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紧我！浪来了》醉卧皮沙发

10、“学英文？”

　　夜晚的庙街对于齐天磊来说，简直是个神奇的地方。

　　那是廖小峰平常带他逛的市场所无法比拟的，偶尔坐车也曾路过这里，可人/流太多，车往往要绕着走才行。

　　那时他远远瞅上一眼庙街，只觉得这个地方的霓虹灯晃得人眼睛疼。

　　所以，从来对此没有丁点憧憬。

　　今天是周一，来庙街逛的人不算太多，然而当他们加入人/流之中，那种紧挨着、被人推着往前走的急迫感，便完全甩不开。

　　廖小婷被哥哥护在怀里，叽叽喳喳看看这个，看看那个，仿佛置身天堂的饿死鬼。

　　为了不被人/流冲垮队伍，齐天磊必须紧紧跟着才行，要不真走散了，他可不知道怎么找回两兄妹。

　　街道太破，然而更破的是两边的旧楼，偏巧旧楼外皮缀满了大大小小的霓虹灯箱，有的灯箱过分低矮，走在路上需得小心谨慎，不然一不小心灯箱的锐角就会磕到额头。

　　到处都是尖锐的叫喊声，夹杂着不知道来自哪里的乡音，间或还能听见老式粤曲的吟唱，有男有女，生生不息。

　　一瞬间，齐天磊觉得他仿佛进入了个混沌的世界，五感被轰炸得一塌糊涂，可又不敢停止脚步，只能边走边留意，大胆戒备、小心提防。

　　天空是缤纷的灯箱，而眼前则是花花绿绿的篷布，每一处篷布里都点着一盏灯，照着琳琅满目的商品与食物，也把人的脸照得黄澄澄的。

　　“天磊，来坐。”被廖小峰拉到塑料板凳上的时候，廖小婷的手上已经拿满了沿路购买的小吃。

　　她美滋滋地品尝，吃得嘴巴外面的一圈都是油腻。

　　大排档的上菜速度很快，炒的菜也不像家里，充满了烟火气，竟是意外地好吃。

　　酒足饭饱之后，廖小婷显然还不满足，缠着哥哥要去另一条街上喝糖水。

　　她跑得快，廖小峰紧紧追着她，等捞到人后，一回头，惊觉齐天磊居然不见了。

　　出大事了！

　　糖水再顾不得，兄妹俩只能沿着来时的路焦急寻找。

　　另一边，齐天磊也在苦苦寻人，只不过他发出的声音还没传出去一米远，便飞快融进周围的嘈杂之中。

　　完全辨不清方向，他甚至找不到刚才吃饭的大排档在哪儿。

　　不知怎么，前面突然爆发一阵喧闹，有人正吹着哨子驱赶人群，街道中央瞬间露出一块不大的空地，像油猛然滴进了水里。

　　原来是两伙人喝醉了酒，在一处排挡打了起来，有巡逻的警员鸣笛观察，同时拦在外围以免伤及无辜。

　　突如其来的冲击，令齐天磊被人/流逼到了角落里。

　　那里有家店铺，收银前台跟他打了声招呼，他只好硬着头皮走了进去。

　　店铺里人不多，只有三个男人挤在一起看着货架挨个选购，地上铺着纸盒，纸盒里满满当当全是DVD光盘，包括墙上的商品，一溜烟印着花里胡哨的外壳。

　　定睛一看，齐天磊瞬间瞪大了眼睛。

　　这个地方，居然在卖色/情光盘！光盘封面尽是些不堪入目的香艳画面，而那三个男人，皆是不害臊地认真挑选，完全不避讳旁人。

　　这个年纪的男孩子，多多少少知道些其中的奥秘，然而和体内躁动不安的激素不同，他们又普遍缺乏练手的对象。

　　因此究竟过程是怎样的，往往引发无限遐想。

　　初次春潮来得莫名其妙，梦境里全是齐康冷漠的嘴脸，此后少年一直沉浸在愤怒里，对所有懵懂之事既不关注也不好奇。

　　所有种种，令他反应过来之后成了只惊弓之鸟，店里三个男人的笑声化作弯弓，射得他落荒而逃，而前台收银早已见怪不怪，即便不顾意揽客，他这店里的生意也是极好的。

　　因为庙街的这处角落，就是所有男人的天堂。

　　很快，齐天磊闷着头跑到巷子口，他喘着粗气脸颊绯红，心情被弄的乱七八糟。

　　“靓仔，很累吗？”有人摸他屁股，一股刺鼻的香水味不打招呼般闯进鼻腔。

　　下意识地飞快避开，他看见巷子口不知什么时候蹿出来两名浓妆艳抹的女孩，看不出实际年龄，只觉得瘦，穿着吊带短裙佝偻着背，说话时能从嘴里闻见浓烈的烟味。

　　“要不要我们陪你玩玩？”另一个女孩指了指旁边的旧楼，沿着凹凸的霓虹灯，齐天磊的目光落在楼上射出暧昧光线的窗户上，这个不可一世的大少爷头回陷入不知所措的境地当中。

　　那个瞬间，他想起齐康骂他的话，说他舍不下大少爷的生活，那时，他还不知道世界的角落有这样一处地方。

　　“天磊哥哥！”廖小婷一嗓子抛了过来，成功让那两名女孩要搭上来的手迟疑着放下。

　　没有惊慌，廖小峰和妹妹小跑着找过来，手上拎着的是在大排档打包的剩菜剩饭。

　　大少爷有生之年没有如此热泪盈眶地盼望着被人找到，特别是廖小婷那一声娇滴滴的呼喊，简直比天籁还要动听。

　　“哎呀，好可爱的小孩，这是在找哥哥？”站街女孩的目光成功被吸引到了妹妹身上，同时两人若有所指地剜了齐天磊一眼，显然是把他当成抛弃弟妹独自出来享乐的社会小青年。

　　齐天磊顿时脸上火辣辣，他没应付过这种场景，就连解释也卡了壳，倒成了一早主任办公室里廖小峰的翻版。

　　“姐姐好，”廖小婷拉住齐天磊的手，丝毫不怯场，她哥哥跟着解释，“这是我朋友，他没来过庙街，不小心走丢了。”

　　两名女孩对视着笑了一下，误会算是彻底解除，接着她们弯下腰亲昵地掐了下廖小婷肥嘟嘟的脸颊，“真是个小机灵鬼儿，以后来这里一定要跟着大人走，你哥哥丢了不要紧，你可不能随便来这种地方，知道吗？”说完，还从短裙口袋里摸出根棒棒糖递过去。

　　互相道别后，三个人这次手牵手走出了庙街，搭上小巴的时候，廖小婷已经睡眼惺忪，趴在哥哥身上半眯缝着眼睛。

　　齐天磊一直沉默，车子启动，他忽然问：“你认识她们，那两个女孩？”

　　他想不通，那样的职业不应该避而远之吗，怎么这对兄妹竟可以同她们像正常人一样聊天。

　　“不认识，”廖小峰摇头否定，之后他好像感觉到了什么，继续回答，“刚才被吓坏了吧，你要是不愿意，她们是不会强拉你进去的，就是为了挣钱。”

　　“我不是说这个！”齐天磊的脸又开始泛红，他觉得他的信仰壁垒正在遭受今晚所见所闻的冲击，于是只好找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小婷还小，万一一个人跑到那种地方，你这个做哥哥的就不担心？”

　　原来是在担心这个，“担心的，所以刚刚我狠狠教训过了。”廖小峰顾意把声音压低，妹妹还没完全睡着，他怕听见这话再给小吃货惹炸毛了。

　　“就你？”才怪。

　　小巴拐过一道弯，万千的霓虹瞬间减去一半，只是香港的街道一向是嘈杂的，好像这里从来不存在纯粹的夜晚。

　　“那你，有没有去过那种地方？”欣赏完夜景，齐天磊再度发问。

　　“嗯？”廖小峰被问的发懵，心想这是个什么很有吸引力的话题吗，怎么就绕不过去了，“我都是和小婷来吃小吃，她们看见我带着个孩子，年纪又不大，不会想要做我的生意的。”

　　“那要是你不带她出门，会不会去那种地方？”今晚也不知是怎么了，大少爷就是出于莫名其妙的好奇一直追问。

　　这是什么问题？廖小峰更加莫名其妙，眨巴着眼睛不知道怎么回答。

　　到底是小上一岁，又被生活搓磨无趣，他哪里有时间去想这种事情，虽然住在深水埗的旧楼里，从小他就是在比庙街好不了多少的环境中长大的，然而看得太多，刻板印象令他觉得这只是赚钱的一种手段罢了，没什么好回避与惊讶的。

　　“应该……应该不会去吧。”他硬着头皮回答，语气里挑不出半点暧昧的情绪，好像只是在回答课堂上老师的发问一般。

　　“切，”齐天磊心里暗暗松口气，为掩饰自己的奇怪他又调侃道，“我可是看见你包里藏着的那本书了，廖小峰，你敢说你不好奇？”

　　班里的男生从很小起就开始相互取笑，别说是借书，就是男女间不经意对视一眼，隔天也会传出两人在谈恋爱的绯闻。

　　A班也好，C班也罢，有好几对情侣就是这么被撮合成的。

　　好像这个年纪有没有真爱不要紧，凭着生理冲动就可以结成密不可分的关系。

　　因此齐天磊的调侃虽来得突然，倒也算关系好的证明。

　　“你是说那本《The Lover》？”看见对面点头，廖小峰忽然笑得停不下来，怀里的妹妹不耐烦地蛄蛹两下，又被他拍着后背慢慢哄睡，“那是我从图书馆里借出来学英文用的。”

　　“学，学英文？”齐天磊吞了口唾沫，任他怎么想也想不到这人是为了学英文。

　　但要不是为了学英文，谁会想要去图书馆里借一本晦涩难懂的英文原版书呢？

　　廖小峰的成绩好是好，可进了圣保罗之后，回回考试总被英文绊住脚，“我口语不好，外教上课的时候总是听不懂，就只能花些时间多读读书。”

　　在穷学生里，普遍英文都不太好，他们的卷面成绩没得说，但一开口准得露馅儿，偏巧圣保罗和普通学校很不一般，口语成绩占了英文总分的一半。

　　现在已是中四下学期，廖小峰打算在中五凭考试成绩拿到圣保罗的奖学金，这样就不用再麻烦齐康为他出钱，虽然谁也不曾要求他这样做。

　　这个理由令齐天磊哑口无言，他瞬间生出一百八十颗心，后悔刚才为什么要追问下去，这下好了，倒显得他的目的太不单纯，居然会留心同学包里藏着什么书。

　　不过他还是定住心神，在囧迫退下后，轻咳一声试图缓解尴尬，接着说道：“你说一句英文我听听。”

　　“什么，现在？”

　　好笑得很，刚才聊起暧昧的话题廖小峰没有脸红，这会让他说两句英文，他的脸腾地一下熟透了。

　　没有给他反应的时间，齐天磊索性往椅背上一靠，仰着头兀自脱口念了一段英文，是字正腔圆，不夹杂一丝口音的英式范读。

　　几秒之后，廖小峰反应过来，念的是《The Lover》里面的一段摘抄，因为刚读过不久，所以他还有点印象。

　　像是在炫耀技巧，齐天磊偏过头看他，嘴里再度念了一遍，这次换成了法语，同样是十分标准的范读，吞吐完全不似应付，连贯且掷地有声。

　　前排的两名乘客听见了，都忍不住回头打量，然而齐天磊丝毫没有不好意思，只是同人点点头。

　　“口语不好，一方面是因为你害怕开口，另一方面就是没有合适的语言环境。”齐天磊抱臂顿了顿，此刻仿佛化身成了圣保罗的外教老师，只差去染一头金发。

　　他摆好了造型，满以为对方会一脸崇拜地夸他两句，没承想廖小峰并没有遂了他的愿：“天磊，你英文这么好，怎么会在C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