜欢。
虽然和他也没什么交集，但是要知道，有的时候有些人，是注定了会看过去不顺眼的，若非要讨个理由，我也许会很不给面子的说一句“长相问题。”到不是说这位太子的皮相长的真的不能看，只是他的那种气质和感觉，不管什么时候看到，都始终是一副骄纵且飞扬跋扈的样子，就好象另一个版本的怡佳，这自然是不会讨我喜欢的了。原也是不意他会溜达到这西花园的，出乎意料之下便急忙的拖着翠铃躲起来了，虽然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要这么的蜗牛。
就这样一直到太子一行离行渐远，我才摸摸自己蹲的有些酸麻的小腿站起来，看了眼那群越走越远的人影，准备和翠铃回宁寿宫，不想远远的，那人群之末竟有人转过头来，傍晚的夕阳斜打在他脸上，亮的看不清楚他脸的轮廓，只依稀能分辨出那人嘴角的一抹笑意，我心下陡然惊慌起来，什么都顾不得，拉起翠铃就跑了回去。
倒也是几日相安无事，一直到这月十五前一天康熙要过来才稍微有点忙碌的意思，可见到姑姑，却又是另外一番景致了。其实我也是知道的，这几日一直有些王公大臣往这宁寿宫跑，为的就是明儿个选秀的事，多半都是希望能给自家女儿谋划个什么，这才托到姑姑这儿来，姑姑自然也就是一一应对不暇，定是很忙的了。
晚些时候康熙就过来了，一同随驾而来的还有宜妃娘娘，后头跟着一众宫人，抬了好几个红漆木匣，跟着一同进了宁寿宫。待康熙和宜妃都坐定，才命人把那些红漆木匣打开。
“皇上，这些就是臣妾和德妃姐姐初选留下来的牌子了。”宜妃娘娘的声音不知为何，今天听起来似乎比以往要软糯上好几分。“虽然已是仔细筛选过的，但看这牌子数量还是颇有些多了，皇上不如先看看，明天也好心里有个数？”
我看着姑姑和宜妃一人一句的说着选秀的事，似是有些热烈的，可康熙只是坐在上位略略颔首，没什么太大的反应。就这么见姑姑和宜妃两人一头热了半天，康熙才总算发了句话“先收着吧，明儿个直接瞧瞧就是了。”如此不温不火的一句，可也算是对着宜妃和姑姑浇了一头冷水，我站在边上看着姑姑和宜妃的脸色都一瞬间泛了泛白，却又立刻堆上笑脸连口说是，直觉得好笑。
姑姑大约心里也有些不高兴，虽是笑着应康熙的话，却转眼就自顾自的低头把牌子放回匣子里头。看着她轻拢拂袖慢慢的拾掇着，那动作中有一种说不清的恬淡优雅在里头，似是先前的热烈都与她无关了一般，只是仔细的收拾眼前的东西，不时还盯着拿到手里的牌子细细的看，若有思量。宜妃倒不动手收拾，只开口道“皇上，北方战事真那么吃紧？连选秀这事都让您搁不上心了？”
只见康熙神色一凛，正了正身子道“你这又是听谁说来的？军国之事后宫还是少过问。”康熙的言语里不带戾气，但是听到耳朵里还是让人觉得份外威严，有种不言而出的警告意味在里头，宜妃听了这话顿时一脸的讪然“臣妾之是觉着皇上您连我们姐妹这么多日来用心置办的事都不放在心上了……”却又不见她把话说完，径自两行清泪落下，不住的拿着帕子擦拭着眼角，康熙大约还是有点见不得女人落泪的，遂又开口安慰着随便说了几句，却终也是有点言不及意，神思全不在心上似的。
屋里的气氛正是有些尴尬，姑姑却拈着个牌子柔声道“皇上，您给十四阿哥选的府邸甚好，他也说了定要年前就要搬去的。”说着顿了一顿，若有所思的看了康熙和宜妃一眼，仿佛没瞧见先前的尴尬气氛一般“既然正是要开府建牙，不如……”姑姑话不说完，略有深意的笑着抬头看向康熙，康熙大抵是被宜妃先前一搅弄的有些不舒服，正巧姑姑现在扯开话题，他自也是乐得接上“不如怎样？”
“不如趁着这趟选秀的功夫，替他把福晋也立了吧。”姑姑的嗓音极是平和，于平日无二，我只是有些诧异她说这话语气里半点没有疑问，仿佛料定康熙定然会准一样。
而康熙果然是点了头“胤禵的年纪也确实不小了，不过不知道他可有中意的人选。”话才说完，他的眼光就突然的全落到我身上，姑姑和宜妃自也不免随着抬头看向我。
我原是习惯了在姑姑身边当个隐形人的，这会突然被康熙的目光挖出来，心下不由暗自吃惊，连忙低下头，不敢接上他的视线。
我总觉得，跟康熙的眼神对视的话，眼睛是很容易坏掉的，直觉里，康熙是个很危险的人，直视他的眼睛有种不异于直视太阳的感觉，太过灼热，会伤了自己。
屋子里一瞬间又是奇异的静，正在我盯着自己的绣鞋不住的安慰自己千万别紧张别抬头的时候，就听见姑姑轻微的一声咳嗽，虽不响亮，但是足以改变气氛，我微微的抬头看到姑姑，她手里正拈着两块牌子，人却微微一笑“倒也不是没有……”说着，随手将手里的一块牌子轻轻的搁回匣子内，只拈着另外一块牌子低头不语，康熙见了遂侧了侧身凑到她边上，看了一眼她手里的牌子，若有所悟的点了点头。
我站在姑姑的侧边，也偷偷的瞄了一眼那木牌子，上头字迹工整，书有一行小字
“完颜·夏什 工部和礼部侍郎罗察之女”云云。
用过晚膳，宜妃便早早的回去了，意外的是康熙也并没有留宿，只在姑姑那呆了一两个时辰便也离开了的，到底是什么事情我也不太清楚，想想也许真如宜妃说的，是北方战事吃紧？
我熄了灯，打开窗子，一边脱衣服一边胡思乱想，如果真是战局不利不知道胤禩他们会不会有事，这年代的打仗用的都是冷兵器，威力不大却是很容易致人死命的。想着不觉有些担忧起来，躺到床上便习惯性的伸手摸了摸藏枕头下的白玉，又翻了两个身，人也就迷糊起来了，干脆就闭上眼，心里默念着“不管怎么样，胤禩你还是别出什么事情比较好……”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隔天就是选秀的日子，姑姑一早就起了身，天尚未亮透就带着竹韵她们几个出去了。当然，选秀的场面我是看不到的，虽然我很想去看看，尤其是那个完颜·夏什，不知胤禵未来的福晋会是怎么样一个女子，想着不觉心下偷偷笑起来，怕是连胤禵你自己都不知道你未来老婆叫什么呢吧，姐姐我可知道噢。
下午和翠铃两个人一起，边神游太虚边坐在门前晒着太阳，刚觉得瞌睡虫有点上头，就听得“砰”的一声巨响传来，翠铃是立马被吓的跳了起来，我虽是反应慢些也忍不住回头去看。
“做梦！我绝不会娶那什么完颜家的女儿，要立嫡福晋，人我自己挑！”
就见胤禵跟个炮竹似的从姑姑房里冲出来，嘴里嚷的颇是大声，想必先前那声巨响也是他弄出来的了。
“格格，您先回屋里吧。”翠铃低头道，我暗自讶异，似乎每次胤禵发飙，翠铃就急着要把我关起来……
“哦，好。”不过我也不想给她难办，想来估计也都是姑姑有吩咐过的事情。说着两人正要走，却依稀又听见姑姑也大了声，不由自主的驻足停了下来。
“这么多年的书你都白读了？还是额娘我平日太宠你了，让你这么无法无天！”
姑姑恐怕也是火气不小，这话里面讲的已然半点没有平常温和的气度了。
“读书是读书，和这事没关系。”胤禵的声音越来越大，翠铃催着我快走，我一个哦字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见胤禵已经立身在我跟前“弦儿，跟我来！”说着拉起我就向外头走。身后就听见翠铃仓皇着喊我，而姑姑怕是已怒不可遏了。
“胤禵！你给我站住，你要把宁弦带去哪里？”
就见胤禵头也不回直是拖着我不停的走“去见皇阿玛，求他指婚，我说了人我自己挑！不劳额娘费心！”
啊？这下轮到我错愕不及了，什么时候话题转到我这里来了？而姑姑也直接向着我吼过来。
“宁弦，你敢跟着胤禵出这个门一步，就别再回来。”
“那正好，我直接今天就让她住我府里去！”
胤禵不由我开口直接替我答了姑姑的话，而我，已然被拖出了宁寿宫的大门，依稀只能听见姑姑气的大喊“反了反了”。
说真的，他们母子吵架，我是一点都反应不过来，以往还好，只是隔着廊子看着，这次竟然连我都被拖下水了。在抬头看看走在前头那个怒气冲冲的小鬼，心下不由一紧，你小子……不是真的要去让康熙把我指给你吧？就算那个什么夏什再怎么不能看，你也不能把我当替死鬼这么押出去唉。
正想着，胤禵的步子倒是慢了下来，拉着我的手也稍稍松了点力道，我正想开口问他，冷不防他却先转过身来，扯起我的手腕细细的看。
“拉疼你了？”
“没，习惯了。”
心下不由哑然，先会儿还气的冒烟，这会怎么又一点都看不出来了，不但讲话温和的很，连动作都轻柔起来，要不是我先前目睹了那场面，真是打死都不信他刚和姑姑大闹过一场。再看胤禵，紧紧的盯着我的手腕，一脸的若有所思。
“习惯……吗？”他眼里突然明亮起来，放下我的手紧紧的盯着我的眼睛“弦儿，你能不能试试习惯着把我当成八哥？”
“啊？”我可以把你当成爆竹，或者炸药包，你要我把你当个鸟……你又不会飞。“你不是真的要让皇上把我指给你吧？”
我这句话才说出来，胤禵立刻露出一副像是被人迎头砍了一刀的脸色，我正思索着仿佛没说错什么……
“指给我有什么不好。”御花园的湖面上吹过来一缕轻风，将他几乎细不可闻的声音清清楚楚的吹到我的耳朵里，让我不由的怔然，他，难道是当真的？
“不是指给你不好，是你现在这样待姑姑不好。”
又想到他中秋的时候特地还安排机会让我和胤禩见面，我不由笑笑摇头，还是少自作多情的好，何况这小子怎么看都是弟弟一只，怎么可能会当真，顶多就是借我气气姑姑罢了。
“怎么不好？难道就应该听额娘的话娶个连面都没见过的女子过门就算好吗？”
他大约是说着又开始动气，声音也就渐渐高了起来。我心里暗叹，这小鬼怎么这么死心眼。
“你也说了，面都没见过，那你怎么知道你不会喜欢人家？”
“我当然知道，我只喜欢……”他的声音嘎然而止，复又重重吸了口气“反正我对那个什么夏什没兴趣。”
又是一阵风吹来，北京的秋天，空气干燥的厉害，吹到嘴上，唇瓣几欲开裂似的，我抿了抿嘴唇，看着这个别扭的大男孩，看他烦躁的踢着脚下的石子，看他的神色漠落的好像遗失了什么一样，心里也跟着有些难过起来，他不过十五岁罢了，就算在这个朝代大多数人都是这样生活着，他还是会抗拒婚姻这种东西的吧？何况还是带有政治目的的婚姻……
我复又抿了抿嘴唇，伸手拉了拉胤禵的手“别不开心了，总会好多的。”
我说了句废话。我当然不会天真的认为姑姑给胤禵挑的那位夏什是单纯的认为胤禵会喜欢她，这么多年了，皇宫里的选秀也见识过不少，每一个秀女都是出自名门，套一句很熟悉的广告词，她们之间没有最高贵的出身，只有更高贵的出身，而选秀婚配，说到底不过是皇家加强中央集权的手段罢了，皇子们的嫡福晋大多都是如此挑选出来的。胤禵虽然和姑姑闹，但是在他心里未必不清楚，有些事情早就是定下的。
就好比胤禩和怡佳，也早就是定下的，只是当时被初恋糊弄的迷茫而无知的我不知道罢了。
不知是出于自嘲还是想要安慰胤禵，我只是傻傻的朝着他笑。他却不领情，反而敲了下我的额头“你都笑的像个傻子了。”
还用像？我根本就是好不好……在胤禵漠落不甘的身影里，我看到那个数月前的自己，不甘心，烦心又伤心的自己，而这样的他和这样子的我，都是一样的傻，而最傻的莫过于我们都妄想着逃脱那早就定下的一切。
不过也许，也未必就逃不脱。
“胤禵，你看到过海吗？”
“没看过。”他抬了抬眼，有些疑惑“怎么突然问这个？”
“我想看海……”
他皱了皱眉，回过头去“这里只有海子。”
“我们去看海吧！”
他沉默了好久，才闷闷的说“怎么去？”
“飞过去。”
他突然转过身来“我现在不想说笑话。”他大概是生气了。
“我不和你说笑，我也许不可能，但是你一定可以，因为你的这里”我伸出手指，描摹在他的背上“这里，是有翅膀的。”一边说，一边用手指在他的背上描绘着翅膀的形状。
“弦儿……”他不等我画完就反过身来，一把握起我的手“别胡闹了。”握的还是那么紧。
“我没胡闹。”我用力的抽出被捏的发痛的手，转身到他背后继续划起来“每个人生来都有翅膀，每个人本身都应该是可以飞的，但是因为这翅膀平时看不见，所有好多人不相信他们自己有翅膀，也不相信他们能够飞，久而久之，他们就真的不能飞了。”胤禵的身子渐渐的僵硬的像一尊石雕，我却不由他，自顾自继续的讲“所以你要相信自己可以飞，如果你自己都不相信自己，那么就真的飞不起来了。”
说着，我在他的背上描画完了最后一笔“没有什么事情会比海还大，飞的过海，还有什么事情飞不过去？”
其实我并没有见过海，从小生长在苏州的我，能看到的顶多是河，还有走不完的桥和流不尽的水，但我妈从小就跟我说，这个城市里的每一条河都通向大海，而海是个辽阔的什么都能容纳的地方，于是每当我有痛苦不快的时候，我都会很想很想去看海，想去把所有的烦恼都丢到海里。妈妈也说过要相信自己会飞，人之所以能够改变自己，其力量都是来自于自信。
“这是谁告诉你的？“胤禵的声音显然有些动容，是因为我把故事说的太过浪漫了吗？
我只向他抿嘴一笑“一个对我来说很重要的人。”胤禵眉头的疑惑越加浓重，我却笑的更加灿烂“一起飞吧？去看海。”
胤禵，有些事情我不能够对你解释清楚，就算我解释了，你也不会明白，所以我要做的只是对自己解释清楚，也为自己考虑清楚。
那天的晚上我还是回了宁寿宫，姑姑并没有对我怎么样，大约是因为知道胤禵也并没有真的把我拖到康熙面前的缘故，虽然我并不明白我是怎么样成为他们母子之间的嫌隙的，但是也无所谓，我只要继续好好的生存下去，一切总会好起来的。就像今天和声署里先生对其他人说的，只要都像我这样认认真真的去弹琴，去品琴，去了解琴，就都能弹的出上佳之音。
琴，是要觅之音的，人也是一样，可惜这堵堵红墙之内，谁能真正懂我的心？
不过受了先生的赞扬，心情总是分外好的，带着翠铃一路从和声署出来，忍不住就哼起了小调，步子也轻快的很，刚转过一个墙角，迎面就看见那众星捧月的太子殿下匆匆而来，我原是哼着小调，正在一个高音上头，猛得见了来人，不由把调子给滑了出去，原本静谧的甬道里突然多了一声难听的尖响。我赶紧低下头俯下身作行礼状，心里面只觉得很是丢脸，噪噪的想着该如何是好，可是事实上，就在我乱想的档口儿，太子早带着他的星星们匆匆而过了，等我回过神来才觉得自己好傻，又觉得这个月亮太子太过分，怎么说见我们行礼了好歹也说句免礼吧。我承认，我对太子是很有成见的，否则依我的个性，平时见到别人都是尽量希望能被当成隐形人的，可是见这个太子，我就总觉得看他不顺眼，也许真是因为他和怡佳太像了的缘故。
这样的太子以后即位当皇帝的话……那他不就是乾隆？虽然我的历史知识很贫乏，但是有两个盛世我还是知道的，一个是大唐，另外一个就是康乾了。不过也难怪只有康乾两世的盛世，这种太子肯定是只会吃老祖宗的老本过日子的，而且还那么会玩，玩到苏州都有个给他专用的御码头……
“唉，看来太子当起来还是满潇洒的嘛。”看着那群星星月亮消失的地方，我忍不住还是嘀咕了一句，袖子却突然紧了一下，大概是翠铃听见我这不敬的言辞才扯了扯我的衣袖吧。
“再潇洒也比不上宁格格你吧？”但开口的人却不是翠铃，他声音不是很高，但在这朱红高墙堆砌的甬道里头，还是略有些回音。“背着太子这么放肆的议论，你这胆子可有多大呢？”
“宁弦见过九阿哥，问九阿哥安。”我转头，对上那又一张讨人厌的脸孔，看来今天是流年不利，接二连三的遇到讨厌的人。
我只是低着头保持着问安的姿势，反正也不想看他的脸，而且也不敢看。万一他脸上的那双眼睛真的就是我寻觅了这么久的那一双的话……
我不敢想下去，头顶上却传来轻蔑的声音“你今天倒是记得要行礼了？我还真以为你挺无法无天的。”
我低着头瘪了瘪嘴，果然是八字不合的人，我都先低头了，怎么他说话还是这么带刺。我在心里面把这胤禟反反复复的用刀剁了几百遍才闷闷的应道“宁弦不敢。”
却听他又悠悠开口“哦，你不敢……”
语气里有些故意造作的恍悟，也许是我道行还不够，心里面被他激的有些火大，忍不住眯起眼睛抬头瞄他。他倒并不以为意，依旧面含讥讽之色，仿佛我的一切举动都被他料定了一般，只是回过头远远的看了眼太子离去时经过的宫门，神色里的不屑比看我的时候还要多“不过，你最好还是学着点怎么巴结人，尤其是向太子。”
我心下愕然，有点摸不清他的意思，一边说应该巴结太子，一边又这么露骨的显露着他对太子的厌恶。
“宁弦向来只做份内事，巴结什么的不用学，就算学了也用不上。”
话刚说完，就见胤禟身边的小太监凑了上去，低声问他是不是该走了，免得让太子等久了不好。我心下又是一个不解，他既然是和太子有约，又何必特地走在太子后头。
“既然九阿哥有事在身，宁弦不便耽搁，告退。”
答案我自然是不知道的，不过无妨，能借着契机开溜也颇合我意。又见胤禟的那个小太监低声说了几句什么，胤禟却摆摆手“让二哥等等也没什么了不起的，我就是宁可让人看见和宁格格站一起也不想和他走一起。”
我刚迈出的脚又生生顿住了，他那话的意思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依他胤禟看来，我还比太子少恶心一点？
我突然就觉得胸口闷闷的一股子无名火，蹿腾着就冲出了嗓子“九阿哥，先前您赐教给宁弦的话还是您自己收着吧。”
有些话不用说的太明白，我只是想要反将他一军搓搓他的锐气，我对你好脾气不代表我怕你，或者说也许我会怕你，但是我绝对不会服气，胤禟啊胤禟，你那种蔑视和不屑的眼光，还是留着自己照镜子的时候用吧。
我心里叹了口气，可能话讲的重了些又是一桩麻烦，但又能怎么样？我讨厌他，他讨厌我，他又讨厌他，哈！这乱七八糟的世界。
我原以为胤禟会生气，就像刚才我的一样，而他却并没有，不怒反笑道“就是因为你这种性子，德妃娘娘才不肯成全十四弟。”我读的出他的弦外之音，正是又把我奚落了一阵的，忍不住心头又窜起一股恼怒，但想到那日胤禵那落魄的神色，终于还是觉得不忍借他说事，遂强压下心头恼怒，不顾身后传来的嘲笑，径自而去。
“格格……九阿哥他……”翠铃匆匆跟上来，嗓子压的低低的，可还是清晰的分辨出有些发颤，我正在气头上，遂有些迁怒的白了她一眼。怕什么？我可是说过告退的了。
“别理他，他脑子有病！”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海的翅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