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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8、番外1 良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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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说良药一定苦口?
2030年11月23日。
明天就是谭千觅的生日,莫余霏还远在另一座城市,她是被舒嘉喊来处理一些事情的,紧赶慢赶才在下午六点前处理完。
“不吃个晚饭吗?”舒嘉本准备直接送人走,得了林笙的指令后转口问。
莫余霏摆摆手,“不留了,千觅明天生日,我得赶回去。”
“哦。”舒嘉低头啪嗒啪嗒就给林笙发消息,抬头从宽大的袖口中钻出几根手指摆了摆,“那行,再见。”
“回见。”莫余霏戴好围巾,转头钻进寒风中。
今天没有太阳,阴沉沉的天和寒风一样不招人待见。
她吸了口气,步履匆匆往车站赶。
好在一切都顺利,车也没有晚点。晚上十点出头,她站在了家门口。
思索片刻,她没去摸包里的钥匙,而是选择敲门。
这个时间千觅一般是在客厅看书。
她想象着谭千觅趴在沙发上,小腿翘着晃来晃去,还会时不时换个姿势,一会儿侧躺,一会儿横卧,一会儿又不怎么端正地坐起来,到这时候,她的腿估计还是不怎么老实,要搭在沙发边晃悠。
想着想着,眼角眉梢就情不自禁流出笑意,归心似箭的急切也化作轻而柔的期待。
听到敲门声后,说不定还要小小声嫌弃自己事儿多,明明带着钥匙还要她去开门,是嫌她行动很利落吗?
大概会一边嫌弃,还是一边来开了门。
这天气,弄不好还要从冰箱里捞出一瓶冰水贴在自己脸上,来“惩罚”一下自己。
只是想象,某人就将自己搞得春心荡漾了。
然而过了一分钟有余,门内依旧没有动静。
难道在房间?
她又敲了敲门。
等了几分钟依然没有动静。
巨大的恐慌将她裹挟,去摸钥匙的手也忍不住颤抖。
丰富的想象力能让她动不动就颅内高潮,也能让她因为一点风吹草动而担惊受怕。
打开门的一瞬间,她感觉自己的心跳停滞了。
房间里是黑的,千觅不可能在这个时间睡觉,就算睡觉,也绝对不会关灯,更何况自己还没有回家。
呼吸像是上了发条的机器齿轮一样,一卡一卡的进行着,喉咙与胸腔都在颤抖。
怎么可能?
千觅不可能出去的。这个时间节点,而且甚至没有告诉自己……
大脑不停地恐吓着她脆弱的心脏。
所有的表情与房间内的光线一般,陷入沉寂。
数不清的杂乱思绪奔腾而出,她无法处理,控制着这副仿佛不再属于自己的躯壳寻遍了整个房子,也没有找到人。
谭千觅真的不见了。
“嘟嘟嘟——”
电话也没人接。
她又去检查所有的通讯工具,确认的的确确没有收到谭千觅的短信。
膝盖一软,她滑坐到温软的地毯上。
那是为谭千觅准备的,方便她腿受不住了、累了,能随时坐下。
手指碰到地毯上柔软的绒毛,这想法让思绪更狂乱。
惊喜?
不可能。
最近没有任何迹象能表明千觅要做什么特殊的事。
她强行压下那些管控不住的思绪,给言律等人发了消息,而后去调监控。
暂时没有人回复。
监控只显示谭千觅主动出门了。
她枯坐半晌,忽然想起什么,冲进书房中,在书架最下层的暗格里找到了一块特殊用途的移动硬盘。
最后再找了一遍,又联想了任何谭千觅有可能会消失的原因,确认的确出了意外后,她把硬盘插进电脑中。
十分钟后,她打通夏鱼的电话。
“喂,莫余霏?干嘛?”
“千觅在你那儿吗?”她的语气和平常差异不大,只是听起来有些平。
夏鱼又不是谭千觅,哪会注意到这些细节,不明所以嗯了声,“在啊,怎么了?我刚把她接走没多久。”
“你们在哪儿?”她问完,又补充一句:“我回家之后发现她不在家。”
元明区东街301号。
“元明区东街301号。”夏鱼倒是答得利落,“你过来吧,正好我晚上就不用送她回去了。”
“好。”
电话挂断,莫余霏开车驶去。
等红绿灯的间隙,她失去聚焦的眼神落在空中,思绪弥漫过理智的山岗。
这是第一次谭千觅没有告诉她去向。
或者说,这是第一次她不知道谭千觅在哪里、在做什么。
这本身是一件很不可思议的事情,但等她仔细回顾时发现,还真是这样。
有意无意的,谭千觅总会让她知道自己在哪儿,在做什么。
她被宠坏了。
她感到失控。
可她又明白也许只是千觅遇到了出乎意料的事情。
但……
会不会是她厌倦了,厌倦了什么都要事无巨细、想方设法告知自己。
她是一个独立的个体。
她们并不是不可分割的。
这种认知让她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慌。
如若没有见过太阳,那她尚且还能忍受黑暗。
可经历过漫天花落的四月春光,哪里还愿意重新步入寒冬?
一念生万念,诸多想法压着理智,又被理智束缚,就此在脑海中拉扯。
绿灯亮起,她收敛神思,亦或者说是收束思绪,安静而认真地开车。
元明区东街301号,行车半小时就到了。
只是一个普通的院落,她拉开车门,透过漆黑的铁栅栏,看到里面昏暗灯光下静坐的人。
熟悉的身影抹去了大半的杂思,她松了口气,敲门进入。
是夏鱼来给她开的门,低声说:“谭千觅派出去的人找到刘毅磐了,尸体就在这家人地下埋着,你知道他吧?”
莫余霏又松了一口气,“知道。”
“我去吃口饭,你看着点她。”夏鱼仍是把谭千觅当成不能自理的小孩儿似的,嘱咐了一句才离开。
莫余霏点头,朝那个人影走过去。
明亮的灯光被拘束在旁边的房屋中,院落中只有昏暗的光线。
泥土被翻开,骸骨屈居其中。
旁边有一副临时支起的桌椅。
谭千觅坐在一旁的小椅子上,撑着脑袋不知在想些什么。
见有人来,转头看到是莫余霏,她愣了一下,“你提早回来了?”
莫余霏露出微笑,“嗯,总不会在外过夜的。”
谭千觅点点头,没多说什么。
莫余霏自己搬了椅子在她旁边坐下,也没有开口。
让这沉默与漫天的昏暗天光作祭,愿骸骨上曾栖息的魂灵安康。
几分钟后,莫余霏欲言又止,倒是谭千觅先开口了,是略带怅惘的语气。
但也不浓,像是落在桌椅上的尘埃一般,依附着这情景浮现出分毫。
“五年了,其实不太想找到他。”
“没有消息至少说明还有希望。”莫余霏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发,指尖落在她耳畔,久久没有挪开。
谭千觅一笑,“希望不希望的,谁说得准。”
她又看向坑中的骸骨,轻声:“等会儿就有人来处理了。”
“葬在城北墓园中吗?”
“嗯。”
“一直在找吗?”莫余霏犹豫着,到底没有把后半句话讲出来。
——我怎么不知道。
“是啊。”谭千觅收回目光,忽然稍偏了偏脑袋看向她,问:“怎么了吗?”
不然怎么会单单这么问。
“只是感慨。”莫余霏没将自己那不太正常的心理露出水面,转而寻了别的借口,“这么久了,得是多长情。”
谭千觅失笑,“长什么情,没有情,只是路过了他的人生,不记下来总归有点儿可惜。”
莫余霏没有再讲话了。
没多久,夏鱼回来,后面还跟了几个着制服的人。
目送他们离去,又和夏鱼寒暄几句,莫余霏带她回车上。
啪嗒——
车门刚合上,莫余霏正在系安全带,身上忽然覆了一片影。
她下意识抬手扶稳谭千觅的腰,免得她失力。
上方传来一声轻轻的笑。
光线本就昏暗,谭千觅又压在她身上,视线中就更模糊不清。
“好贴心啊莫莫。”
莫余霏不吭声,呼吸有点儿乱。
二人就差鼻尖碰着鼻尖了,凌乱的呼吸自然也被人察觉了去。
又是一声笑。
莫余霏还是不吭声。
压迫感低了些,谭千觅伏在她身上,呼吸落在她脖颈。
“赌气吗?”谭千觅含着笑意问。
莫余霏猛然反应过来,这一问一个不吭声,可不就像是赌气嘛。
“哪有。”她反驳,顺手把身上那只泛凉的手塞进自己口袋,“下次出门要戴手套。”
谭千觅还是说:“好贴心啊莫莫。”
莫余霏张口,在她耳廓上轻轻咬了一下。
盈盈的笑在车中飘荡。
“不好意思嘛,当时情绪有点儿起伏,加上你明天才回来,一时间没想起来告诉你。”
谭千觅果然猜到了她在想什么。
莫余霏轻轻嗯了声,满腹的话语止不住翻涌,最后只嘱咐:“下次跟我说一下啊,多担心。”
谭千觅笑一声,“知道啦。”
莫余霏瞥她神色,没有再多说,而是小声找补:“至少这种出门的,要让我知道你在哪儿啊。”
谭千觅在她脸上亲了一下,而后坐回去,摸出被遗忘了一段时间的手机,翻翻找找,终于从和舒嘉的聊天框中找到了一个软件包。
“喏,定位,在你那边也装一个吧,能看到我在哪,还有一些录音啊什么的权限,你要想开就开了,不过可能会有点儿……嗯,尴尬,万一我嘟囔个什么你也听得到,那……嗯,算了,你想开就开了。”
莫余霏愣怔,谭千觅笑笑,继续念叨:“出门的话,应该是会带手机的。之前找舒嘉姐做的,还没告诉你。”
莫余霏回过神来,看着被塞到手心里的手机,眨眨眼,转头看着谭千觅的眼睛。
恍然在昏暗的夜色中看到了太阳。
“不太好的。”她声音略干涩。
谭千觅稍挑眉,从自己领口中拎出之前莫余霏送她的项链,一句话没说,但其下之意不言而喻。
莫余霏眼神一颤,“你知道啊。”
项链里有芯片,功能远多于定位。
这比十几年前谭建成做的更过分,她知道。
加上谭千觅也一直很让她放心,所以其实很少用。
但她还是装了。
哪怕不经意间想起时会谴责自己。
谭千觅眼神一晃落回正前方,回收的弧度如涟漪般荡漾。
一句话也没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肩膀一热,换成旁边的人抱上了她。
莫余霏埋在她肩颈中,忍不住发出一声无意义的哼声。
谭千觅眼睛弯成了月牙,抬起右手摸她的头发,逗小孩儿似的,“莫莫乖。”
莫余霏哼唧,“这样会让我得寸进尺的,已经很恶劣了。”
“那要戒/断吗?”谭千觅笑盈盈反问:“还是做什么心理治疗?”
莫余霏低声:“强行戒……断,应该也可以的,这本来就不正常,我知道自己有点儿问题。”
“你觉得我不知道吗?”谭千觅仍挂着温和而轻盈的笑,反问。
莫余霏当然知道她知道。
她看向谭千觅,眼中的光被昏暗的光线浸染,随着主人眼睫的颤动,明明灭灭看不真切。
谭千觅欣赏了好一会儿,终于开口:“我哪儿舍得,这样就挺好。”
莫余霏如何能不心动。
她忍不住追问:“我甚至也害怕我哪天失控,你不怕吗?”
“我失控了你也不会失控。”谭千觅很信任她。
此前病变期间,莫余霏的心理状态应当比现在要差得多,但那种境况下却从来没影响过自己、影响到外面那堆所谓正事。
她比任何人都信任莫余霏束缚自己的能力。
“你已经在束缚自己了,我又何必加强这种约束,不如放纵。”
莫余霏沉默许久,才说得出一句,“可是良药苦口。”
“嗯哼。”谭千觅也知道这种情况大概做治疗才是正解,但是,就当作她们不正吧。
她凑过去和莫余霏接吻,含糊道:“那如果我不苦呢。”
莫余霏含含糊糊改了口:“谁说良药一定苦口,合适就行。”
谭千觅轻笑,笑音也闷在唇齿间。
旖旎蔓延到空气中,似乎连寒冬也成了暖春。
“笃笃——”
车窗忽然被敲了敲。
夏鱼纳闷:“还没走呢?督察队都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