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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番外——威将军 ...

  •   昏黄厚重的背景色中,一个身穿铠甲、腰佩长刀的男人从暗处慢慢走到光亮中,沉厚古朴的解说女声缓缓响起:“每一个值得被盘点的武将,他们的一生,总是在兵荒马乱中,仓促上演。周芽,名如蒲草,身比高山,黎朝三分之一的疆土是由他打下来的,他与赵念恩并称帝国双璧。黎太/祖定鼎天下后盘点功臣,他仅次于陈赢,位列开国第二大功臣,名列云霄阁。”

      这是一档介绍黎朝历史的科普类短片,当代人对历史,尤其是有争议的历史人物充满兴趣。短片用电影手法,再现了那个恢弘的时代。

      片头隐去,正片镜头却是从一棵树开始的。枝繁叶茂的大树下,有一个发虚皆白的老人坐在树下椅子上。通常情况下,树荫、老人、温和日光,应该配一把摇椅,把颐养天年表现得淋漓精致。可是,在这棵树下,放着的是一把交椅,老人黝黑的脸上爬满了老人斑,可他的脊背仍然挺拔,他端坐在椅子上,静静擦拭自己的佩刀。

      一个穿着文官服饰的中年人跪坐在他身旁,手里拿着细管毛笔,面前矮桌上铺好纸张、压好镇纸,随时准备记录。

      “卫国公,是陛下令臣来为您立传的。太/祖、世祖都命人给您做传,可您什么都不说,史官也只能根据旁人的说法著书。这次是您答应了亲自讲述,陛下欣喜,才令臣前来的。”这是一位史官,他的祖父、父亲都是史官,也曾将卫国公周芽的事迹书于笔下。

      “我要死了。”光亮如新、能照出人影的佩刀回鞘,卫国公语出惊人。这仿佛在解释为什么这次,他要接受史官的询问。

      史官正襟危坐,意识到这是个难得的机会,他用目光示意自己准备好了,请卫国公开口。

      然后是一片静默,史官跪坐得腿麻,不舒服地挪了挪腿,想起卫国公生性沉默寡言,早年还有人传说他为人痴傻,恐怕不知如何开口。史官试探着道:“臣来问,您来答,可好?”

      老人点头,白色的碎发在日光中像老虎的胡须。

      父祖三代都做史官,祖父、父亲都没从这位蚌壳嘴里问出辛密,自己恰逢其会,必须大展身手!

      史官高声问出自己最感兴趣的问题:“您的长寿秘诀是什么?”

      对,就是这么朴实无华,史官最感兴趣的就是长寿秘诀!

      卫国公可是战场上拼杀出来的人物,都说瓦罐不离井口破,将军难免阵前亡,一个武将活到如今八十五岁了,与他同期的文臣都死光了,矮他一辈的朝臣都驾鹤西去了,他还活着,头脑清楚、身体健康的活着,离谱不?要说没有养生秘笈,史官是不信的。

      “不知道,就是不死。”周芽的回答平静而诚恳。

      没有秘籍,不养生,就是活着,阎王不收,有什么办法?

      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史官的无语和气闷,史官收敛心神,终于步入正题:“太/祖起于微末、匡扶天下,一生识人善任,只遭受过两次背叛,第一次是你的兄长周荣。当时太/祖几乎丧命,为什么你还能取得太/祖的信任?君臣之间,当真没有嫌隙吗?”

      史官的提问是正常人的思维,任谁处在当年君臣的立场,都会忍不住心里嘀咕。

      卫国公周芽依旧平静:“大哥没杀我,我就不反。”

      史官追问:“要是太/祖猜忌您呢?您就不担心吗?”

      “他杀,我反;没杀,不反。不担心。”卫国公说得很认真。如果君主杀我,我不会引颈就戮;君主没有杀我,我就不会反叛。完全不去思考其中弯弯绕绕,丝毫不为此担心忧惧,无端内耗。

      镜头从老年卫国公平静的双眸中慢慢虚焦,镜头变成了一座府邸马棚。

      只穿着兜裆布的两个幼童在马厩中干活,字幕标注了他们的名字:幼年周荣、幼年周芽。

      周荣和周芽沉默干活,被管事辱骂、责打,幼年李胜金用金银贿赂管事,给周荣周芽递上一套粗布衣裳,带他们在一个空旷废弃的院子里读书习字,用树枝在沙地上书写。

      镜头一转,少年周荣穿着戎装追杀少年李胜金,李胜金死里逃生,立即攻打江夏,先锋大将就是周芽。

      镜头俯拍,雄伟的江夏城坚如磐石,周芽穿着盔甲身先士卒,周围是箭矢、炮火,城头有滚木和巨石砸下,周芽面容稚嫩,神色却刚毅坚强,他身后慢慢有士兵倒下,自己身上也多出许多伤口。

      镜头旋转,在他身后,穿着白衣的督战官肃穆极了,字幕指明他的身份:少年韩书楼。弓箭手、刀斧手准备就绪,一旦先锋军有投降、叛逃的迹象,立刻杀无赦。

      与之相对,江夏城的另一边,埋伏在一旁的陈赢问李胜金:“主公,还不打吗?”

      “再等等。”

      视频里出现了铜漏滴水的声音,仿佛敲击在人心上,渲染出紧张压抑的氛围。

      突然,视频里的人动了,李胜金下令燃放焰火,被敌军扑到在地险些丧命的周芽被亲卫拖开,大战进入高/潮。

      旁白在这个时候想起:“周芽生前封卫国公,死后谥号威,猛以刚果曰威;强毅信正曰威;服叛怀远曰威;赏劝刑怒曰威蛮;夷率服曰威;信赏必罚曰威;黎太/祖称他为勇将军,威、勇二字贯穿他的一生,而我们现代人评价他还要再加上纯粹这个词。”

      大战无声,旁白动人。

      “周芽勇敢,一往无前,在唐末几十年的战乱中,多次以少胜多,凭借个人勇武,改变战争局势。他从早年开始,一直担任新兵都头,身兼教练员、监督员,大黎很多将领都是从他手中训练出来的,包括后来与他并称双璧的赵念恩。”

      “周芽赏罚分明,做主帅从不贪墨手下军功,不因人情、私心而在报功书上有所偏颇,即便对待外族将领、降将、叛而复归的将领同样如此。正因他公平、持正,即便是敌军将领也钦佩他。”

      “周芽纯粹忠诚,从不无端内耗,在他的兄长叛逃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内,关于他是否忠诚的争论持续了很久。但是黎太/祖信任他,他就从不因此多心。翻开史书,每一个离间计都简单地令人发笑,可那些人杰就是看不破。真的看不破吗?当你身处其间,迷雾就笼罩过来,没有大智慧的人,看不破,身死道消。”

      “勇武、威严、纯粹,好一个威将军!”

      短片里的周芽换了打扮,变成一个中年人,他此时已经功成名就,身上铠甲越发精美,身后跟着高大挺拔的禁卫军。周芽带兵围住一处府邸,仿佛能听到火把在黑夜中燃烧哔啵声。

      轰得一声,大门被撞开,兵士如潮水一般涌入。镜头飞过院墙,扫到院中站着一个中年人,披头散发、神情癫狂,他穿着一身中衣,脚下有黏腻的鲜血。身边躺着很多尸体,有妇人、有小孩,这是他的妻儿,都是他杀的。

      “哈哈哈哈!周芽!居然是你,当真是你!你以为你有什么好下场,我的今日就是你的明日!”那个中年人癫狂大笑,手中长剑滴血。

      中年周芽依旧平静,他看看地上躺着的人道:“陛下说不牵连家眷。”

      “他说我就信吗?背着叛徒的名声苟活,还不如死了干净!”那个中年人仰天大笑,笑着笑着却哭了出来:“陛下!陛下!你为何不听臣的忠言,你是在自掘坟墓啊!萌靖,萌靖,你劝劝陛下,乱世行王田、分田地就罢了,天下太平,治国总要依靠百官。陛下把庶民抬得太高了,那些科举入仕的官员,谁不是先吃饱了肚子,再说抚民理政。陛下掘了天下士族的根,就不要怪天下人掘他的墓。”

      周芽平静的看着他发疯。

      “萌靖,你就不担心吗?陛下如此作为,日后你也会被打落尘埃。你出生入死、一身军功,难道要看着儿孙沦为泥腿子,在土里刨食吗?你该我我们站在一起,你该和我们站在一起啊!”那个中年人累了,拿剑当拐杖撑着自己,“你向他告密,就不怕他来日用杀我们的罪名杀你吗?他真的信你清白无辜吗?萌靖,你不为自己想想,也要为儿孙想想,为家族想想啊!”

      周芽还是很平静,仿佛他的心绪从来不受外界影响,他在战场上是冷静的战争机器,在战场下是冷静的只听从陛下指令的机器人。

      “不想。”周芽拔刀,表情没有一丝变化,即便死在面前的人曾是同袍。

      中年人颈间喷出的鲜血模糊了画面,镜头拉远,终于能看到刚才飞略过的府邸牌匾:崇信侯府。

      旁白再次响起:“这是黎太/祖遭受的第二次背叛,经过二十年征战,四分五裂的国家再次大一统,疆土上的战争结束了,人心的战争却刚刚开始。崇信侯早年追随太/祖,也曾立下汗马功劳,他们密谋反叛,拉拢认为和他们志同道合的人——周芽。”

      “那时候,周芽已经被封为卫国公,可是他并没有继续领兵,而是在武学堂做了总教官。崇信侯一党认为,这是周芽被闲置、放弃的表现,他们看重周芽在武将中的威望,拉他入伙,却不知周芽在刚收到拉拢的时候就告知了黎太/祖。”

      “周芽的沉默青史留名,大概崇信侯以为他的沉默是愚钝和默认,不,周芽的沉默,是信任不需要付诸于口头。”

      镜头慢慢拉高,黑夜里的火光和呼喊声渐远。旁白继续:“这场背叛之后,文化的大一统走到台前,周芽自称不通文辞,却在这场文化的大一统中,贡献卓著。”

      屏幕暗下去,出现字幕:“威将军周芽(上),下集敬请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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