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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9、第七十九回 ...

  •   一九八
      在我来到这个世界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我总是沉浸在所遭遇之事发生得突然、让人猝不及防的无力之感中。

      但后来我再想,才觉得每件事发生之前,其实都是有迹可循的。

      谢储忽然发狂那一日,我去找过曾煦,问他对此事有何看法。

      曾煦没有回答,反而问我:“陛下如何看此事?”

      若是旁人如此,我是会觉得他是在试探我的态度。但曾煦这样问,我就会想我可能又有什么遗漏。

      我知道,我不该将责任随便推到他人身上。但有些事情需要多想,有些事情,越想就越会出错。

      而许多事情的结局,就也在这多一分思量的瞬间一锤定音了。

      坦白说,那夜惊雨,谢储浑身湿透地抱住我时,我还是心有怜悯的。

      我从未见过那样的谢储,即便是当初抑郁不得志的他,甚至是谢修死时,哀痛疲惫的他,都不曾有那夜雨中的绝望之感。

      我在他怀中,一时竟觉得自己好像是溺水之人抓住的一缕稻草,被铺天盖地的绝望压得几乎不能呼吸。

      可我还记得,陆云暮落下悬崖时,我同他如今一般绝望。

      他又可曾怜悯过我?

      我的同情心来得贸然,于是去得也飞快。

      果然我已不似从前了。

      我平静下来,便能稳稳地回抱他,小声告诉他夜雨薄凉,再这样在风口站着,我与他怕是都要生病。

      等他微微松开手,我却凑上前,在他额上轻轻一吻:“小舅今夜别回去了,同朕一起睡吧。”

      我邀谢储同睡许多次,每每别有意味他也只是淡淡应允,但我这次邀请显然并无旁意,他看我的眼神却让我觉得如见虎豹捕猎,似乎要吞我入腹。

      直到灯火吹落,他一直用这样的眼神盯着我,一错不错。我压抑着心中异样之感,认真告诉自己:我让谢储为我的一举一动而牵动。形势转换,这次又是我赢了。

      可随之而来的却又是惶恐不安:他是真的被我吸引住了吗?我真的赢了吗?

      如果我赢了,那我还能赢多久?

      这天晚上,我与谢储没有其他动作,只是相拥而眠。

      但我听了一整夜他的心跳声,知道他并没有睡着。

      白日将升时我自床榻上起身,谢储还未睁眼。我在有行的辅助下穿好朝服,出门前稍稍犹豫,在谢储额上又落了一个吻。

      早朝时我坐在高高的龙椅上,阶下有礼部尚书偕数位清流言官痛哭谏言,高声称道谢岭一生成就,哀其骤然离世,国失栋梁。

      哭声入耳。

      我却想起清晨时我吻在谢储额上,他眼睫微微颤抖。

      我在想,这夜之后,我在谢储眼中又会是什么样的形象?

      一九九
      谢岭已去,我并不吝惜给他身后名,钦点了“文正”的谥号。

      谢储要扶柩归籍,临行前一晚依旧同我睡在一起。我被他拥在怀中细细亲吻,他低声问我:“臣此番回乡丁忧,陛下可会想我?”

      我脑中正回寰着他走后我该如何照计划处置他的“同伙”,便假装半梦半醒地哼了几声。他沉默一会儿,随后我却被他径直吻在耳侧,听见他悄声在我耳边道:“若陛下夺情,臣必不离陛下半步。”

      我登时便被吓醒,直愣愣地看着他。

      夜深光暗,我却依旧看得出他双目黝黑,此时正紧紧盯着我。我喉咙发紧,咽了好几下口水才发出声音:“送文正公灵柩返乡,兹事体大……朕怎敢放肆。朕想不想你,你还要来问朕?”

      他并不出声,我脑中一时混乱,只得找补道:“只是……人说,‘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我心中忽沉,莫名平静下来。

      我抬眼,也盯着他道:“莫忘了,你在会稽尽孝也是代朕尽孝,朕与你同心同德,你又何必怀疑朕?”

      我说“同心同德”时望见他瞳孔猛地一缩,我心中了然,稳了下来,而后便故作生气地背对他躺下。

      谢储抬臂撑在我身侧,长发落在我脸上:“陛下的意思是……”

      我装作羞恼,抬手按住他的嘴:“朕说得够直白了,你别再说了!”

      谢储却顺势抓住我的手,俯颈与我唇舌交缠。

      只是到底他还在孝期,一吻之后便也只能气喘吁吁地抱在一起。我听着他心跳如鼓,却又听见他柔声朝我道:“陛下许臣,臣自当以身许陛下。只是臣早已身属陛下,周身上下,便只得这一条性命……”

      我心中一惊:“乱说什么!”

      等了等我才回过神,想起自己刚刚说了什么,便又补充道:“别说这些话,朕……只想你好好的。”

      我搂住他的脖子,在他额上一吻:“朕等你回来。”

      等你回来,所有便也该倾覆了。

      这一天,我等了太久了。

      谢储走时已是深秋,不久便要立冬。

      宋小哥帮我拉拢中下层军官的计划已颇有效果,在我授意之下有几人合力上书,请旨阅兵以提振士气。

      当即便有文官反对,说劳民伤财,实乃逞一时匹夫之勇。

      但也有中层的武官想借机刷一下存在感:毕竟朝中久无战事,他们的存在感是一日不如一日,待遇也是山河日下。

      于是文武官吵成一团,陆宁站在前头老神在在,一语不发。

      我等了一段日子,看过许多本文武官互相攻讦的奏本,却也没见着陆宁上书。于是过了几天,我决定主动出手,在早朝上做了个和事佬:阅兵之事花费颇多,前些年好几处地方闹灾,近两年收成才好些,的确不宜大操大办。不如先开一场冬狩,以慰军心。

      便有武官当即跪地谢恩,声如洪钟,绕梁不绝。

      此势一成,随后便是山呼万岁,再有其他言语也都淹没在其中。

      这天下朝之后,我让有行提前着人拦住陆宁的马车,邀他商议准备冬狩之事。

      陆宁进到书房时我正在翻一封奏本,没等他说话我便先道:“陆卿来看,有位大人给朕出了道算术题,你帮朕看看,该如何解才是?”

      陆宁却并不上前:“臣不擅算术,不敢妄言,还请陛下恕罪。”

      我并不生气,只合上奏本,抬手扔到他怀中:“回去替朕好好算算,改日朕来问你。”

      我话音未落,便见有行立在门口朝我行礼:“陛下,彭相求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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