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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天大的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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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诶,你找我什么事?”
梁近安摸了摸后脖颈:“我是看你玩心太重,耽误了帮我批改作业。”
“怎么会,现在走嘛,帮你看去。”她边说边往前走,“不过作为交换,你要教我几道数学题。”
“不在话下。”
梁近安看着封羽澄错题本上贴的密密麻麻的题目,心里一怵:“封羽澄,你确定这是几道?”他说着又捻了捻本子的厚度,“你是怎么在几天之内生产出这么多错题的?”
“不准嘲笑我!”
“行行行,我看看哈。”
这时,沈世沫用笔敲了敲他的肩膀。封羽澄也随着梁近安的视线看去。
“昨天的数学试卷可以借我看下吗?我没有。”
“噢,你没来嘛,我去帮你问老师要一张好了,下堂课要讲的。”
沈世沫点点头,不经意间看了封羽澄一眼,收回了目光。
梁近安走了,封羽澄半撑着脑袋,百无聊赖地在草稿纸上画圈圈。陆昊问她要不要玩五子棋。
所谓“五子棋”,是他们自己在纸上画上格子,用不同颜色的笔代表双方。
“没什么兴趣。”封羽澄撇着嘴摇摇头。
“梁近安呢?”路年年问道。
“帮沈世沫拿试卷。”
“看到了吧,关心只会转移,不会消失。”陆昊悄悄对路年年说。
“梁近安最近是有点忙。我这里还有几本漫画,看看?”路年年陪笑道。
“无心玩乐,只想学习。”
“你瞧瞧你说的是人话吗?”
“你看这么多错题,我像在开玩笑吗?”
陆昊说:“什么题啊,我帮你看看。”
“喏。”她把本子递给陆昊。陆昊翻了翻还是放弃了:“果然这种细活还是得梁近安来做,他有那个耐心。”路年年搁旁边眯着眼,若有所思。
她心里有分明的不痛快,却辨不清那是为了什么。算了,还是读读小说,与其心里不痛快,不如找点乐子再说。她一向深谙此道:只要带着情绪做事,总是能事倍功半。
她最近把大多数的心思都放在了功课上,很久没有读小说了,林慕星和顾时夜已经在书里等她很久了。
她慢吞吞地掀开到折角的地方,读了几行,发现前文忘得差不多了,于是又往前翻几页:林慕星确认了陈放对自己的感情,可是她却没有想象中那么高兴,因为她的心思好像被另一个人占据了……
十月份的启江市树还是绿的,江水冷清清地随着风荡出缕缕波纹。封羽澄穿了件单薄的衣衫,扎了一个辫子,不过临走前还是拆了,把头发轻轻捋了捋,随意盘起来。
她出门的时间还早,路边的餐馆里仍然在饭点。她想着就在路边走走打发时间好了。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突然传来女人的尖叫声。封羽澄回头看到一家新装修不久的面馆,不久后她看见沈世沫掩着面从里面跑出来。
封羽澄躲闪不及,还是被沈世沫看见了。站在她的角度想,这种时刻被同学看到会很难为情吧。
沈世沫看见她了后,大概是刻意放慢了步子,背着身往十字路口的方向走。
可是,她要去哪呢?
心里没有主意,但脚步已经在远远地跟着了。
沈世沫在一家药店前停住了,张望了很久,似乎还是放弃了进店。
封羽澄想了想还是上前了。
“沈世沫!”她本想假装是无意碰见她,话绕在半路了才想起来这样未免太过虚伪。“沈世沫,你去哪?”封羽澄注意到了她手掌上的擦伤,红红的一片。
“不去哪。”
“那你陪我去一下药店,”她看出来沈世沫的犹豫,“可以帮我选选吗?”
沈世沫终于接受了,她松了口气。
封羽澄在货架前假意挑挑拣拣,最后拿了碘伏和纱布。
两人走到店外的花坛边坐下来,封羽澄浅笑着说:“你能帮我试用一下吗?”
沈世沫伸出右手,上面除了有长年写字形成的老茧,还有一些疑似是长年干家务造成的茧子,指关节很突出,皮肤皱皱巴巴,很缺水,若不是皮肤底色白,很难想到这是一双少女的手。
封羽澄把背着的书包褪下来,拿出一瓶纯净水。
“忍着点。”她认真地看着沈世沫,随后拧开瓶盖,将水往她伤口处倒。纸巾擦过后,封羽澄帮她擦了碘伏,用纱布简易包扎了一下。
“要写字的手很重要。要小心点。以后可以多擦点润肤霜在手上,会好很多。”
“嗯……你吃饭了吗?”沈世沫说,“刚刚那家店是我们家的,以后你可以来。”
“好啊。不巧的是午饭我在家就解决了。以后可以去尝尝……噢,我很爱吃牛肉面的。”
良久,沈世沫看着她的眼睛,说:“大家都不和我说话,你为什么会愿意接近我?”
“不是的,你看梁近安不就挺照顾你的嘛。人和人熟悉是有一个过程的,你不要担心,你会交到很好的朋友。”
“我……真的吗?”
沈世沫的泪痕被风吹干在脸上。
封羽澄点点头:“肯定的。”
她注意到时间已经一点过十分了,便走到路右边绕回去。经过沈世沫家的店时,她默默记住了招牌。
余钦穿着宽松的卫衣在图书馆外等她。幸好没让人家等得太久,不然她要羞愧难安了。
馆里,大家都很有默契地学习或工作,互不打扰。
余钦往东南角指了指,示意她坐下,她便静悄悄地随他过去。
午后的阳光洒在桌上,触手是一片温凉。
她跟着余钦在书架间挑选。奇怪的是,她的心思却不在花花绿绿的书上。
以前,她通过书里的小纸片和余钦互相写信,因为不知道对方是谁所以从容自然。可是现在,他就在一米远的地方,毫无戒心地询问她这本书好不好,那本书要不要借,这实在虚幻得不像是会发生在现实生活中的事。
她目光涣散着,直到余钦的手指在她的肩膀上点了好几下才回过神来。
“怎么了?在想什么?”光晕正星星点点地落在他的身上,他微笑着,神情慵懒。
“可能是有点困,还没适应过来不午睡。”
“待会可以小憩一下。”
“嗯。就这本吧。”她随手抽出了离得最近的一本书,是凑佳苗的作品。
意识像跟她开了个玩笑,翻开书后,她倒完全沉浸在书里了,浑然不知时间的流逝。
余钦看了她很多次,试图引起她的注意,无奈对面的女孩毫无察觉。
一张纸伸了过来,封羽澄抬头看了余钦一眼,余钦点点头,她便仔细去看上面的字。是一张他的草稿纸,演算的笔势疏阔,看得出来他势在必得。在纸的一角,他用黑线围出了一个小角落:看得好认真啊。待会有什么安排吗?
她皱着眉,想了想:没有具体的打算。你呢?
封羽澄不动声色地把纸推回去。没多久,余钦又传来了:有一点点想喝一点点。
她笑了笑,表示懂了他的意思。又写道:稍等,我看完剩下几页。
余钦双手合十歪头做了一个睡觉的手势。
剩下的几个章节,她一目十行,却把结局回味了好几遍。从书中的世界抽离出来,她抬眼看了看那个少年。
头枕在左臂,后脑勺不安分地支起了几根头发,右手盖着眼睛,大概是为了遮挡阳光吧。嘴角擒着淡淡的笑意,许是梦见了什么很有趣的事。
余钦睡眼惺忪地打了个哈欠,半边脸因压迫而发红。
封羽澄往门口指指,于是两人都麻利地收拾好东西。
出了馆外,清凉的风吹在脸上,再困倦的心也都清醒了。
“你一向都很少说话吗?”余钦问。
不是很少说话,是面对你不知道说什么。人就是这样,在在意的人面前反而笨嘴拙舌,不会有魅力。
更何况,她能说什么呢?她能说的只有从前。可是哪怕在那些从前里,他们的交集也少得可怜。
很显然,余钦注意到了这段沉默,接着说:“怕你嫌我吵。”
“只是刚才看书太入迷了。我们两个约好了一起来,却没怎么说话,倒有点像在学校上自习。”
“可是上自习周围不会这么安静呢。”
她盼望着他早点结束这个没营养的话题,实在不想显得自己太无趣。
秦舒言在他面前就不是这样,那样地落落大方、应对自如。这究竟是因为秦舒言不在意他,而是他对她释放了包容的底气呢?
封羽澄见余钦点的是草莓奶绿,便出口问:“喜欢吃草莓吗?”
“喜欢吃草莓口味的东西,对单纯的草莓就无感。”
她一下来了兴趣,怎么有人口味这么刁钻。
余钦想了想,说:“这样的事还有,比如清炒白菜就不喜欢,但放在羊肉汤里的白菜就莫名好吃了。”
“看出来了,你喜欢口味层次多的。”
余钦大笑了起来:“谢谢你提供了一个优雅的解释。不怕你笑话,其实就是比较挑剔……不过人好像也是这样,单一就很没意思,混杂了一些其他的东西,才会更生动一点。”
封羽澄觉得此刻自己就像刚刚被采下来的草莓,新鲜且无趣。
余钦接着说:“我小时候其实不挑食,你猜我为什么不喜欢吃清炒的白菜?”
她挑起眉饶有兴致地看着他。
“小学四年级的时候,我记得很清楚。上午最后一节课是体育课,老师让我们跑四百米。不幸的是,我被分到了最后一组。刚跑完就反胃恶心,可是转眼就到了午饭时间。如果不吃,下午怎么有力气上课呢?更何况,我早上吃的也不多。没办法,我就忍着恶心像咽苦药一样吞下去,可是当吃到一口白菜时,我就忍不住哗啦啦全部吐了出来。所以后来,我碰到白菜就想起那回的经历,再也吃不下去了。放在肉汤里的白菜能吃,估计也是肉味和调料味盖过了菜味才能接受。”
余钦说起小时候,脸上挂着幸福的笑容。
她也忍不住回忆起来:“我小学的食堂有一种特别好吃的炸鸡排,不过也有可能是猪排,年纪太小,还分不清肉味。感觉比现在卖的都好吃,外面一层薄脆,不油腻,里面的肉也是入了味。我现在还能回忆得起那种口感。可是那个时候一个礼拜只能吃上一回,每个人的饭菜也是定量的,只能分到一块。我小时候身体不好,老是请假。只是轮到供应炸鸡排的那天,我一定会坚持上学。还有一种叫‘蚂蚁上树’的东西,现在知道了就是粉丝和肉末嘛,但那时真觉得美味。”
“果然,还是实体的东西更能证明一段时光的存在。我很惊讶,一种味道你能记得那么久。”余钦眼神清亮地望着她。
“确实奇怪。我的记忆力不算太好,但关于一些小的细节却不用太花心思就能记住。”封羽澄说着,把刚刚拿到的吸管包装纸撕开,试图优雅地插进奶茶杯子里,一次不行,塑料薄膜岿然不动,她又悄悄加了力,裂口处的奶茶液体飞溅出来。
她苦恼地看着被弄脏的衬衫。余钦拿过她手里的奶茶,把纸巾递给她让她擦擦,不过水渍已经迅速地洇湿在面料上。
她无奈地笑笑:“算了。幸好范围不算大。”
她烦恼的是,自己总在他面前有点狼狈。
封羽澄忽然想起来一件事:“当初那个元旦晚会,就是你也有表演项目的那个。我也报名了一个项目的。”她认真地观察着他的表情,期待着他有恍悟的反应。
余钦凝神,鼓励她继续说下去。
她叹口气:“那个时候不是每个人都穿得很体面来的嘛,我的衣服却不小心弄脏了,是吃饭的时候不小心弄上了酱油,很大的一片。肯定不能穿着它唱歌。我报名的是唱歌。只好在外面披了一件校服。”
说起这个,余钦的记忆却忽然清晰了,他记得当时有个女孩子神情不悦地唱歌,唱的好像是类似《外婆的澎湖湾》这种歌曲,但大家反应平平,因为上一场同学唱的是当时某热门电视剧的主题曲。她上身穿着校服,拉着拉链,下身却露出一截淡粉色的裙摆,和旁边衣着光鲜亮丽的女生截然不同。
“我以为是故意设计的。”余钦淡淡地说。
封羽澄按捺着心里的雀跃,刻意平静地说:“当时是觉得有点丢脸,现在想想真是没必要,又不是真的在舞台上表演节目。”
“对于小孩子来说是天大的事。”余钦从容不迫地晃了一下奶茶。
她必须得承认,一些话只有特定的人讲才好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