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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第 1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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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了一夜的雨总算停了,芦苇叶舌上的毛将雨水吸了个饱满,重重的垂落在池塘边,一滴水从叶舌上滴落下来,在水面上溅起了一圈涟漪。
此时天色已微亮,但寒意仍未褪去,薄雾漂浮在半空中,寂静的宅园半遮半露,有几分入骨阴森感。
小黑猫抖了抖身子的水,四只毛绒绒的爪子陷在湿泥中留下一排脚印。宅园里的猫儿很多,但都厌恶雨水,全部挤在一起蜷缩在淋不到雨的屋檐下互相取暖,那自由自在的小黑猫倒是成了个另类。
随着太阳升起,床边的烛光摇曳了两下,被浸灭在蜡油之中。
天一亮,蜡烛就刚好烧完,不多不少,不长不短,每次都是如此。
黄崖睡着后十分安分,他不仅没有翻过身,甚至就连胸膛上因为呼吸而产生的起伏都难以用肉眼察觉,如果九妹不是知道他睡着了,恐怕会以为他已经断了气了。
九妹自醒来后就一直无法入睡,她只要一闭上眼睛,大片大片的画面就涌入脑海之中,最为醒目的就是钰儿和丁灵趴在床边盯着自己看的画面。
她便打算趁着时辰还早回去了。
九妹穿戴好衣裳正准备离开房间,她下意识回了个头,就发现黄崖不知何时醒了,正倚在床头看着自己,也许是因为睡意还未消退他的眼睛半耷拉着,眼瞳漆黑一片,显得有些无神。
“大少爷……我走了。”九妹道。
九妹为了避免被人发现自己不在房内,离开时特意将门窗反了锁,自己挂上去的窗帘也遮挡的严严实实,整个屋子昏暗一片,有点阴森森的让人不舒服,她一进屋就走到窗前掀开简陋的帘子,又用力向外推开窗。
外面窗沿上蹲着的缩成一团的麻雀听到动静纷纷张开翅膀飞走了,九妹推开窗户,带着点寒意的风吹了进来。
“你这姑娘怎的又是一夜未归?”突然一个人头从下方冒了出来。
“啊——”九妹被吓了一大跳,惨叫出声。
“嘘嘘嘘——”胡竟连忙将一根手指竖在唇前示意她安静,“小心把人引来了!”
九妹惊魂未定地抚着胸口低声怒斥,“你怎么总是这样一惊一乍的!还有,蹲在人家窗边做什么,别做这种令人觉得冒犯的事!”
“你人不在,我不能又私闯民宅,只好在外面等着喽。”
“又?”九妹注意到一个不大恰当的用词,眉头皱起。
“咳咳……”胡竟赶紧转移话题,“不过幸好你不在,昨晚这附近怨气极重,我做了一宿好久的法术也没能淡去半点,估计你的左右邻居这几天会受点罪了。”
“会怎样?”
“放心,死不了,顶多发点烧。”他打了个哈气,像没骨头一样靠在窗户边墙壁上,“困死我了……话说你昨天到底干什么去了啊?”
九妹不愿道出实情,“我去关系好的姑娘屋里住去了……”
说道这,九妹忽然想起一件事,她脸色瞬间正经,“夜晚的时候我看到钰儿和丁灵了。”
话音还未落,就听见胡竟带着惊讶的声音,“什么?真的假的?!”
“不会有错。”九妹道。她思索了一晚上,趴在床边的两个身影无论如何也不像是假的,她听说过人在撞鬼以后会出现记忆模糊的情况,似乎是因为惊吓过度的原因,再者丁灵已经死去,她所被九妹看到的模样是死时的幻想,身上的水滴也是假的,自然无法将床铺沾湿。
她道:“我实在不明白,她们为何要来找我……”
胡竟低头思索片刻,而后又问:“你还记得什么吗?”
九妹微微颦眉,在脑海中搜刮许久,在她以为无法回忆出什么的时候,忽然一抹记忆浮现出来,“对了,当时钰儿说了很奇怪的话,她先是对着我颠来倒去的念叨好久,然后在离开都丢下了一句——小心。”
“小心?”
“不错,小心。”
胡竟说:“她没再说别的了?”
九妹摇头。
见对方许久都不开口,九妹不禁有些许焦急,“我与他们两人交情并不深,平日里也不喜欢干人闲事,从没落下过人情……”
听到这胡竟的右手握拳一锤左手掌心,“你这么一说我明白了。你是没落过人情,但他们想让你欠下人情债。”
“什……什么意思?”
“她们来特意提醒你小心谨慎,说明近期你确实会遇上事儿,但同样的,若是你躲过去了,那就得还人情。”胡竟抱起胳膊直摇头,“不过她们想找人帮忙,怎么会看上你呢?你细胳膊细腿的,虽能文但不能武,一点作用也起不上啊。”
九妹并没有在意他的调侃,只自问:“帮忙?我能帮什么忙?”
胡竟道:“对于这种在世间徘徊的冤魂来说,只有让凶手血债血偿,她们才能怨气消散步入轮回道。”
血债血偿……九妹大惊,她怎么做的出杀人这档子事呢!“如果我不照做,会怎么样?”九妹问。
“被她们报复,轻则失魂落魄,重则丧命。”
这简直就是强买强卖啊!九妹的脸刷的就白了,“道长,你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帮帮我?”
“我是能帮你,但帮得了一时,帮不了一世。”胡竟无奈摇头,而后又一拍她的肩,“你换个角度想,这就是缘分啊,俗话说的话,大道就在脚下,你帮了她们就是积攒功德,那离大道还远吗?”
九妹:“你这话说的乱七八糟,东拼西凑的。再者我对于大道没有兴趣,并不想趟这趟浑水。”
虽是这么说,但九妹清楚那两人已经缠上自己了,若是不如她的愿怕是要缠自己一辈子的。事已至此,别无他法,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胡竟看出她的为难,喂她吃下一颗定心丸,“放心,遇到什么困难我尽力会拉上一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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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灵的死和黄堰有关,这是既定的事实,但仍然不能确定凶手就是他。
关于杀害钰儿的凶手没一丁点由头,不仅如此说不定黄夫人还在怀疑自己呢,唯一能够知道的就是她的死与哑神有关。
话说回来,丁灵的死也和哑神脱不开关系。
那么,只能从哑神下手了……
这又不是绕回来了吗!
九妹一阵头疼,她真的很想奔跑到湖边大声质问到底是谁杀了你们,但她不能这样做,会不会被当成疯子另说,她也没那个胆子。
她将手插进头发里用力揉搓,直到头发变得杂乱不堪全部打成结才罢休,九妹仰头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真是令人心烦,要是那两人等不及了找上门来那可怎么办……她的眼睛突然一亮,将柜门打开,把放在里面的哑神拿出了来。
哑神好歹也算上的是真神,这东西虽然看着粗制滥造但作为神像肯定带有原身的部分法力,多与少没关系,对付邪魅能够足够了,再者她也不想哑神抹杀丁灵和钰儿,只希望他俩离自己远点罢了。
九妹把神像放回窗台上,又将扔在角落里的香器捡起来擦干净插上线香用作供奉。”
“我不求别的,您只要让那些家伙不进这间屋子就行,要不然我是真的没地方呆了。”她弯腰跪拜,“我也不能总去大少爷那躲着,他本就身体抱恙,若是我把邪气带给他,那可就糟糕了。”
九妹将一小碟子糕点放在神像旁,下人每隔三天能领一次糕点,这些糕点虽然模样普通但味道惊艳,对于本就喜欢糕点的九妹来说更是食指大动,这是她认为自己所拥有的最适合做贡品的东西了。
哑神喜欢吃糕点,她记得。
但“喜欢吃”……这个说辞说的不对,哑神清心寡欲,作为神明无欲无求,他不吃任何东西。九妹吃他的贡品时会因为愧疚而选择分一半给他,大多数情况下哑神都是婉拒的,唯独面对带有甜味的糕点才会尝上一口。
到晚上的时候九妹的心里还揣着惧意,总担心半夜醒突然看见那两人在自己的床前站着,直到半夜三更都不敢合眼。
就在她撑不住要睡去的时候,突然听见湿答答的声音在屋外游荡。
九妹的屋子不算大,小床紧贴着墙,头朝着正东方向摆放,左边不远处就是窗户,屋外有什么声音她都能听的一清二楚。
她双臂撑着床面坐起身,抱紧膝盖把自己蜷缩成一团。
湿答答的脚步声在她屋外绕着圈。
九妹的脸吓得煞白,大气也不敢出。
不知过了多久,那脚步声才消失,但九妹不知道她们到底走没走,仍然不然入睡,就这样纠结了许久,还是秉持着敌不动我不动的策略。
屋外只有微风拂过树叶的沙沙声,除此以外什么都没有,床头的烛灯火光摇曳,红油一滴一滴的向下滑落着,蜡烛从长变短。
九妹困的眼皮直打架。也许离开了吧……她这么想着,一直紧绷着双肩耷拉下来。
但就在她刚放松神经,就听见咔哒咔哒的声音,是有谁在扣着窗户间的缝隙。九妹的鸡皮疙瘩顿时全都竖起来了,她跳下床,用发软的双腿在屋里来回走着寻找可以用来格挡的东西……她翻箱倒柜许久才找到一根两尺长的木板,虽长但窄,份量不算轻,似乎可以用来插在窗户的把手之间当做横木。
声音在持续了一会后又停下了。
九妹正两手捧着木条,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窗户的方向,她咽下一口唾沫,深吸一口气,极为缓慢地迈动脚步……
而就在她的左脚踏上地板的刹那间,伴随着一声木头被掰断的声响,冷风灌了进来,窗户竟然被硬生生掰出了条两指宽地缝隙缝,一只湿漉漉青黑色的手搭上了窗户边缘。
九妹当即被吓的头脑发昏,下意识举着木板朝那只手砸了过去,可她的攻击没有起到丝毫的作用,眼看窗户越开越大,鬼手就要钻进来时,却像是遇到了什么阻遏一般顿住了。
九妹的视线下移,发现在它前方不远处就是哑神的神像。
鬼手停顿了片刻,从窗边消失了……
九妹感觉心脏卡在咽喉处不上不下地难受至极,她等了许久,在确定那家伙不会在回来了以后,快步上前将窗户关上。
窗户已经坏了,几乎是摇摇欲坠,九妹将木板插入两个把手之间,算作心理安慰。
香器里的线香早就烧尽,九妹又上了柱香。
“谢谢您。”九妹跪在神像面前仰视着她,“您出手给予了我庇佑……”
她正说着感谢的话,蓦然意识到自己此时此地的处境,现在她已经不是上辈子的她,哑神不会再不求回报地保护她了。
九妹说:“今后还需要您多多照拂。我会每日都为您上香,一天不落,贡品也是如此,您看可好?若是想要代价……除了魂魄以外,您尽管拿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