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忘》雪幻流云

22、第二十一章

　　这厢小辈们正在为查清真相而彻夜无眠，那厢裂风房间中，却也有人足足四日未曾安睡过。

　　步惊云看着平躺在榻上的人那张就算是睡去了，看上去也倦怠已极的面容，心里不由也划上了一丝不安。

　　看着裂风自今夜入夜以来，就未曾消退的花痕，步惊云不知为什么反送了一口气。

　　那些原本日出而绽，日落而败的血红花朵，自今日起似乎停止了生长，维持这日出时的印刻模样，直到日落都未凋谢，却也没有再绽放疯长。

　　步惊云行走江湖多年，自然知道这其实是毒性正在逐渐减弱的象征。

　　只有三日了……最后的三日。

　　这七日的痛苦，你已过了大半。

　　所以你要坚持……不能放弃，也不可以放弃……

　　我等着你醒来告诉我真相，也等着你醒来为你报这残身害命的一箭之仇！

　　这一次，我不会再看着你离开的背影点头，这一次，我不会再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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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耳边，风声消逝，裂风睁不开双眼，却能听到耳边叮泠泠的轻快水响，全身冷若冰霜，那原本烧灼着满身的火焰，仿佛被彻底压制了一般，消失不见。

　　只有刺骨的寒冷，仿佛已经深入骨髓一般无法摆脱。

　　他终于记得自己是被怎样挑断了手筋，怎样跌落山崖……即使那过程，痛苦绝望得让他永世难忘。

　　可他并不后悔……为了身边的那些必须要守护的人，纵然是再多苦痛，他也能无怨无悔的承受…

　　可那之后……又如何了?

　　耳边的水响慢慢流淌在身旁，裂风的神思忽然有些飘忽。

　　似乎从跌下山崖后，那灰蒙蒙的雾气，似乎都已经消失不见，而那些失去的记忆，都已然回归脑海，没有再出现瞬间被夺走的情况。

　　一切仿佛都很顺利……

　　可……为什么现在的他……反而有种极为恐惧的心悸？

　　这样的情况，究竟是终结……还是开始？

　　裂风心中慢慢苦笑起来。

　　他能感受到聂风身躯的生命气息正随着冰冷的水流缓缓消失，且跳崖之前，这具身体的损伤已然到了强弩之末，更不必说这跌下山崖的冲击，更是震伤了本就被剧毒摧残的内府。

　　若是平常人，这样的伤势早已经是死人一个，可裂风却能感觉到聂风的意志。

　　所有的一切都已经割舍，却因为那种不同寻常的担忧，强行与死神不断抗争夺取生存的权利。

　　而那种担忧是为了谁，裂风自然是明白的……

　　因为……他和他……本身就是一人！！他们拥有着同一个灵魂，拥有着同一段记忆……

　　此刻的裂风早已经不再怀疑，他是聂风……永远都是聂风……

　　就这样在不生不死的情况下在冰冷刺骨的水流里不知漂流了多久，当身躯被一双冰冷的手，轻轻扶起时，裂风忽然明白了……接下来的，将会是什么。

　　意识渐渐模糊，未伤的手，不由自主的紧紧抓住那扶起自己的手掌，那么的熟悉的气息，除了那个人，再没有别人。

　　虽然恢复了记忆，可裂风的意识里，还是忍不住轻轻呢喃了一个熟悉进灵魂的称呼。

　　哥……

　　接下来，就是无止无尽的黑暗，适才还能十分清晰的感觉瞬间消失无踪，裂风明白，这是因为聂风已然彻底失去意识所造成。

　　所以他没有慌张，也没有办法慌张，他知道自己所能做的只能等待，等待那既定的轨迹，向着原本的终点转去。

　　当幽亮的光芒悄然洒进眼底，聂风睁眼看到的，是一间极为朴素的木屋，很平常的农家小屋，洗得发白的蓝色门帘在暖风中静静吹拂，淡淡人影在那门外若隐若现。

　　全身疼得仿佛快散开了一样，聂风有些自嘲的勾起唇角。

　　自己这条命还真是够硬……这样都还死不了，也不知是上辈子干了什么坏事连阎王都不敢收，还是老天爷有意让他活着受罪。

　　艰难的动动手指，却发现这身体仿佛都已经不是自己的了一样，目光触到被白布层层包裹的右手手腕，手筋被挑的记忆瞬间涌了上来，那种痛楚仿佛已经刻进了脑海，怎么都摆脱不掉。

　　忍不住呛咳起来，只觉得连胸口都随着咳声裂开，也让那本来站在屋外的人影掀开了门帘，疾步走进。

　　那一瞬，聂风呆住了，来人黑衣黑袍，披肩的头发，银色的面具遮住了一半的面容，可那轮廓，那气息，无一不让聂风熟悉至极。

　　“大师兄……！？”

　　艰难的吐出这三个字，额上已然浸出出了豆大的冷汗，却见来人似乎是愣了愣，一双眼睛闪过一丝诧异，却又随即安详下来。

　　“风师弟……这样都能把我认出来？”

　　轻轻勾起了唇角，来人轻轻摘下了面具，放在桌上，面色，似乎漾起一丝无奈。

　　“我本以为，戴上面具，你就不会认得我……”

　　聂风闭了闭眼，酝酿良久，才微微笑笑，忍着胸口传上的疼痛，强行开口。

　　“就算认不得所有人，我也一定认得云师兄……还有你……”

　　眼前的面容，那么的熟悉，正是秦霜。

　　听他如此一说，秦霜微微笑了笑，走到他床边坐下，轻轻叹口气，看着聂风手腕处包裹的白布，微微皱眉。

　　“当今天下，竟然还有人能把你伤成这样，究竟是谁如此狠毒，居然下得如此重手？”

　　听到如此一问，聂风微微怔了怔，随即便垂下眼，看着自己腕上，良久无言。

　　见他似乎不愿再提，秦霜也不多问，只是轻轻叹下一口气，走到桌边，将一直放在桌上凉着的药碗端起，再次在榻边坐下。

　　“你不愿说，就不说了，你伤的很重，就不要乱动了，先把药喝了。”

　　看着秦霜手上的药碗，聂风微微皱眉，看着秦霜舀来的一勺药汁，微微苦笑一下，认命的张嘴喝下，不料却发现并不是很苦，皱紧的眉梢也微微放松了些。

　　秦霜见此一幕，终是忍不住轻轻笑出了声，看着聂风的眼里也多了些柔和。

　　“风师弟，你还是和以前一样啊，这么讨厌吃药，放心吧，我加了很多甘草，已经没有那么苦了。”

　　苍白的面上微微溢出一丝微红，聂风的神色终于安定下来，本想说些什么，怎奈全身都动弹不得，只得微微苦笑一下，并不做声。

　　秦霜见他如此，心里微微有些奇怪，虽说隐居多年，但是对江湖之事，秦霜并未点滴不晓，聂风和步惊云分庭抗礼各建门派一统武林之事，他只需稍稍想想便知此事并不若世人眼中所看到的那般。

　　可如今聂风重伤至此，又孤身一人，难保不和步惊云有些关系。

　　近乎试探的，秦霜将手中的药碗放下，看着聂风的眼睛，小心翼翼的开了口。

　　“你受伤的事，云师弟知道么？”

　　无力的摇摇头，聂风转目看向秦霜，目光却很是平静。

　　看着那眼神，秦霜就知道眼前人一定有事情在隐瞒，只是对方自己不说，他也不好再问什么。

　　“那么……要不要我去通知云师弟……？你在我这里？”

　　聂风的眸子瞬间闪耀出一丝冷芒，良久，终是轻轻摇摇头。

　　“大师……兄，有些事，我没办法……告诉你……更没办法……让云师兄……为我承担……所以，你不必……费心了。”

　　没错……

　　若是告诉了云师兄他的下落，无疑是告诉神水阁聂风未死的消息，只会让那神水阁阁主情急反扑。

　　那个门派太过邪门，不做好所有准备想要抗衡根本不可能，若是如此，他宁愿就此消失。

　　更何况……这一身的毒和伤，连他自己都不知能活到什么时候，又何必途扰人哀。

　　见他如此一说，秦霜也就不再强求，只是淡淡看他一眼，末了终是一叹。

　　“既然你不愿，我就不再逼你，日后你便住在这里，待伤好了再做计较……只是这么多年，我虽研习医术，识草认药，却还是不能解除你身上的毒。风师弟，你身上之毒太过霸道，且三种剧毒共入一身，这状况有多危险，你明白么？”

　　三种？

　　微微一愣，聂风有些奇怪地看向秦霜，半晌才轻轻开口。

　　“我中的毒，是……共也就两种，何来第三种？”

　　话一出口，饶是秦霜平淡的面容也忽然闪过一丝震撼，手指抚上聂风手腕，静静把脉，末了还是十分肯定的点头。

　　“你身上的毒确是三种，只是这第三种毒毒性尚未展现出来，但照你身体的情况来看，这第三种毒，毒性并不比其余两种弱上多少，若然毒发，只会更强。”

　　话到此处，秦霜的神色终于抹上一丝哀愁和担忧。

　　“你知道你昏迷了多久么？整整十天了。我花了三天时间，才把你救活。风师弟。”

　　“我以为这么多年，你能学会好好照顾自己，却不想几十年后再次见面，却是这样一种情况。”

　　“你果然……还是一点都没变。”

　　轻轻伸手抵住自己的额头，秦霜看着聂风，终于没有再言语，只是那眼中的关心和责备，着实让聂风心底染上淡淡的一丝动容。

　　哥……

　　意识在秦霜那双担忧却清澈的眼中寂静，裂风看着透过聂风的双眼，一时之间，却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

　　记忆不自觉的飘到了不久前，他离开千树湖的那一天，秦霜站在树下，也是用这样担忧而责备的眼神看着他，喊他：风儿……

　　可是，那个时候的他，却总是想逃离，逃离这份温和的亲情，总怀疑他的隐瞒，直到秦霜放手离开时，才明白这份眷恋和亲情，一直都是自己心中的一根支柱。

　　哥……若是再来一次，无论什么称呼，无论你是谁，你都是我生命中最亲的人。

　　耳边，秦霜的脚步声慢慢自房内离开，裂风只觉得自己的脑中隐隐有些钝痛。

　　是了……第三种毒……忘情……

　　阴阳蛊共入一躯的必然结果。

　　原来这才是最后的考验……让那些已然重新回归的记忆，再度如失去时那般，一如以往的消失掉……

　　原来这一切……都没有结束。

　　冰冷的感觉渐渐漫上了全身的知觉。

　　裂风不知道自己洋溢在心间的那份恐惧感来自何处，可至少如今的他永远都不会遗忘那种曾经找不到自我的寂寥。

　　不论是秦霜还是步惊云，都没有告诉过裂风那种曾经的绝望有多么的噬骨噬心，甚至到现在，他也仅仅只是知道自己那时清醒的忘记一切过往，却在很长的日子里只记得步惊云的名字。

　　可那些具体遗忘的过程，完全无从知晓。

　　可即便如此，裂风还是能够明白那种肆意莫名的悲痛。

　　如同那些流水般闪现在他脑海中的梦境，每一次醒来，都只能记住那梦中无法拒绝无法逃避的绝望，既是找不到终点，却终究无法忽视。

　　秦霜的医术，若是回到江湖之中，也绝对算是数一数二的，纵然不如神医，却能靠着着山谷中的奇珍异药压制聂风身体中的毒性。

　　是以一月下来，纵然没有解毒，聂风身上的重伤却也已然好了很多，只是每每看到自山谷掉落时便一起漂流到此的雪饮刀出神之时，面上都会泛起些许痛意。

　　每次看到聂风那充满着淡淡哀伤的眼神，秦霜便有种说不出的痛心。

　　师兄弟三人之中，秦霜最疼爱的，便是这个小师弟。

　　聂风从小，性子便温润善良，见不得任何人受苦，纵然在助天下会征战四方，手段强烈至极的他，也尽量阻止秦霜和步惊云杀过多的人。

　　其实这个人一直都讨厌鲜血和杀伐，若是选择，恐怕他宁愿过着与世无争的隐世生活，也不愿在那尔虞我诈的江湖中舔血度日。

　　怎奈事与愿违，纵然心中向往平和，却也逃不过命运和道义。

　　但即使如此，聂风对武学的喜爱却是发自内心的，无论腿法还是刀法，都是极为刻苦的达到如今的境界，如今忽而被人剥夺了举刀的能力，如何不伤悲？

　　只是他天性柔和，不欲人担心，所以即便心中悲痛，也不会如何显露。

　　轻轻叹口气，秦霜终是决定眼不见心不烦，背着聂风将雪饮刀收进玉匣，沉入湖中，由那湖水不化的寒气滋养，日后取出，也更添威力。

　　日子便就这样慢慢的过着，最初的聂风，除了自己受伤之事不向秦霜提及外，也慢慢的将这几十年来江湖中零零碎碎的事情一点一滴的告诉了秦霜。

　　惊云道，神风盟，易风，步天，神峰……

　　有时提及这些小辈们，尤其是自己儿子之时，聂风眼底总会露出意思宠溺和无奈，秦霜也能看出，眼前的师弟其实很在意那个叛逆的儿子，只是双方的经历成了鸿沟，想要化解恩怨，不是那么简单的事。

　　这一月可谓平静安然，而那异变，却在两人都不知的情况之下，慢慢开始侵蚀这份平静。

　　这夜的月，皎洁而明亮，完完整整的挂在天上，嵌着漫天繁心，别样的静谧。

　　月下二人，一人一杯清茶，浑身散布着月光，面上都带了些悲戚的苦笑。

　　话题，是聂风先提起来的。

　　这样的月夜，很容易挑起人过往的记忆。

　　“当年，小慈死的时候……也是这样的夜色。”

　　轻轻饮下杯中香茶，秦霜听罢这一句，眼底染上一丝痛意。

　　“我也曾经恨过云师弟，可……”

　　缓缓起身，秦霜抬头看着那浑圆的银月，背过了身。

　　“可这么多年细细想来，那一切都是我和雄霸的错，跟你，跟云师弟都没有关系。”

　　聂风低了眼眸，想起当年与步惊云为了孔慈大打出手的那一幕，心里也有些戚戚。

　　“是啊……雄霸……”

　　轻轻一笑，将手中茶杯放下，聂风也将自己的头发拂到身后。

　　“其实，那么多年来，我和云师兄征战无数，最终嵌进骨血最深最恨的人还是只有……”

　　话未说完，聂风便忽而住了口，瞳孔微微收缩，适才提及的东西，忽然再也找不到一丝痕迹。

　　孔慈，步惊云，天下会……

　　一个个名字在脑海中显现，可为什么找不到……

　　为什么……

　　为什么却偏偏找不到刚才提及的那个人……

　　一种蚀骨的寒冷猛然涌上心间，聂风不由自主的握住了自己的拳。

　　可那厢的秦霜却没立即发现这一情况，只是听他骤然停住话题后，才微微自嘲般的一笑。

　　“是啊……无论如何恨，雄霸这个人，终究是抹杀不掉的存在了……”

　　回过头，秦霜看向聂风，却发现眼前人正用一种极为惊恐和古怪的眼神看着自己，半晌，聂风抿抿嘴唇，怔怔的看着秦霜的眼睛，一字一句的开了口。

　　“雄霸……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