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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作为补偿,你给我一张相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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廖小峰睡得好好的,忽然被一声巨大的“哐当”给惊醒。
他从床上弹坐起来,眼角憋到齐天磊从地板上爬起来,迅速蹿进了卫生间,像只被人捉了个正着的老鼠。
“昨天吃坏肚子了?”不然一大早的这么着急。
被惊醒后很难重新入睡,他索性下了床爬到驾驶舱里去看时间。
室外的风凉得很,冻得人直起鸡皮疙瘩,时间尚早,距离七点还差一刻钟。
昨晚在两个人的努力下,甲板上的垃圾以及脏衣服已经分作两个袋子装好,今天再把衣服带到学校,放了学便可以一起直奔旧楼。
“天磊,你怎么了?”回到卧室,卫生间里传来“哗啦啦”的水声,听起来不像是拉肚子。
门闭得严实,廖小峰不好贸然闯入,他敲了一会门,然而回应他的只有水龙头狂流的水声,以及什么东西搅拌的声响,煞是奇怪。
怪事持续了十几分钟,齐天磊这才阴沉着脸走出来,昨晚入睡前,他穿了一条棉质深色运动长裤,颇有些紧身,这会在长裤胯间,不知怎么居然隐隐约约显出四角内裤的形状来。
正面不是特别明显,但从后面看,内裤的形状尤为突出。
“你……你拉裤子上啦?”
做了坏事再被这么一问,齐天磊的脸瞬间红到了脖颈,脏衣服都被收拾妥当,别说出来找,就是打开门和廖小峰对视一眼他都觉得心虚,在那样难为情的状况下,他能想到的就是先把内裤洗干净,再拧出水重新穿上。
没承想竟被误会成另一个同样难以接受的结果。
可是他无法道出实情,因为太过窘迫,以至于临时找不到合理的理由推翻对面过于离谱的联想,只好不满地恨声:“你爱怎么想怎么想吧!”
廖小峰整整笑了一天,当彼此目光相接,他便惯性捂住咧起的嘴,搞得齐天磊心烦意乱。
心烦意乱的不是自己被冠上“拉裤子”的嫌疑,而是那汪湿漉漉的水洼。
其实梦境的具体细节早记不清,但他知道是因为廖小峰出现了。
太羞耻了,他怎么能对着个没开窍的小孩做那种事……
这股又恼又恨的情绪折磨了他好几天,害怕梦境再来一遍,他每晚蜷在半边床上撑到很晚才睡,重新住回深水埗的旧楼里,他是吃也吃不香,睡也睡不好。
特别当廖小峰用真挚而纯洁的目光望向自己的时候,悔恨的浪潮几乎冲得他溃不成军。
他觉得自己忽然变得矛盾,以前恨不能天天和廖小峰待在一起,如今又盼望着这人离远一些,不要看自己,不要和自己搭话。
产生此种想法没几天,廖小婷的学校要开家长会,升入小六,老师要和每位家长面谈一次,廖大正没时间,妹妹的面谈只好由哥哥代为出面。
于是廖小峰和Miss请了一整天的假,齐天磊终于能够获得片刻的平静。
正好也是周五,周五的下午从来没课,还不想回家的齐天磊便撺掇了班上几个人去球场打球。
本来人数不够,下楼途中正好遇见C班的何睿方一伙,舞会之后,同何睿方的关系已经恢复如前,于是两伙人默契地并成一伙,共同朝球场走去。
初冬气温骤降,然而今天阳光充足,脱了上衣只穿短袖倒不觉得过分寒冷,再热火朝天地打一场球,出的汗足以浸透衣裳,打湿短发。
直打到太阳西斜,场外堆了十几瓶喝空的矿泉水瓶,这群男孩终于意犹未尽地结束战斗,纷纷去水池边捧水冲汗。
稍稍走出遭老榕树遮挡的阴影,沐浴夕阳的同时,暖意被清爽的风稍稍带出体内,好像一下便在连日吃紧的学业中重获新生。
人人都背了书包下来,这样冲完汗就可以直接回家。
齐天磊还不能走,他的书包丢在教室,也得把球拿回去才行。
汗仍暖着,上衣被他勾着搭在一边的肩膀,就这么畅快地跑上台阶,也不知到底在高兴什么。
A班在三楼,从水池附近的楼梯上去,首先抵达的是班级的后门。
很少有机会能在万籁俱寂的校园里欣赏楼下刚刚绽放的紫荆,“要是廖小峰在就好了。”他心里美滋滋地想,如果那个人在,他们可以在走廊趴着看一会花再吹吹难得的暖风。
这么想着,他将奔跑的脚步逐渐放慢,走到班级后门的时候,忽然顿住了。
本该空无一人的教室,正奇迹般地坐着个学生。
不必去看那个位置应该属于谁,即使只有半身的后背,当瞥见的第一眼便已知道是谁。
“小峰?”他喊出方才正好在想的人的名字。
廖小峰其实没有在做什么事,他面前摊了本书,正一手撑着下巴,一手习惯性转着支笔,他坐在靠室外走廊的中间位置,目光正好透过玻璃也在打量楼下开满的紫荆花。
听见声音,他把脸转过来,下一秒,猝不及防地笑容满面,露出平时藏得严实的虎牙:“天磊,你结束啦?”
也许因为一天都没见着面,也许因为齐天磊刚刚就在想念这个人,方才畅快的心情忽然搭上火箭窜入高空,跟着炸开千万朵火花。
后背照着暖融融的夕阳,正面则是教室里不算阴凉的气流,汗与水被这般冷热搓磨尽数蒸发了。
齐天磊感觉自己整个人瞬间融化了,他能感觉到的只有一声高过一声的心跳,像是铁锤猛砸脆弱的玻璃,并让被束缚的热潮从手脚急速攀升至脸颊,烧得脑袋阵阵刺痛。
顷刻间,他忽然顿悟到所有一切产生的源头,那是他无法负隅顽抗的既定事实,在悟透的刹那就已经从发芽飞快来到结果。
刺痛不过持续了几秒,随着意识恢复,脸上的烧漫不经心地褪去,他抿紧嘴唇强自镇定着把球放回教室后门的角落里,接着装作若无其事:“不是请了假,怎么还过来?”
能做的也唯有装作若无其事,否则很可能会狼狈地露出马脚。
“今天结束得早,小婷的老师也是我以前的老师,所以面谈进行得很顺利,”廖小峰起身收拾,“正好来学校接你一起回家,看你们在球场打球,我就来教室等你了。”
“接我……”齐天磊的动作再次顿住,他在心里盘算从廖小婷的学校来这需要花费多长时间,然而越是盘算越是感到一阵阵心悸。
“嗯,今天老师表扬了小婷,咱们快回去,多买点菜奖励奖励她……”
自那天之后,齐天磊仿佛吃下颗定心丸。
住在廖家不是什么新鲜事,通过廖大正肯定能立刻传到齐康的耳中。
齐康那边并没有再传出任何绯闻,但他对于儿子的离家出走仍是不管的状态,只有公司的事永远被他放在第一位。
然而,他不知道儿子此次不是出于任性,在父母这座天平上,齐天磊坚定地选择了沈琳。
他好像在为沈琳的崩溃早做打算,说他任性不懂事也好,说他没有人生规划也罢,可是在沈琳身上,他思考得要成熟得多。
倘若真的闹起来,倘若沈琳知道齐康身边还有别的女人,齐天磊便可以立马成为沈琳的后盾,放弃了衣食无忧的少爷生活,他能把“后盾”这层身份演绎得更加完美。
至少在情况发展到最坏的时候,沈琳得以有所依靠。
他把自己的想法毫无保留地说给廖小峰听,世上很难再找出第二个人能知道他如此多的隐秘,然而也很难再找出这么一个人,如此肯定他冲动下的草草打算。
没有说他是在瞎折腾,反而告诉他做得对,一定要坚持下去。
作为回报,齐天磊开始自己学着洗衣服,学着料理自己的生活。
从前有张妈照顾他的起居,即使进门把脏衣服脱在地上,他也不觉得有什么。
习惯了衣服会自己变干净叠好在衣柜里,习惯了下楼坐在餐桌旁,可口的三餐便会主动递上,习惯了面前一尘不染,任何东西都保持得齐齐整整,不需要自己动手。
然而面对逼仄卫生间里满盆的脏衣服,他选择蹲在廖小峰的身边,耐心地听着讲解,一步步跟着做。
其过程并非一帆风顺,他的脾气改起来仍旧有些麻烦。
可对方是廖小峰,每当齐天磊嫌烦或者不满意的时候,那个下午的心悸便会自动在他的脑海里浮现。
他控制不住地想要和廖小峰亲近,明明在为双方都是男孩子而苦恼,可是却也为指尖的触碰感到欣喜不已。
当听见“真棒”,“做得真好”或者“你真厉害”诸如此类的夸奖,齐天磊恨不能背后长出条尾巴,对着廖小峰疯狂摇摆。
最喜欢的还是学做饭,围上围裙,要么是廖小峰站在前面,要么是他站在前面,另一个从背后环上来,手把手教怎么切菜,怎么炒菜。
那滋味,简直开心得要飞到天上去。
可是,也只能到达这一层面。
情窦初开的年纪,喜欢上一个男孩,他揣测对方知道后,将会如何鄙视自己,很可能连朋友也没得做。
他不想变成这样,起码很长一段时间内,不想。
然而已经无法控制自己的喜欢,当内心有意无意地反应过来的时候,廖小峰已经成为他的“核”,他不敢示人却又坚定围绕的“核”。
这一年,是齐天磊人生的分水岭,在即将迈入17岁之时,过去倔强的少年重新拥有安稳的生活,虽然住得简陋吃得朴素,却也比住在空旷的大别墅里来得满足。
他拥有一把旧楼的大门钥匙,廖小婷的称呼从“天磊哥哥”变成“我哥”,一切的一切都让他感到满足。
中五上半学期结束前的圣诞夜,是齐天磊17岁的生日,这学期的期末舞会他们没去参加,多半觉得没有必要,还有不想看见廖小峰和其他女孩子一起跳舞。
沈琳在家的每年生日,齐宅都会举办一场派对,来的人往往带了丰厚的礼物,如无意外,他们说完生日祝福后,便会端起酒杯彼此开始乏味沉闷的应酬。
在齐天磊看来,那是没有必要记住的时光,还不如他和同学在球场打一场球来得快乐。
后来沈琳住院,生日多半是为了讨她的开心,圣诞节又逢儿子长一岁,好好闹一场就能短暂忘却生病的烦恼。
所以齐天磊连带着对圣诞节的印象也不太好,不过今年到底不一样,没有喧嚣的派对,不用装出强颜欢笑的模样面对沈琳。
整整一天,廖家兄妹的眼神都在偷偷往方桌下方藏着的布包上瞟。
齐天磊装作不知道,其实心里好奇得要命。
他要拼命转移注意力,才能勉强自己不去探查布包里到底藏着什么礼物。
傍晚庞大勇站在五楼朝上面招呼,三个人从家里出来去楼下吃饭,廖小峰的口袋鼓鼓涨涨,一看就是塞了什么东西。
知道是齐天磊的生日,下午已经买好了蛋糕放在庞家,小小一层,顶上裱了几朵难看的奶油花,倒是把廖小婷馋得直流口水,她三下五除二解决了晚饭,坐在方桌上一双小眼珠只盯着电视机旁的蛋糕盒看。
好容易熬到了晚饭后,包括庞奶奶在内每个人分到了一小碟蛋糕,最大的那捧势必要留给小吃货的。
前不久廖小婷刚长一岁,然而吃货的性格丝毫不改,回到家,她仍放不下手里拿着的蛋糕,只能看着哥哥又把礼物带回来,摸着裤兜来回搓磨。
“快给我。”还是齐天磊坐不住,抬手主动要。
外层的小布包已经被掖得皱皱巴巴,打开巴掌大的礼物盒,里头安静躺着个折成一半的新钱包,钱包的皮质触感很软,看样子是用小羊皮做的。
“你的钱都装在口袋里,家里到处都能找到花剩下来的零钱,”所以每次洗衣服之前的固定操作,一定是掏干净衣兜里的零钱,“以后钱都放在钱包里,不怕丢。”
齐天磊觉得自己散落的心情也被一起装进了钱包里,他来回摩挲自己的17岁礼物,心里珍贵得紧,没来由觉得从前被人偷走钱包这事实在是好,倒要多谢那位毛贼,否则绝收不到这样好的礼物。
新钱包里甚至夹了张500的大钞,一看就是廖小峰舍不得花的本金,也不知他究竟从哪儿看来的,说是不好送人空钱包当作礼物。
登时,齐天磊将口袋里的零钱塞进钱包,他抽出那张500的钞票递回去,说:“这个我不能收,”然后他用手指着内页夹层放相片的透明塑料膜,“作为补偿,你给我一张相片,这样就不算是空钱包了。”
大概是在庞奶奶家喝了两口浸泡药材的陈年老酒,又仗着自己寿星公的特殊身份,得寸进尺居然要起相片来。
他将钞票一把塞回廖小峰手里,低头摩挲钱包上塑料膜的同时,装作若无其事般凝神在等对面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