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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年少的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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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青霄跟我不一样,他是真的小孩子,对爹的孺慕之情甚深。
本来他才是家中最小最受宠的孩子,拥有一份独一无二的关爱,现在却多出一个更小更需要关爱的八妹,他会闹一点儿也不奇怪。
但是,怎么说呢……
我看着爹怀里安睡的小婴儿,颇为头疼。
这是无解的呀,这孩子才一个多月,她确实需要父亲全心全意的照料,而余青霄那小子性格又有几分霸道,总不能为了顾忌他的心情,就把一个小婴儿放在一边不管吧?
“爹,我尽力试试,但是我也不能保证。”
姜昱很高兴:“你愿意帮忙就行。”
他把重新睡熟的婴儿放回小床,吩咐陈阿公把他早就准备好的礼物拿出来:“你这一闭关就是大半年,生日也错过了,晚饭让厨房下一碗长寿面,算是给你补过,还有你的生日礼物,看看。”
陈阿公怀里,双手捧着一个四四方方、宽大而扁平的漆红描金木盒。木盒打开,里面是两条皮制环青玉镶金蹀躞带,它们形制相似,只所用的配饰纹样不同,一个是飞雁,一个是飞马。
“这是用灵兽皮制成的,凡铁利器很难割断,我专门请了匠人打造,给你束腰佩挂用。”他拿起一条腰带,冲我招手,“来,我给你穿上试试。”
我依言走过去,举起双臂,看他蹲下来,给我束腰。
他虚虚地将我搂住,怀抱温暖,沉香淡而安静,现在我对他的亲近已经很适应了,可以坦然接受他的关爱。
他退开一点,左看右看,满意点头:“很不错。”
我走到镜子前,看看自己,也很满意。
“哦?你已经把礼物送出去了?”
我转头,看见娘大步流星走进来,神采飞扬,显然心情很愉悦。
她的视线落在我身上,里里外外扫一遍,笑道:“果然练气四层了,青鲤,你没让我失望啊。”
我叉手见礼:“多谢娘亲夸奖。”
“见过你爹准备的生日礼物,也看看我给你准备的。”
余绿芜翻手,一柄长剑凭空出现在她手中,剑鞘是银灰色的,唯剑柄处勾勒着一圈錾金云纹,显出一种很低调的贵气。
“这是我年少时用过的剑,算是入门级法器,里面掺杂了一丝庚精,格外锋锐。”
她笑了笑,眼皮微抬,将女儿那张可爱纯真到近乎无害的脸庞尽收眼底,语气轻描淡写:“最重要的是,它杀过人。”
我第一眼见到就爱上了它,目不转睛盯着,缓缓伸出手臂,牢牢握住了它。
它不轻不重,于我而言分量刚刚好,触感偏冷,银灰色剑鞘刻有斜纹,略微粗糙,应是为了方便抓握。
我握住剑柄,略微用力向外一拉。
银灰的剑刃窄而薄,锋利的剑芒扑面而来,仿佛能割裂我的脸。
我身体里的血骤然沸腾,隐隐兴奋:“好剑。”
余绿芜眼底闪过一丝满意之色,笑容漾开:“剑乃百兵之首,不管你以后做什么修士,剑法是必练的,我看你借了一本《庚金剑诀》回来,正好用上此剑。”
我合拢剑鞘,高兴道:“女儿很喜欢,谢谢娘亲。”
我又把剑挂在新得的腰带上,转身展示给爹看:“爹的礼物,女儿也很喜欢,谢谢爹。”
姜昱眉眼含笑,捧起下人送上来的热茶,奉给娘子。余绿芜坐下,接过热茶喝了一口润润嗓子,示意他也坐下。
“离天乾评选还有三个月,你把那本剑诀学好就足够了,贪多嚼不烂。”
我乖巧地点点头,表示同意。
“关于特长加分,你是怎么想的?”
我毫不犹豫:“学符箓,要双倍加分系数。”
也不是说以后我要做符修,但这种情况下,傻子才学别的呢。
余绿芜满意颔首,与她规划学业:“后面三个月,你只需上武术课和符箓课,其它课暂时就别上了,免得增加文试负担。”
“余绿尘与我关系不错,剑诀他会好好教导你的,符箓课的老师余绿姗……过两天我也去走动一下,让她尽心教你。”
我面带微笑,认真聆听,时不时点下头。
果然只要自己立住了,助力自然而然就来了,我向娘证明了能力,娘也开始主动替我谋划了。
说起符箓,我只学过一些理论知识。
符修认为,世界万事万物都是符箓,山川是符箓,河流是符箓,面前的桌子是符箓,脚下的石头也是符箓,连整个世界都是一个巨大的符箓。
而文字,是一种特殊的符箓。
十万年前,仓颉造字,观天地万物而绘其形,这就是绘制符箓的过程,他因而得道,被后人称为符箓始祖。
所以,上学的大半年,我一直在背《甲骨文》打基础。
现在时间紧迫,基础不基础的顾不上了,先学会画十种符箓,把特长加分拿了再说。
吃晚饭的时候,余青霄回来了。
他低着头,给我的感觉和以前差别很大,少了一股蛮劲。
怎么说呢?就是那种男孩子七八岁狗都嫌弃的年纪,圆滚壮实,像小牛犊一样横冲直撞,大多时候你都挺讨厌他的,但偶尔也会感叹一句,这就是个小孩子呀。
现在他的身上多了一丝脆弱,还是和往常一样洗手落座吃饭,却一声不吭,不再像以前那样边吃边说,叨叨咕咕个没完。
而爹……他手里抓着个淡绿色软球,正在全心全意喂八妹吃奶。
那个软球,我多看了两眼,末端突起,圆润的弧度轻触婴儿的鼻尖,像极了女人垂下的□□。
专属于这个世界的奶瓶。
此时此刻,我已经确定,我们这些孩子应该都是通过某种体外孕育技术诞生的。
看我娘,面色红润,腰身线条健康而漂亮,哪里像刚出了月子?
爹在旁边喂奶,她专注地夹菜吃饭,全程没往那边撇过一眼。这是刚生下孩子的母亲?打死我都不信。
“青鲤,你看我做什么?”
“没什么。”我笑了笑,夹起一块茄子,放进她碗里:“娘,吃菜。”
“娘,爹,我吃完了。”余青霄放下筷子,转身就走。
我也放下筷子,行礼告退,与他前后脚走进后院。
黑漆漆的夜,下人手里的灯笼照亮他紧绷的圆脸。
“你跟着我干什么?”
我走神地想,果然是同父同母的亲姐弟,他是圆脸尖下巴,我也是圆脸尖下巴,而现在的我和穿越前的我长得一模一样,他和我穿越前的弟弟还真有几分像。
现在想想,我那么不待见他,未必不是因为这几分相像。
“我有话跟你说。”
“但是我不想跟你说话。”
我置若罔闻,继续向前走。
“满金,拦住他!”他怒喊一声,转头汹汹往东屋走。
我盯着面前的小厮,臭狗腿子,我刚穿来的那天,你在余青霄耳边阿谀奉承煽风点火,当我不记得你了吗?你该庆幸我现在成了修士,不轻易向凡人动手。
“滚。”
满金两腿战战,眼前的六小姐虽个头矮小,却气势惊人,玉雪可爱的脸蛋在烛光下显得分外可怖,凌厉的眼神立刻击溃了他的胆气。
七少爷,奴才尽力了呀。
不是奴才不忠心,实在是六小姐太吓人。
满金内心呜呼哀哉,双腿一软,跪趴在地上。
我绕过他,走进东屋。
一个杯子迎面飞来,我偏头躲掉,它砸在地上,碎了。
又一个杯子飞来,我再躲,再碎一个。
又一个茶壶飞来,我不耐烦了,伸手打掉:“余青霄,你有完没完?”
“我让你进来了吗?”余青霄暴躁大喊,“我不想跟你讲话,你滚,从我屋里滚出去!”
我站在门口,沉默。
“你把娘抢走了,她把爹抢走了。”他眼圈突地红了,声嘶力竭地冲我吼,“他们都不要我了,你很得意是不是?!”
我低低地说:“娘没有被我抢走,爹也没有被八妹抢走,娘爱你,爹也爱你。”
“你不懂!”他暴躁地在屋里转圈圈,拎起枕头到处砸,“你根本不懂!”
不,我懂。
曾经的我,最意难平的,就是爸妈爱我,又不够爱我。
你说他们对我不好吧,他们对我又挺好的;你说他们对我好吧,可每次看见他们对我弟的态度,我又感觉自己像个小丑。
父母的爱,是无条件的,也是有条件的。
有的父母,更爱幼小的孩子;有的父母,更爱有出息的孩子;有的父母,更爱听话懂事的孩子;有的父母,更爱像自己的孩子……
我的父母,更爱男孩。
我明明知道,可我就是难以接受这一点。
穿越后,再当小孩,我学聪明了,学会了‘难得糊涂’四个字。
但我永远不会忘记那段长达二十多年无法释怀的时光。
我沉默很久,低声道:“我练气四层了。”
他莫名其妙,不知道我说这个干什么。
其实我也不知道,我只是本能在说。
“但是你才练气二层。”
他愣了愣,勃然大怒:“你是来嘲笑我的?”
我面无表情:“是。”
“啊啊啊啊,臭丫头,我跟你拼了!”
他像炮弹一样地冲上来,两只攥紧的胖拳头狠狠挥向我的脸。
然后,我把他打了一顿。
毫无悬念。
他练气二层,我练气四层,光是身体强度就甩他好几条街,更何况他常常逃课,门门课程低分飘过,而我在尘老师手底下天天挨揍,习武早已入门。
他哇哇大哭,边骂边哭,边还手边哭,边打滚边哭,哭到声嘶力竭,哭到筋疲力尽,最后哭不动了。
我看向外面那群目瞪口呆的下人,淡淡吩咐:“服侍你们主子喝水,洗澡,换干净衣服。今天晚上必须有人守夜,如果七少爷哪里不对劲,立刻请示前院请大夫。”
说完,我走出房门,回屋。
一夜无话,什么事都没发生。
第二天早上吃饭,我在娘屋里看见了余青霄。
他很好,除了眼睛有点肿,其余都正常。
最重要的是他不逃课了,也不闹别扭了。
爹特别开心,跟我谢了又谢。
我冲爹笑笑,却有些落落寡欢。
上学路上,小胖子别别扭扭靠近我,放狠话:“你别得意,迟早有一天我会超过你的,到时候我一定把你狠狠打一顿!”
说完,他飞快跑走,像是怕我再揍他。
我看着他巅巅儿的背影,心情突然好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