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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重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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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回事?严重吗?”
言语急促,表情焦急,不是郑予安惯常会有的反应。赵晴略微怔愣,眼神在他身上转了一下,才说道:
“伤了眼睛,我瞧着挺严重的,但她说就是不小心磕到了,没太大事,具体的我就不知道了。”
伤了眼睛,挺严重的。
赵晴离开后,郑予安心绪烦乱,脑子里各种想法混乱交织,过去的记忆又不可避免地翻涌上来,让他有种很不好的感觉。工作是一刻也做不下去了,干脆直接起身下楼。
姜渺正坐在工位上敲着电脑,冷不防听见背后有人喊了一声:“姜渺。”
声音冷冷的,没什么情绪。她下意识地回头,竟然看见郑予安站在门边,眸光清凛地看着她。
姜渺僵在座位上,搞不清这是什么状况,只看到郑予安看到她转过来的脸之后,眉头蹙得越发紧。她忽然反应过来,立刻抬手挡住了右眼,头也迅速地转了回去。
身后只传来一道冷冽声音:“过来。”然后是离去的脚步声。
郑予安忽然亲临办公室,所有人都被这状况搞得有点糊涂,目光都聚焦在姜渺身上。小白溜过来小声问道:“什么情况,你是犯了什么错误,怎么郑总还亲自来抓人?”
姜渺其实也不太清楚。她有点觉得郑予安是不知从何处听说她受伤,特意来看她,但又觉得这种想法太自作多情,以他们如今的关系,他犯不着如此关心她。
同事的疑惑与探寻让她如坐针毡,老板的命令又不敢不听,挣扎了几番,姜渺还是垂头丧气地走出办公室。
出门才发现郑予安就站在不远处等她,见她出来,立刻上前抓住她的手腕带着她走。
这还是重逢后第一次有肢体接触。
手掌的温度温暖熨帖一如往昔,烙在肌肤上仿佛化作潺潺暖流,顺着血管流经身体每一处。
姜渺僵了一瞬,下意识抽手挣扎,却被握得愈发紧。她回头四望,唯一庆幸的是没有人发现。
郑予安直接带着姜渺进了一间空会议室,进去之后还锁了门。咔哒一声脆响,姜渺心里一沉,有点觉得自己像落入陷阱的猎物,等待着被啃食的命运。
“郑总,我......”她刚开口想说他们这样很不好,郑予安却已转过身来,用身体逼着她步步后退,最后将她抵在墙上,握着她手腕的手移到她清瘦的下巴上,抬起她的脸与他对视。
他凑得很近,指腹温热,不轻不重地捏在她的下巴上,力道让她轻易挣不开,却也不会让她痛。
他的目光牢牢盯在右眼,明明隔着一层厚厚的纱布,姜渺还是清楚地感觉到了那种灼人的热度。
“他打你吗?”郑予安嗓音压得很低,面色阴沉,目中似有愠色。
“……什么?”
“你男朋友……”郑予安深吸了一口气,似乎费了很大劲才能将这几个字说出来,“他打你吗?”
姜渺眨了眨露在外面的那只眼睛,满心的慌乱与紧张中,生出一点无奈。她给人的感觉到底是怎样的?怎么谁见了她受伤,都觉得她是被男朋友打了。
“没有,我这就是自己不小心磕的。”
“撒谎。”
郑予安语气笃定,说完又或许是觉得自己语气过于严厉,垂眸平复了下,再抬眼时已温和许多:“你不用害怕,不管是什么事情,我都可以帮你。”
这样的表情,这样的语气,很像七年前。姜渺看着他,有些恍惚。
会议室里冷肃的氛围又将她拉回神智。姜渺叹了一口气,只好点破:“我真的不是被家暴……我没有男朋友。”
郑予安眼神微动,捏在她下巴上的手指轻轻摩挲了一下。
神色缓和片刻,继而他又想起了什么,再度皱眉:“那是他又……”
“不是。”感情已断,默契仍在,姜渺从他神情的变化就知道他想起了什么,立刻冷声打断,“那个人已经从我生命中消失很久了。”
察觉到她的情绪骤然冷下来,郑予安眼神有点沉重,捏着她下巴的手又贴上她的耳后,轻轻抚摸,似在安抚。
姜渺因为他的动作软了身子,感觉到即将陷入沼泽的吸引力,本能地想从这种酥麻的抚慰中抽离出来,将头偏离些许,躲开了他的手。
郑予安的手一空,面色也有点僵硬。
二人之间有股尴尬在无声蔓延,又似乎互相都在较着劲,互不肯让。
“郑总。”最终还是姜渺打破了平静,她转过头,难得主动看着郑予安,目光平静地落在他脸上,“我这次受伤,真的只是个意外。谢谢您的关心。”
“但是我觉得,在公司还是正事要紧。您对工作有要求,尽可以对我提,至于我的个人情况,与您无关,希望您以后不要太多过问。”
言辞之间,泾渭分明。
郑予安垂在身侧的手默默握紧,下颌越发紧绷。
“没什么事得话,我就先走了。”
郑予安没有说话,也不看他。姜渺权当这是默许,打开会议室的门走出去。
回办公室的路上,她忍不住摸上自己的右眼。指尖触到纱布的粗糙质感,她心里百转千回,终化为一叹。
为什么所有狼狈的时刻,都被他见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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补习班上来了一个新同学。
说新同学也不准确,她的名字早在数周之前就已被知晓,只不过对应的是另一个面容。而那个面容自从那日被带走之后,再未有半分音讯,连真正的名字都未留下。
新同学来的时候一脸怨气,上课下课都在睡觉,从不听课,也不与别的同学交流。陈教授提醒过几次,没什么用,之后便也不再管了。
饭桌上,母亲陈萱与父亲闲聊时谈起此事,说道:“孩子不愿意学,怎么逼都是无用,许家也不是普通人家,何必非让孩子走这条路呢。”
她语气中难掩惋惜:“其实我还挺喜欢之前那个女孩子的,聪明又好学。许家那个孩子真不愿意也就算了,把机会留给想学的人多好。唉,也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机会再见到她。”
郑予安听着这些话,心中被巨大的失落包裹,密不透风,闷闷地堵在胸口。
他无法忘记她被带走的那一天,前一秒还因为自己比他更快写完试卷而雀跃如意气风发的小将军,下一秒就因突如其来的变故慌了心神,脸色苍白,被带走时垂头耸肩,仿佛即将赶赴刑场的犯人。
这周来的不是她,他想,她以后也不会再来了。
唯一的交集断了,再也见不到她的失落和恐慌一日日增加,郑予安像被扔在茫茫荒野中一样茫然。关于她的信息,他只知道那天从那个女人口中喊出的名字,连对应的是哪两个字都不知道。
这种感觉很不好,郑予安不想再忍受。
所以下课之后,他叫住了迫不及待拎上书包就要走人的许嫣然,问她知不知道姜渺的家在哪。
听到他说出姜渺的名字,许嫣然脸上闪过心虚与紧张混杂的复杂神色,让郑予安很不悦。
“你找她干什么?”
“有事。”郑予安不欲过多解释。
许嫣然迟疑地说:“可是我不知道她家在哪……”
郑予安有些泄气,感觉心里的空洞越发扩大。
但许嫣然接着说:“不过,我知道她在哪所学校。”
*
周一轮到姜渺值日,放学之后她拿起扫把扫地。
一起值日的同学看了看她的脸,犹豫了片刻后说:“要不你还是先回家吧,我们做就好。”
姜渺没回应,也没看他,该干的活一样也不落下。
已经过去了一周,她脸上的伤痕消了一些,但看起来还是触目惊心。
在班上的时候,同学们的目光总会若有若无地落到她的脸上,好奇,探究,带着点畏惧。她察觉到以后,只消淡淡地回望过去,那些目光就会惊鸟一般四散逃开。
她以前身上也带过伤,就是这些伤痕,和她冷漠寡言的性格,让她如愿以偿远离班上各种圈子,离群索居式地学习。
只是这次她伤得比以前更严重,直接上了脸,连老师都无法视而不见。
班主任带教三年,对姜渺的家庭情况多少有些了解。姜渺是尖子生,学校重视,看到她受伤,班主任第一时间就喊她去办公室谈话。
班主任苦口婆心,言语中多是安慰劝抚,让姜渺相信他,相信学校,有困难要及时提出来。
姜渺只是摇了摇头,说:“不会影响我学习的,请您放心。”
报警也只是口头批评两句的事,学校又能为她做什么?周强是一个言之凿凿离婚就要让她们母女死无全尸的人,对这样的疯子,谁去招惹劝告都只会惹得一身腥。
谁也帮不了她。
姜渺身上有伤,一动哪里都痛,动作迟缓如老人。倒完垃圾之后,其他的的同学都干完各自的活回家了,姜渺一个人把东西放好,背上书包,锁上教室门,慢吞吞地挪着步子走出校园。
留下来做值日也是有私心的。她不想混在放学的人流里,在一众青春洋溢的白净脸庞中,突兀地露着自己一张青青紫紫的脸。
校门外已无多少穿着校服的身影,门口有几个保安正扎堆聊天,姜渺低头从他们身边经过。
夕阳半垂,路面被撒上金色余晖,拖长的影子像条尾巴连缀在身后,姜渺步履缓慢,被一道身影挡住去路。
少年身材颀长,身后披着霞光,面容因背光而看不太真切,整个人像是在光影交错之间突生的幻影。
一个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人,姜渺看着他,怔住了。
郑予安的眼神,从最初看到她的欣喜,很快转为惊愕,隔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灼热地落在她脸上。
惯常的冷静克制被瞬间抛诸脑后,他仓惶地跑到姜渺面前,伸出了手似乎想要碰碰她,却又停在了半空中,颤声问:
“你受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