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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3、梁枕 ...


  •   正月过半,南州城雪霁云散,檐雪消融之时,宋晞一行浩浩荡荡踏上了北归之路。

      一个半月后,宿麦青青燕子飞之际,一行人抵达中、南两州边界,水路皆通、熙来攘往的清晖城。

      清晖城中万物齐,其中又以汇聚各州美食的轻舟路最为闻名遐迩。

      一早听闻轻舟路之名,难得路过,宋晞如何能错过?

      “前方那响云楼观之不俗!”追影急赶两步,又转过身道,“爷,不如去堂内小坐片刻?”

      姬珣垂目端量宋晞神色,颔首道:“也好。若有空房,在此地多住两日也无妨。”

      “是!”

      追影一马当先,急奔响云楼大门。

      “掌柜的?掌柜的!”

      一炷香后,归整完车马,姬珣一行迈进响云楼廊下,看清堂内情形,神情齐齐一怔。

      “追影,你赶客了?!”姬珣面色骤沉,大步上前。

      却见追影只身站在堂下,急得正打转,闻言连连摆手,转头朝他几人道:“爷,属下怎会如此无礼?只那伙计,你瞧,垂头丧气的,堂里又只他一人,属下进门许久,连口茶都没端来。”

      不怪姬珣误会,响云楼盘踞清晖要道,外表堂皇无双,内里却冷冷清清。除却打瞌睡的掌柜,臊眉耷眼的伙计,堂下只三两桌客人,晒着暖日,有一句每一句搭着闲话。

      追影分说因由的功夫,堂下唯一的伙计趿拉着步子,垂头丧气,精神越发萎靡。

      “他这是?”

      宋晞与他几人面面相觑,忍不住迎上前,放轻声调道:“这位小哥,莫不是家里出了什么事,还是有什么难处?何故唉声叹气?”

      “姑娘是外来的?”
      “姑娘不必理他,成日皆是如此……”

      一旁吃茶的客人看不过眼,摆着手相劝:“但请诸位体谅,楼里这么大地方,只他一名伙计,忙前忙后的,如何能不累?”

      “只他一人?”宋晞下意识看向柜台后方打瞌睡的掌柜,不解道,“莫非掌柜苛待,不愿多请些跑堂?”

      “并非如此!”

      那伙计虽满脸倦色,却并非不明是非之徒,听他几人议论起掌柜是非,连忙解释道:“掌柜待人宽厚,工钱给得也不少,以往我们楼里伙计很多,现下……”

      他下意识斜觑掌柜所在,缩着脖子小声道:“同乡与我说,西边山里有发财的路子,一日工钱抵此地三月,是以楼里的跑堂都另谋生路去了。”

      “发财的路子?”

      宋晞不及开口,追影已行至她身侧,笑着与那伙计打趣:“小哥何以不走?是顾念掌柜知遇之恩,还是有欢喜的姑娘在此?”

      “倒也不……”

      伙计搓搓手,眼里噙着窘迫瞄了眼掌柜,再度开口道:“不瞒诸位,小人本也想去,只我媳妇而今回了娘家,离我二人说定归家的时日晚了半月有余,至今杳无音信……”

      提起挂碍心上之事,伙计一声长叹,眉心再度紧蹙成了结:“不瞒诸位,小民整日神思不属夜不能寐,一半是楼中繁忙,更多是心系内子。”

      “原是如此。”

      宋晞轻一颔首,又追问道:“令夫人何方人氏?路途遥远,耽搁些时日也是有的,小哥莫要忧心。”

      “不算远。”伙计垂丧着头,神情越发忧虑,“家妻家住梁枕村,便在那中梁边界天水镇上游,左不过三四日脚程,却不知为何,今次耽搁了如此数日……”

      “中梁边界?”

      宋晞下意识回身。

      梁州毗邻中、南两州边界,而今春祀尚早,转道去一趟中梁边界耽搁不得什么功夫,只是……

      似知她心头盘桓,春光下的姬珣眉眼下弯,朝她轻轻颔首。

      宋晞莞尔,又抬头朝那一脸懊丧的伙计道:“若只在边界,我几人或会经过,不知令夫人姓甚名谁,家住梁枕村何处?我几人或能代青鸟替君送相思。”

      “当真?”

      伙计陡然抬起头,两眼放光道:“蒙几位大人关照,家妻姓孟,单名一个愉字,家住梁枕村东街。若是路过,只说夫君盼她早日归家便是!”

      “好。”宋晞颔首以应。

      **
      西梁去天不盈尺,十二奇峰自峥嵘。

      祈国梁州,北临北州,南依西州,东望赫赫中州。界内河道交错,地产丰饶无双。

      梁州地势险且毗邻三州,本该是兵家必争之地,又因背靠壮阔逶迤的西梁山脉,自祈立国至今,无外敌自此侵入。

      富庶安宁,偏安一隅。

      或许正因为此,永熹帝继位之初,皇后姜氏便极力斡旋,最终为自家兄长求得一份绝无仅有尊荣——荣封梁王,封地梁州城。

      ……

      中南两州边界,有溪涧沿西梁山脉逶迤而下,于地势低洼处汇成一泓清可见底的湖泊。

      因那溪涧发自高耸入云的西梁山,迢递仿佛天上来,当地人唤名天水涧。

      有城镇依湖而建,便是王青——响云楼伙计——口中的天水镇。

      而那梁枕村……

      宋晞一行抵达天水镇,入住如归客栈,多方打探后才知,梁枕村之名虽带个梁字,实际只是个天水涧上游的小山村,离天水镇尚有一段距离,遑论二三十里外的梁州城。

      太多人同去恐惊扰乡民,商议过后,姬珣让疾风追影几人留守客栈,与宋晞两人,趁天时未晚,沿天水涧迤逦而去。

      弯弯绿水绕阡陌交通,青青垂柳伴莺飞蝶舞。

      半个时辰后,金乌流连西凉山巅之际,两人抵达绿水环绕的梁枕村。

      数十户人家沿河而居。

      两人前方不远处,一弯圆月拱桥下,三两妇人正在淘米洗衣,家常闲话。

      “……真真晦气!”
      “谁说不是,只怪里正心善,要我说,就该把人赶出去!”
      “是这个理……”

      “大娘,今岁天寒,河里的水可还冻手?”

      妇人们你搭我一句,我应她一声,说得正兴起,陌生的声音自头顶上方落下,几人纷纷停下手中活计,仰头看向岸边。

      却是两名形容出挑的公子哥,年长些的一袭湖碧色长衫,修皙清隽,沉稳持重。开口之人一袭竹月色锦衣,眉目带笑,肌肤吹弹可破。

      照着余晖比肩而立时,真真如同丹青名手笔下的美人图,令人赏心悦目。

      “两位公子打哪里来?”

      打头的妇人看着欢喜,放下手中的竹篮,一面屈膝行礼,一面笑意盈盈道:“我们村偏僻,平日里少有外人来访,两位莫不是迷了路,还是来探亲访友?”

      妇人自称姓孙,生得圆脸厚唇,很是面善。

      宋晞——竹月色锦衣的小公子——看她亲切,颔首道:“孙妈妈好眼力,我二人并非本地人,来此地是为寻一位旧友。”

      “公子的旧友姓甚名谁?”

      孙妈妈举目环顾小河两岸,指着左右村舍道:“统共二三十户人家,我几人皆认识。”

      “不知村里可有姓孟的人家?”宋晞顺着她的收拾环顾左右,又朝她几人次第颔首,“我二人之友姓孟,单名一个愉字。”

      “孟愉?”

      孙妈妈神情一怔,没来得及应声,一五大三粗的妇人突然站起身,拉住她衣袂,朝对岸努嘴道:“就是他家!里正说过,她家姑娘名字里就带个愉字。”

      “什么?!”
      “孟铁匠家?!”
      “这……”

      余下妇人纷纷站起身,聚到孙妈妈身后,不时偷觑他两人,交头接耳,指指点点。

      宋晞两人眼神交汇,下意识蹙眉道:“几位妈妈,孟姑娘她……莫不是出了什么事?”

      妇人们齐齐一怔,你推我搡,挤眉弄眼,仿佛心照不宣,却皆默不作声。

      孙妈妈看不过去她几人扭捏作态,思量片刻,蓦地轻叹一口气,指着河对岸,抬头朝宋晞两人道:“两位公子可有瞧见门前张着白幔那户人家?”

      宋晞顺着她的手势望去,看清对岸情形,两眼倏地一颤。

      春风晚照杨柳岸,燕雀归巢蝶正忙。

      分明陌上花开春二月,一排错落有序的村舍间,一株灼灼其华的花树后,两幡白幔迎风招展,映着桃红绿柳,显得煞是刺目。

      不仅如此——宋晞眯眼再看——翩跹起伏的白幔下,摇摇欲坠的木门边,一名形容枯槁的妇人穿着新裁的丧服,顶着满头华发枯坐在夕阳下,仿佛与夕阳融为了一体。

      有乡邻路过,看不过去她的暮气沉沉,随口搭话“吃了不曾?”“节哀!”之类,她皆置若罔闻,一动不动。

      “那是?”

      垂在身侧的手微微紧握,宋晞不敢说出心头猜测,眉头拧起又松开,忍不住朝孙妈妈道:“孟姑娘家?”

      “公子若当真是为孟家姑娘而来,”孙妈妈怅然收回目光,一面颔首,一面开口道,“怕是来晚了一步。”

      “孟姑娘她?!”

      话没说话,宋晞喉头一哽,倏地抬起头。

      春风拂廊下,落英自依依。

      分明春水脉脉杨柳岸,风里谁人低诉:质本洁来还洁去,强于污淖陷渠沟。

      “孟姑娘她……”

      心上似压了一块巨石,宋晞忍着心口不适,紧蹙着眉尖道:“只是回家探亲而已,为何会……如此突然,莫不是发了什么急症?”

      “还不都怪林氏?”

      孙氏没来得及搭话,一高颧骨、深眼窝,带着几分刻薄相的妇人倏地走上前,嘴里轻啐一口唾沫,不怀好意道:“害人精!丧门星!克夫克子不够,刚回门的闺女也被连累!”

      宋晞神情一怔,定睛再看,除却黯然在旁的孙氏,后方那几名妇人或沉吟、或颔首,神态间竟皆写着认同。

      如此偏僻之地,被冠以克夫克子之名会是什么下场?

      方才遥遥听她几人似在议论把谁人逐出村去之类的话,莫非话题正中正是在那孟家阿娘?

      “孟阿娘她……”

      “话说回来,此事也不能怪林氏。”宋晞没来得及开口,那五大三粗的妇人一跺脚,一咂舌,瓮声瓮气道,“若不是她那游方老爹不安分,孟家如何会被连累?”

      “是啊是啊!”
      “谁说不是……”

      林氏的游方老爹?

      宋晞眼里藏着不解,望了望对岸,又朝她几人道:“敢问诸位妈妈,那林家阿爹做了何事?孟家之祸何以与他有关?”

      几人妇人倏地顿住话头,面面相觑许久,孙妈妈一声长叹,走上前道:“不瞒两位公子,林氏——廊下那位孟家阿娘——本非我梁枕村人。林氏的父亲,我几人口中的林家阿爹,名唤林苏叶,本是梁州城里顶顶有名的游方医。约莫两年前,林家阿爹去山里采药,竟摔死了……”

      宋晞眼里不解更甚,忍不住道:“西梁山陡峭,若是药材长在陡峭之地,发生意外也非……为何说是他连累了孟家?”

      “却也不是我等胡言乱语。”那长相刻薄的妇人按捺不住,连珠放炮似的开口道,“听我娘家的表亲说,梁州城都传开了,若非林大夫冲撞山神,林家何以灾祸连连?”

      “冲撞山神?”宋晞目光微沉,“什么山神?”

      “说的是旭南峰上有个山神庙,林大夫坠崖之地正在那山神庙下。”孙妈妈长叹一声,接过话头道,“林大夫自小出入西梁山,那日却出了意外。加上那之后,先是林氏一病不起,再是孟家相公——我几人方才说的孟铁匠——去山里祭拜时,青/天/白/日的,竟溺死在了河里。自那之后,林大夫冲撞山神之说便愈演愈烈……”

      西梁山脉十二峰,奇峰各孤绝。

      临近中梁边界之峰因形如神女望沧海,名作神女峰。孙妈妈口中的旭南峰乃十二至高峰,正在梁州城外。

      “溺水?!”
      “可不是?!”

      宋晞没来得及多问,那面相刻薄的妇人两眼一瞪,再度开口道:“孟铁匠没回来不算,不出两月,孟家小儿,名唤孟恒的,去天水镇一趟,竟被拍花子给拍走了!公子你二人初来乍到有所不知,梁州城人多眼杂,时有拍花子出入,我梁枕村却不同。”

      妇人转头朝向神女峰方向,一脸神往道:“村人有神女保佑,除却那孟家儿郎,不曾出过孩童丢失之事……”

      又闻“神女”,宋晞心一沉,眉头倏而紧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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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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