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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那一汪溪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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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那一汪溪流
万里河山,风泠早已踏遍,在幽都灵女无止尽的寿命中,她为寻找起死回生之法,九百多年间,寻遍了天涯海角,看过山峰无棱,沧海桑田。
听过悲欢离歌,遗世绝唱。而经历千帆过尽的她,也早已不是当年活泼烂漫的少女,时光荏苒,将她雕琢成一位睿智沉静的女子。
她不知道自己为何执着去寻找了九百多年,也许只为当日长仪魂散之际,她未曾问完的一句话,“若有来生……”
她想问长仪,若有来生,没遇见青羽,他是否会爱上自己?
她踏遍万里河山,见过东海的鲛人,南山的寿仙猴,西岛的精灵,北极的雪狐妖,最终机缘巧合,在榣山遇到上古神兽重明鸟。
神鸟飞翔于晴空之上,金色的羽毛发出红灿若日的光芒,如民间吉兆、有长仪仪传来喜讯,在灼目的光芒中,它化为人形,仙资绰约,高贵荣华。
风泠问及起死回生之法,他不多做言语,竟带她前往久别的桃花谷。
此去经年,桃花谷依然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曾记否那日阳光灿烂、和风拂面,青羽,长仪,齐修然,泽林,方铭,苏荷皆聚集于此,坐于花海,谈天说地,忘记忧愁。
漫天的桃花瓣扬扬洒洒飘落,落在每个人的发上、肩上、背上、也落在每个人的心上,离别之时,遥想他年再聚首于此的场景,不知他年却成为绝期。
重明寻得桃花谷的一个封闭的山洞,解开洞门的红色封印,与风泠进入其中。
洞中有一人沉睡于此,说是活人却也不是,一身死气残败,身上的衣服腐朽破落,勉强看出袖摆是紫色,尘色的头发分不清是尘埃还是原本的发色就是如此,凌乱于地。
说他是死人也仍不是,此人双手白皙,隐于紫色的袖,指甲浅浅的颜色是新生的桃花色泽。
他的脸上戴着紫火纹案面具,精致如新,重明走上前去,细微的动静,这面具便风化为沙,露出一张脸来,右边的脸颊嫩白透着淡淡的粉,左边却是黑色的蛊虫在上蠕动,吞吃了柔嫩的血肉,眼窟窿露出白骨,阴森可怖,如此一定是死了。
“他因何死于此处?”风泠环顾这个四周不透风的洞穴。
“他设计杀死了自己。”重明看着风泠不可置信的神情,不急不慢,语气舒缓的诉说着因由,“此人是炙炎门第十二代掌门人,魔修门派的修炼功法向来霸道,他在魔功突破第九层,需要断情绝爱的阶段,竟动了真情,与所爱之人成了婚,导致走火入魔,命不久矣之际,设计了一场假装无情无爱的独角戏,将他的夫君逼成了断情绝爱的疯魔之人,如此他的夫君心无情爱,凭着极高的天赋,成为千百年来修成魔功的第一人,成为仙者预言振兴魔修之道的第一人,而他是不能亲眼所见了,躺在这里,也不算死透,魂魄存于腐朽之身,夙愿太深,数百年来,解脱不了,入不得轮回。”
重明的故事说完,话口一转,说出与风泠来到此地的真正目的,“我带你来此地,是因此人是妖兽辟邪的转世化身,辟邪之骨,可塑造躯体,承载所有魂魄,包括荒魂,可使长仪还生。”
风泠也曾听说过辟邪之骨,她自然想得到此骨,但妖兽辟邪早无踪迹,无处可寻。
据说辟邪死后感风成灰,所以只能在它活着的时候生取其骨,或是让它心甘情愿交付。
“只是……我如何教他心甘情愿交付身骨?”风泠向重明提出疑问。
“你若是为救长仪,他自当心甘情愿。”重明不由分说,近身上前,俯下身来,伸手扣住那张左脸的骷髅骨里,用力一震,骨血分离的声音。
他用法术将此具身骨幻小,交于风泠,随着血肉分离,这具身体很快感风成灰,此人魂魄飘荡而出,无处附身,徘徊于山洞之中,重明将魂魄收于一宝瓶中。
“他与长仪是何关系,为何心甘情愿相救?”风泠将辟邪之骨收于怀中,有着不解。
重明拿出一璀璨夺目的宝物,将风泠带入过往的幻境中。
眼前飘渺的场景逐渐清晰,一人着紫色华衣,立于息灵山红叶林路边的一棵树下,日升日落,繁星萤火,他一直在等待着什么。
直到一面容肖像长仪的蓝衣少年,病容苍白的出现在红叶林的小路上,他摘下面具,有些紧张的藏于袖中,迎了上去,“好巧,我也路过这里。”
少年见是他来,应是熟识,莫大的委屈再也抑制不住,趴在他胸前哭得厉害,满口骂着天禄小皇帝。
他任少年哭着骂着,听到“狗娘养的天禄”竟哈哈大笑起来,笑少年好生粗鲁,少年见他嘲笑自己,来了精神和他拌嘴,“你才粗鲁,齐云最粗鲁!”
之后的那段时间,他与少年在息灵山日日相伴,幼稚地比赛钓龙虾,斗蛐蛐,一起嘻嘻哈哈将脚丫泡进凉快的溪水里,吃着冰水镇西瓜。
有时候,少年看着广阔的天空,感叹:“唉,找个人来成婚才好,要不然一辈子就要呆在谷里,多么无趣。”
他听了,开着玩笑,“你可是瞎了?还要找谁,没看见英俊潇洒,气度不凡的我就在身边?”
少年认真的打量他灿若桃花的脸庞,摇着头,“多大岁数了,还想吃我这颗嫩草。”
多大岁数了?他分明很年轻!他讥笑少年,“你以为自己是香草吗?我看你就是壶臭酒。”
少年又和他拌上嘴了,“我就是臭溪怎么了?你不是云吗?你倒是飞给我看看啊。”
少年撒欢儿的压在他身上钳住他,他哪能这般束手就擒,与少年在草地上较着劲儿,从高坡上翻滚下去,惊起了几只河边的蜻蜓,在一个矮谷处停了下来。
时间静止下来一般,少年压着他,盯着他的嘴巴一动不动,然后,蜻蜓点水的,在他唇间嘬了一口,气氛骤然变得尴尬。
“你果然是臭的!”他主动化解尴尬,夸张地用袖口擦着嘴,撑起身来,不想少年一改平日的蛮横,反是飞红了脸颊。
不妙,他本只是想逗逗他,不想见到少年如此模样,胸口砰砰直跳。
他不相信魔修秘书上记载的第八层之后的修炼,需要断情绝爱的部分,分明提倡双修增加修为的魔修门派,若是断情绝爱了,岂不是拿起砖头砸自己的脚!
横竖一千多年之中,从未有人修到八层之上,他自是不信这断情绝爱的废话,他自认是个花心之人,更不会用情至深,唯爱一人,情深不寿这种事情不会发生在他身上。
所以,当少年用蛮横的语气遮掩着不好意思,提出“你可愿和我成婚?”之时,他看着少年红润的脸庞,回了句“好啊!”
一轮新月之下,女娲神像,守情蛊,交杯酒。
少年仗着年纪小,靠着撒娇,软磨硬泡,他不忍少年疼的厉害,这一夜反将少年压得彻底,吃的干净。
两个人性格都很狂放,做的是惊天动地,他看着少年纾解之时的愉快,自己心中也升起的满足感,只是随后他便被刺骨的锥痛感淹没。
他的左脸如针扎扭曲,体内血气乱窜,直逼他吐出一口血往肚子里咽。
他趁着少年疲乏的睡下,翻出魔修秘书,将上面记载的断情绝爱部分,有关走火入魔命不久矣的一面撕得稀巴烂,他抱着少年,摸索着他的脸,思索了一夜,终是难眠。
第二日清晨,少年得了便宜还卖乖的,蹭了蹭他,“你吃干抹净了,要负责。”
他狠着心推开少年,冷笑,“你本穿着蓝衣,还有那么一丝丝像青羽,现在这身红色喜服只是叫人生厌。”他不会说他爱惨了少年蓝衣的模样,爱他的小蛮横,爱他的小无理取闹。
他乘风而去回了炙炎门,端的是“吃干抹净”了,独留少年一人不管不顾,他未想过他一直都在寻找茶几子预言的那个振兴门派的孩子,如今却与自己成了婚,他想着少年若此世能够安安稳稳做着大巫祝,未尝不好。
他没想到少年之后便寻他而来,作为最低级的弟子入于自己门下,他心疼少年受尽白眼,受尽欺凌,却忍着心疼,装作漠不关心。
他的胸口作痛,他左脸的血管中蠕动着蛊虫,他的血气逆行到不可抑制,不停地咳出鲜血,他知道自己走火入魔快死了。
而少年天资过高,短短的时间内魔功已修至第七层,他看着秘而不宣的掌门秘书,上面关于断情绝爱的一页已被他除去。
他悄然派长老将此书交于少年,之后便演了最后一出戏,假装日日与各色男女双修,行鱼水之乐。
他知道少年不会再爱自己了,断情绝爱的这段时间,会魔功大成,只是他错估了少年的爱,少年对他爱的深沉,反被活活逼疯,此生此世的生命中彻彻底底的断了情绝了爱。
他死了,却不是走火入魔而死,他死于魔功修成的少年剑下,一剑封喉,他想对少年说:“韩奚奚,你不要恨我。”
他办不到了,他嘴唇轻启无声,喉咙喷溅出骇人的血红,他如秋天的蝶,飘零倒地,最后残余的气息中,他看见少年丢下了剑,发疯似地叫喊:“齐云!我恨你!”
少年嘴上发着狠、说着恨,怀中却抱着他,将他搂得紧紧,指甲陷入他的肉。
他死了,他的魂魄却因少年的一声恨,不得解脱。
少年横抱着他走进一片桃花林,将他置于一个洞穴中,少年摸着他的脸,疯言疯语,“齐云,这是我爹爹生前最喜欢的桃花林,你在这里等奚奚回来好不好?”
少年最后看了他一眼,对上他的唇吹了口灵气,将精巧的面具覆于其脸上,结界了封洞,不再回来。
少年黑衣妖冶,在粉的白的桃花林中,刺目的扎眼,他嘴角勾起,蛮横化为不可一世的狂妄,世间再无叫做韩奚奚的少年,只有疯了的羽榣。
幻境中的景象逐渐模糊,风泠的被拉回现实中来,“奚奚又与长仪有何关系?”他急着问着重明,重明并未回答,而是反问一句:“你可知道,我为何将辟邪之骨交于你?”风泠并不知晓,重明为何愿意插手此事。
重明轻言,“因为,我认为你和我是同一类人,愿所爱之人从宿业中得以解脱,真正得以圆满。”仙音渺渺,逐渐飘远,重明在风泠面前消失。
三途河畔,重明打开宝瓶,引故友辟邪之魂过奈何桥,齐云饮下孟婆汤,忘记了“那一汪溪流”,入了轮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