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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陷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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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7年11月日军第3、第9、第101师向上海南翔至曹家渡地区连续猛攻。
5日拂晓,日军3个师团在杭州湾登陆,切断沪宁线,对中国守军实行迂回包围,中国军队被迫于9日撤出上海。
军部。
解秋夷疲倦的撑着头坐在办公桌后面,会客厅里坐着几个军级干部,个个义愤填膺慷慨陈词。
大体都是围绕这次伤亡惨重的大败仗。
靳贵他们忙的团团转,着急在一天之内将能带走的档案全部带走,带不走的原地焚烧。
对于那些军级干部如何争吵,他们是一句都听不进去的。
这混乱的骂战持续两个小时之久,解秋夷一直都没有吭声。
直到他们吵累了,才突然把阵线转移到解秋夷面前:“解老弟你说,日军区区30万,我们国共70万最后竟然还是吃了败仗!这仗打的窝囊不窝囊!”
解秋夷重重叹气,凇泸会战惨痛的伤亡却换不回上海,这座安乐窝终究还是丢了:“这时几位在这里争吵这些还有什么用处?尽快收拾残局,撤离上海罢。”
解秋夷说完这些话,站起身走出办公室,留下几位军长面面相觑。
解秋夷站军部三楼阳台,俯瞰到处残垣断壁满目疮痍的上海。
从外白渡桥经百老汇路直到沪东,没有一座房屋幸存。
北新泾镇毁坏最惨,全镇变成一片废墟。
闸北、浦东、龙华等处工业区遭到严重破坏,5255家工厂完全被毁。
这些数据在战败后就放在各军军部办公桌上,曾经上海的繁荣在眼下已经完全瞧不见,国共死伤25万人,惨烈的战役在一些人的心里留下些什么?
靳贵找了解秋夷一阵子,才瞧见他在三楼阳台。顺着跑上去,站在解秋夷几尺之外道:“已经收拾完毕,军座,我们走吧。”
解秋夷没有动,背着手看着他的家乡,许久缓缓开口:“靳贵……上海沦陷,我们撤出,若……遇欢他回来找我们,该怎么办?”
靳贵鼻尖一酸,微微低着头,寻找已经持续两年,其实他们心里都清楚,人大约已经死了,不然为何连一丁点蛛丝马迹都寻不到?
可靳贵不敢提,因为这是解秋夷最后的念想。
他觉得只要戚遇欢活着,解秋夷就能撑着。
靳贵有时候又祈祷不要找到戚遇欢,他生怕带回的是一捧骨灰,那他的军座,就彻底垮了。
解秋夷慢慢转过身,顺着走廊走向下楼的楼梯。
上个月解秋夷让靳贵去查那个擅使左手枪的人,靳贵没了下文。
解秋夷却也不敢问,因为答案呼之欲出。
若当真是遇欢,靳贵必然欣喜若狂。
似乎……不问便是有个其他答案了一般。
解秋夷坐在军车里,随着大部队撤离上海。
车队驶出城门那一刻,解秋夷终于还是忍不住出声叫司机停车。
靳贵回头看看解秋夷,解秋夷打开车门下车,回头望了眼上海。
虽然它几成废墟,可解秋夷闭眼仍然能准确描绘出它的原貌。在地图上,连它的地标线都可以清楚描绘。
如今国军撤出,留下的百姓及那些回忆,都会被几日后入驻的日本人抹杀。
军队撤离是耻辱,无奈的耻辱。
解秋夷想起他曾对遇欢所有的承诺,都有一个“待日本人被驱除中国那日”的前提,属于他和戚遇欢最后最美的一段记忆,也要被留在这残垣断壁间。
解秋夷嘴角荡起一丝苦笑,转身坐回车里。
闭上眼,听着汽车发动机轰鸣的声音,一点点的带着他,抛弃上海,抛弃曾经。
*
1937年11月12日,日本军队开进上海,上海正式全面沦陷。
1937年11月20日,南京国民政府迁都重庆。
同年12月13日,国民政府首都南京陷落。
日军攻入南京城,开始了人类历史上最惨无人道,长达六个星期的南京大屠杀,在整个南京大屠杀期间,共计30万人被杀,南京城三分之一建筑被烧毁,8万妇女遭到□□。世界震惊。
*
蒋系亲卫军莫过于解秋夷等人,指挥战役中胜多于败,战乱之时,委员长也硬是要将解秋夷等人一日日的推上授奖台。
解秋夷知道这是做给大部队来看,让他们瞧,抗日战争尽管艰难险阻,但仍有民族英雄奋勇杀敌不畏生死。
这些年的抗战,他原本俊逸的脸庞剌上了战争的痕迹,皮肤常年浸透风沙,砂砾在他脸上磨出年月。
解秋夷上书要求带领军队支援滇缅,投入国军第一主力驻守中国西南。
委员长一纸打回,拒不同意。
解秋夷三番上书,诚恳作出作战报告,将滇缅形势分析透彻。
委员长重用他,希望将他军作为亲卫留在重庆守在大后方,也望这支最能战的队伍为自己留一条后路。
可解秋夷很坚决,他参军不是为了驻守安乐窝,日寇已经致中国沦陷半壁江山,最西南的军事重地也是国军与英国联盟最重要的地点,那是中国的大门。
几经僵持交涉,委员长也清楚滇缅形势严峻,若不派重兵攻守,恐怕难以支撑。
权衡利弊,他最终在解秋夷请战书上签上大名,落下签章。
1942年初,以杜聿明司令为首集合中国精锐部队约20万余人的中国远征军正式向西南出发。
*
“军座。”靳贵拿了茶缸倒了热水递给还在挑灯看地图的解秋夷。
解秋夷头也未抬,手里铅笔从西南地图自上而下,计算布阵方案。
靳贵站在一侧握着茶缸等着解秋夷。直过了很久,解秋夷直起身紧锁眉头看着地图,道:“若照这个形势,怒江是整个滇缅线阻断日军最捷径的路线。”说着话,接过靳贵手里的茶缸喝了几口,又看着他,道:“我们还有多久能到?”
“还要五天左右。”
解秋夷拧眉看着地图深思片刻,道:“怒江是险境,我军若想阻断日军支援,得找个对这儿非常熟悉的人。否则恐怕我们也要用尸体来开辟这条生路了。”
靳贵看着地图,许久才道:“已经深夜了军座,您……还要写信呢。”
解秋夷啊了一声,放下手里茶缸,将披在肩上的大衣扔在一旁,靳贵将烛火又弄的亮了些,临时驻扎,没有电,只有油灯,视线很是不好。
靳贵不想让解秋夷写信,可他知道解秋夷不会忘了这事,他只会有可能再研究会战到天明,然后写信。
倒不如先提醒了,写完便劝他睡了便可。
提笔一句“遇欢,见字如晤”,靳贵慢慢退出来,站在门口看着营地驻扎的士兵巡逻。
这写信的习惯是从五年前自上海撤出后开始的。
有时解秋夷会与靳贵开玩笑,说这信来日就比作遗书了,这日日写来,事无巨细,若当真流传出去,可作为楷模来宣传。
有时这书信里,是缠绵浸着思念的情话。
有时这书信里,是对于眼下时局的看法。
有时这书信里,是作战一些想法及规划。
他都说于遇欢听,一字一句。
【遇欢,见字如晤。近日行军至西南边境,再有五日便到达阵地,适才仔细分辨眼下形势,瞧着似一场硬仗。怒江是滇缅重要关口,也是日军抵达我国门重要途径。山地作战,攻易于守,炸断怒江大桥阻断日军军车弹药等对于我军作战存着有利先机。只是山体漫长,若要排兵布阵,怕是要一寸寸摸的清楚。
山地作战最适宜狙击作战,配合大部队攻击,可将伤亡减至最低。
我辖军队有一个狙击排,很是精良,若你在此,想必欣喜若狂。】
解秋夷写到这儿,抬起头看了看行军帐篷里除了自己这一出昏暗烛光之外,皆是一片漆黑。
四周寂静,偶有巡逻兵踩着草地的声音。
长长叹口气,提笔继续写道:【若你在此,此战役不知你会如何指挥,狙击排在你之手,想必能发挥最大功用,必然事半功倍。
遇欢,秋夷于你之思念,铭心刻骨。抗战屹今已有五年,距你失踪,已有七年。】
解秋夷落笔,心中一腔持续了七年的愁绪挥散不开。
知道戚遇欢的,都觉得他死了,可解秋夷不信,从军以来战功赫赫,多次登报,这种种若戚遇欢当真活着必然能瞧见。
解秋夷宁愿相信,他是有诸多险阻找不到自己跟前,他活着,一定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