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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潮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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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场雨来的快,去的也快。
西苑烛火通明,等宫人引着赵景之穿过游廊,容钦南早已在殿门口等着了。
“景之,你来了。”
他一见到人,便上前去迎。
“臣拜见殿下。”
“你与孤之间不必繁文缛节。”
容钦南将他扶起,语气爽朗。
二人入了席,推杯换盏一番后,容钦南这才道出此番邀赵景之进宫的真实用意。
言罢,还特意停下看他的反应。
赵景之抿了口已经微冷的黄酒,对于方才的话好似没有太大反应,只是垂下的鸦睫正好遮住愈来愈深的眸光。
“殿下当真要如此做?”
过了许久,容钦南等得失去耐心,他才隐隐带着笑意丢下这么一句。
可眼底无半点笑影。
“是啊,现下有人弹劾萧氏,岂不是个好机会?如今朝堂大半兵权尽归镇国侯府,孤始终夜不能寐,于心不安。”
当年萧氏与赵氏给先帝顺利登基出了不少力,双双封侯。
但与半道出家的赵氏不同,萧氏自祖上出过不少武将,备受倚重,如今萧净与萧负雪更是朝廷中流砥柱。
容钦南是怕功高震主,即使镇国侯府谨小慎微,但今后的事情谁也说不准。
若是有朝一日在北境拥兵自重,朝廷难免不会元气大伤。
这对他来说,是根扎眼的刺。
还不如尽早拔去。
“快别说这个了,如今你已归京,孤的皇妹该高兴的夜不能寐了。”
他所说的皇妹正是一母同胞的岑钰公主。
儿时便喜欢缠着赵景之,走在哪里便跟在哪,后来少女情窦初开,更是痴缠不放。直到三年前他远赴南疆才肯罢休。
赵景之闻言,浮起一抹浅笑,瞥着杯中散发着冷香的酒。
“臣斗胆问殿下一句,事成之后萧氏结局为何?”
容钦南顿了顿,“削爵夺位,归还兵权,孤还没心狠到要让其家破人亡。”
赵景之颔首。
却又听容钦南道,“景之,你该不会心软了罢?”
他淡淡一哂,清冷眉目覆上一层霜寒。
“怎么会?只是替殿下可惜……”
“可惜什么?区区一个萧苓罢了,以后侯府败落,若她识趣,做个姬妾倒也不错,你说呢?”
容钦南话里带了两分讥诮。
赵景之眉头微蹙,再也无言,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
翌日清晨,天边燃起一层朝霞。
萧苓睁开眼,这才意识到自己靠着墙壁睡着了,若不是眼前陌生的床榻以及昏沉的身体,她还以为是做了场梦。
她很快反应过来,昨晚赵景之并没有回来。
否则不会如此风平浪静。
她将衣裳匆匆穿好,只是一低头便看到脖颈处几道红印,在洁白肌肤上很是显眼。
萧苓系着纽扣的指尖顿了顿,耳根瞬间红透,即使再不经人事,也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几乎是本能,她将领口往上提了提,遮住了那些暧昧的痕迹。
同时,萧苓心跳如鼓,也不知道赵景之会不会遵守承诺救她父兄。
若是不救,她该如何……
祖母因此事已经卧床不起,府中上下人心惶惶,若事无转机,侯府岂不是从此败落?
容钦南……
她脑海忽然闪过昨夜他与萧柔依偎的场景,心口又是隐隐钝痛。
三年前中秋夜宴,圣上酒酣兴浓,将她指给太子容钦南,约好等太子及冠便成婚。
帝后就容钦南一个皇子,其品行高洁,人也是端方如玉。
她还记得筵席散后,赴宴的人无不对她恭贺,就连平时与她不和的萧柔也笑语盈盈。
所有人都觉得这是一桩好婚事。
容钦南对她好的人尽皆知,就因她夸了句城南桃花颜色好,他便打马越过半个京州去折一束桃花枝相赠。
他与萧柔很显然是在一起很长时间了。
可她竟毫无察觉。
不,或许是有蛛丝马迹,比如萧柔每每赴宴脸色微红,抑或是一月之中总有几日是晚归的。
祖母向来疼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
如今想来,处处都是疑点。
这些只要稍加掩饰就不会如此明显,而萧柔如此坦荡,或许就是等着有朝一日让她亲眼发现罢?
可她像是被束缚在一张用温柔织就的网里。
萧苓忽然闭了闭眼,想将这些纷乱思绪抛之脑后,却听殿门开启,似有脚步声传来。
“萧姑娘可一夜好眠?”
赵景之嗓音沉沉,绕过屏风,低眉看着萧苓从床榻上起身,尽管她垂着头仍能看出脸色不大好。
“世子……”
云鬓微松,身姿瑟瑟。
他在她面前站定,正好有一缕从窗外沁进的霞光照着他的眉稍,像是要将那眼底的冰霜融化。
“萧姑娘要怎么回侯府?外头那帮人可还是在搜查……”
他话止住了半截,但萧苓听的明白,他并不想再留她。
可是父兄……
她抬起头,心间笼起巨大的绝望。
赵景之目光沉沉,视线落在她那被咬破的唇瓣上。
“你是在担忧你的父兄?还是在怨本世子?”
萧苓摇头,她有什么资格怨恨任何人。
就算是容钦南,她也无法怨他背叛了她。
而赵景之,她更怨不得。
下一秒,她的下巴就被他攥起,似乎是想看她是否在扯谎。
可她脸色苍白,眼神里更多的是认命。
“今早圣上传来口谕,由本世子审理此案。”
他的声音淡淡,就像在讲述一个无关紧要的事实。
萧苓抬起微蜷的睫羽,似是不可置信的看着他。
但很快反应过来,赵景之此番回京述职,想来是得了圣上的赞赏,把这样一桩棘手的案件交予他,也是理所应当。
如此说来,此事还有转机。
她目光中有犹疑,更有隐隐的期待。
谁料赵景之突然松开手,后退半步,与她拉开距离。
“一盏茶后,随本世子出宫。”
萧苓讶然,但也想到东宫不宜久留,若是不跟着他走,单凭自己出宫还得费番功夫。
赵景之转身,很快便走出屏风外,她只能看到一角白边。
未等她反应,却听他带着讥诮,轻声道:
“履行你昨夜的承诺。”
——
绿树蓝天,红墙黛瓦。
因昨夜下了场雨,空气仍带着潮润。
马车缓缓驶动在宫道上,就快驶出朱红宫门外。
就在此时,从后方传来清脆的女声。
“景之哥哥!景之哥哥……”
轿夫请示马车内的赵景之是否要停下,他唇角扬起若有若无的冷笑,只是“嗯”了一声。
风吹起轿帘一角,借着一缕天光,他看着跪伏在脚旁正隐隐发颤的萧苓,忽然神使鬼差用指尖轻抚那光滑脊背的朱砂痣。
惹得又是一阵轻颤。
帘内很热,加上潮润的空气愈发燥热。
他垂眸看着那因潮热而发红的肌肤,俯下身,薄唇擦过她的耳畔道:
“嘘,你应该不想让人知晓,你现在是在本世子的轿辇罢?”
四周都是巡视的御林军。
这是要挟,也是告诫。
萧苓感受着那股灼热,眼底不知不觉中蓄起细碎的水光。
唇齿中不禁溢出轻吟,但很快便止声。
攥着裙摆的手指用力至泛白。
马车很快便停下,而身后的人也很快追上。
明眸皓齿,眼里眉梢满是天真。
来人正是容钦南的皇妹,岑钰公主。
她昨日便知晓了赵景之回京的消息,只可惜他先是去了父皇的勤政殿,而后又是东宫,她寻不到机会去见他。
好容易等到天明,又听皇兄道赵景之要出宫回府了。
因此她才如此急切,终于赶在出宫前见到他。
“景之哥哥。”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撩开轿帘,露出一张淡漠疏离的脸来。
正是她朝思夜想的熟悉容颜。
“公主,可有要事?”
他的声音稍冷,细细听去似乎还有隐隐的不耐。
萧苓紧紧捂住唇,感受着一阵又一阵如潮般的战栗,又怕被帘外的人听去,只能死死咬着牙。
帘外的岑钰听着如此冷漠的语气,一张小脸涌起委屈神色,但又转念一想,他才从蛮荒之地回京,想来一时还未习惯。
心中的气很快消散大半。
“景之哥哥,有空一定要来绮绣宫看看,宫里新贡了不少稀罕物。”
少女的脸上藏不住事,笑容如春日暖阳。
她看着赵景之的脸,满眼期冀。
却见他毫无情绪的唇角忽然扬起一抹不易察觉的淡笑。
不再尖锐,不再冰冷。
光打在他极俊美的侧脸上,使得那双凤眼愈发深邃。
她顿时雀跃起来,想来这就是应允了罢?
也不等赵景之回答,忙道:
“届时景之哥哥一定要来!”
说罢,便往后走了两步,要登上后面停着的马车。
却听到极轻的一声“唔”。
暧昧、潮湿,似乎夹杂着嘤咛。
湿热的痛楚瞬间游离在萧苓的四肢百骸,随着轿帘垂落,她无力的攀在赵景之的膝头。
极薄的里衣已经被汗浸透,她的身子愈发昏沉,往外渡着热气。
应该是昨夜里淋了雨,烧起来了。
马车又缓缓驶动起来。
车厢内光线昏暗,她迷蒙着一双眼,无暇顾及眼前的荒唐与凌乱,只想沉沉睡过去。
可赵景之并不顾及她的倦意,箍着她的细腰一把坐在了他的膝盖上,另一只手托起她的下颌。
看着她微微失神的双目,细微的颤音,与那红透的唇瓣。
忍不住用手拭去她眼角不自觉溢出的泪水。
低声道:
“侯府之事,本世子会认真考虑。”
他继而俯下身,从绵软的地毯上拾起一张如雪的白帕。
鲜红印记,恰如寒梅绽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