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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   外乡人来王都,总要花上一阵子融入,尤其是那些赶考的学子们,等他们学会了王都的谈吐,谋得一官半职,欣喜的给家人写信的时候,才发现王都还是王都,他们还是他们,全部被富贵风流之气裹挟,却什么都带不走。不过这股气流是属于夜晚的,前朝琼玉公主行走时的婀娜身姿被人赞作夜游的牡丹,她和其他王都女子一样,是这座王城的气质具现,金樽玉质,却隐在暗夜,不可碰触,等到公主的衣角消失在眼前,才若有所失,余生都在回忆这样的美丽。

      王都的清晨却充满烟火气,热闹了一晚上的街道,褪去浮华,让人感到活在人间的真实和可爱。如意坊的侯大娘正往锅里下着馄饨,含笑看着常来吃馄饨的一对好看少男少女斗嘴,只觉得养眼无比,心情喜悦。

      这宁静却被几个书生打破。

      “苏兄可知道近来礼部尚书张大人家的事?”一个长得略黑的书生吃了一口馄饨,问身边坐着的好友。

      他身边这位苏兄听了,作出一副见识广的样子:“这事谁人不知,昨日我住的客栈就传遍了,我还当章兄不知,正要跟各位仁兄说说呢。”

      周围人赶紧催他说说,那苏兄得意环顾了一下周围,并不压低声音:“我也是听我姐夫说的,那张家姑娘前日去城郊万佛寺祈福,半路上就被一伙盗匪截住了,家兵抵挡不住盗匪凶悍,死伤大半,竟然让那张大小姐生生被匪徒抢去,急的张大人呼天喊地,路过的人都说张府哭声震天,直到过了整整一日夜,竟然有人在张府大门口发现了张姑娘,据看过的人说,被折磨的不成人样,张夫人在府门口见到就晕倒了,可真是惨。”

      有人倒吸了口凉气,张大人可是堂堂礼部尚书,更别说他的侄女另一位张小姐还是当朝二皇子的正妃,什么盗匪这么大胆,敢掳去他的女儿,还敢这样放在张府门口示威。有人禁不住问:“苏兄这消息可是真的,当朝礼部尚书,咱们可不敢妄议啊。”

      见有人质疑,那个姓苏的不高兴了“我骗你做什么,你知道我姐夫是做什么的吗,他亲口告诉我的,还能有假?告诉你们吧,那张府现在私下里正想给张姑娘招婿呢,也不管什么官身白丁了,只要家世清白,人品端正,你们这样的穷书生也不怕,张家愿意给比二皇子妃更多的陪嫁。这可是秘辛,也就是我姐夫告诉,这样的好机会,你们上哪知道去。”

      听了苏书生的话,小桌旁几个人都心动了,“苏兄说的是,那可是张家姑娘,平日可高攀不上的。”更何况嫁妆还要超过皇子妃,要知道现如今讲究嫁女多带财,就是嫁妆要多,越多越好,不丰厚的要遭人耻笑的,怎么能不让人心动。”

      “诶周兄,你长相周正,又有才识,怎么不去碰碰运气”开头说话的那个黑书生说,“我看诸兄相貌,只有周兄拔得头筹,想必能得偿所愿呢。”

      周书生只是笑,并不答话。

      “说真的,要不是我长相不显,我也想去试试呢,可惜没人引荐,想必尚书大人也看不上我。”

      “存周兄此言差矣。”周书生慢慢放下碗,慢条斯理的掏出手帕擦了嘴角:“那张姑娘有何高攀不起,已然是残花败柳,不自裁以谢父母就罢了,竟还私下招婿,实在不知廉耻。”

      热闹的馄饨摊仿佛都安静了一瞬,有人从呆愣中反应过来:“周兄,你说什么呢,怎么能这样说话。”

      “为何不能。”周书生傲然道。“那张大人枉为礼部尚书,自家女儿被绑去,他不赶紧了结这桩丑事,将女儿逐出家门或吊死了事,还为其遮掩,这样的官员怎么能期望他掌管礼部,将来我和他同朝为官,我必然要当面诘问,怎么还能若无其事的立在朝堂上,真是羞也羞死了!”

      逐出家门,吊死了事?众人瞠目,这周书生平日勤问好学,课业优秀,又因他长得算是清秀文雅,先生同学都对他印象颇佳,没想到今天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周兄,你这也太过残忍,张姑娘也是惨遭横祸,招婿有何不妥,更何况咱们太祖皇帝娶得皇后不也是寡妇。。。。。。”

      周书生轻蔑的看了说话的人一眼,“你也是见识浅薄了,不瞒诸位,我来王都之前,路遇一见识高远,学识渊博的先生设立讲座,亲自讲学,其中就说到太祖皇后故事,很有真知灼见,先生言道:若取失节者以配身,是己失节也,太祖皇帝自己就持身不正。又谈及当朝长公主,不思贤淑贞静,当年公然在琼林宴抛头露面,做琼林赋,圣人也不加管束,竟渐渐成了王都女娘风尚,实在有失体统,须知才藻非女子事,女子读《论语》《孝经》及《列女传》《女诫》之类也就罢了,还要与我们比文才不成。如今我到这王都来,见到这种种景象,可见先生所言非虚,这张姑娘的事就是一例,堂堂王都,如此丑事还不加以约束,和代国那野蛮之地有何区别!

      “呵。”边上一桌有人冷笑一声。

      众人向边上看去,有一对少年少女坐在旁边桌,刚刚那冷笑就是少年发出的。

      “这位小公子为何发笑?”那周书生正意犹未尽,看有人不屑,竟上前一步,看样子还是要辩。边上同伴看两人相貌不凡又通身贵气,这周书生刚才又妄议太祖皇帝,不敢像他一样,只缩着身子降低存在感。

      那少年并不理他,反问身旁的少女:“我这身衣服哪里不好看了,如今王都最时新的好吗,你这是什么眼光。”

      那少女回他:“你以为刚刚很多人回头是看你俊吗,穿一身红就算了,你那头冠是怎么回事,还有你这身板,本来这大红锦官袍得身量清瘦才显风流,就像太。。。。就像哥哥那样穿才是,然后配上简单金冠,你还配个花的,求求你了,以后出门都听芳姑姑的,别出心裁就算了吧!

      两人把周书生视作无物,众人听了少女的话,仔细看看少年,倒是好相貌,眉眼俊秀,难画难描,本来是貌美小公子的眉毛眼睛,但脸部轮廓分明,线条硬朗,冲淡了他的稚气,就显得英气勃发,再加上他健壮的体格,无端让人想起豹子这种兽类,但因年纪尚小,还是只可爱招人喜欢的幼豹。不过气势归气势,这少年穿了一身红,又配个做工极繁复的金冠,又有杂七杂八的一堆配饰,倒不难看,但也绝不好看,只能说靠长得俊撑着。

      周书生看没人理他,不甘寂寞,又出声“小公子为何不理人?在下讲话有何不妥?”

      那小公子还是不理他,看他实在扰人,边上的美貌少女倒是说话了:“你刚才说太祖皇帝怎么,长公主又怎么,妄议皇家,你多大的胆子?”

      周书生悚然一惊,他刚才得意忘形,忙着卖弄真知灼见,忘了妄议皇家是大罪,要是别人去告发,仕途也是没指望了。但他死鸭子嘴硬,恼羞成怒道“位卑未敢忘忧国,这王都风气卑劣,竟允许不贞女子嫁人,长此以往,天朝上国气度何存?那代国人又怎么真心敬服我们?还有你这小娘子,光天化日,抛头露面和男子同坐,看你也是富贵人家出身,怎么,要和那张姑娘一样,尽管不知廉耻。反正能舍万贯家财招婿就是了!”

      “你无耻!”那好看少年勃然大怒,上前一脚踢倒周书生:“女子嫁人就惹得你叽叽歪歪,这么忧国忧民,我送你去战场,当着那代国人的面,好好展现你的王都气度,我们不费一兵一卒就能大获全胜,岂不更好!”

      周书生岂肯平白被踢,立刻嚷嚷起来:“你是什么人!这王都城里,圣人脚下,你就敢这样伤人!看你穿的像个官家子弟,这风气实在是骄奢糜烂,你可知我是入王都赶考的学子!如今朝廷重文臣,我要去告御状,就告你个纨绔子弟当街伤人,残害忠良!”

      少年是火爆脾气,听了怒火更盛,“你去告!去告御状,就说我三。。。。。。。”

      “三哥!”边上少女猛地上前,拽住少年的袖子,“你不要冲动!”又低声劝慰少年,让他不要跟这种小人一般见识。

      周书生见少年被拉住,又好像有所顾忌,坐在地上自找台阶道:“罢了,我读书人不与你这种不知人间疾苦的子弟计较,既然你们是兄妹,还是劝你们一句,女子还是少抛头露面,免得,啊!”

      他不说了,因为一瓢滚烫的热水照着他泼来,幸亏他还算机警,及时往边上一躲,那泼的人也没真心往他身上泼,才没被泼个满头满脸,但难免大腿上蹦上一些,疼的他嗷嗷大叫。

      边上同学看着不忍,冲馄饨摊老板说道:“你这老妇,怎么能冲人泼热水!有个好歹你承担的起吗!”原来刚才是馄饨摊老板侯大娘,听这个书生说得不像话,舀起锅里的馄饨汤就往周书生那里泼。

      “我泼他?我还揍他呢!”侯大娘长得体格健壮,因为她做馄饨好吃,性子泼辣,在这如意坊很有名。“什么东西!我在这听了半天了,你们几个读书的,端起碗来吃饭,还放下碗骂娘,不好好走正道想着考个功名,净琢磨怎么攀高枝儿了,攀高枝儿还不够,还嫌弃人家姑娘,呸!什么东西!”

      又转身冲周书生骂:“有这闲心管小娘子嫁人的功夫,不如想想怎么解了代国燕国的危机!连我个做馄饨的都知道,那代国在外虎视眈眈着那,还天天忧这忧那,怎么不见你给圣人分分忧,真要打起来,你连我个老婆子都不如,我还会举着擀面杖打人!你能干个什么,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边上卖油饼的大爷也帮腔:“就是,管人家做什么,天天看你们这里坐,话都说的漂亮,到头来一个说为老百姓做事的都没有。”

      “老板们说的好!”少女鼓起掌来,少年看着她笑。

      众书生被数落的抬不起头,有心说几句,又看那美貌少女为老板叫好,美人面前总想端端形象,况且这姓周的说的实在过分,他们心里其实也不赞同。

      苏书生上前一步,行礼道:“是他说话不检点,给大娘和公子姑娘道歉了。”说完也不等反应,招呼大伙扶起还在呼痛的周书生,找医馆治伤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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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坐回去吃馄饨,我训李承俊:“亏得我刚才叫你三哥,要是暴露身份,又得叫人捅到圣,你爹面前,前一阵都说你张扬跋扈你忘了吗,名声已经不太好听了,还不收敛点。”

      李承俊满不在乎,说:“我就看不惯那种道貌岸然的样子,总感觉和谁贴像,见了就想踹一脚。”

      “是不是黄师傅。”我压低声音。

      李承俊恍然大悟,看我一眼,都撑不住笑了。黄师傅大名黄泰,是以前教习皇子的师傅,现在约莫是太子哥哥的幕僚,为人古板还有些刻薄,我们都不喜欢他,李承俊尤其不喜欢他。

      不过黄师傅毕竟是长辈,这样说也不好,李承俊反省了一下,不过也就一下,他又转头对候大娘说:“候大娘,你刚才真是威武,我都想给你叫好。”

      侯大娘正包着馄饨,笑着说:“我就看不惯他们那个样子,以前我相公也是这样,被我给整治好了。”

      “侯大娘有相公啊。”

      “你这小子,我长得像个母夜叉吗,谁没有相公,不过他都没了快十年了,我都快忘了他什么样了。”

      “没有没有,您在这条街上是头一份俊的大娘,怪不得生意这么好呢。”

      “还是小姑娘会说话,大娘给你盛一碗自己做的仙豆烙,老客来了才有呢。”一碗金灿灿的好吃的端上桌来。

      我尝一口,真好吃,可我吃了,馄饨就吃不下了,姐姐说了,让我保持身段窈窕,要不赏花宴上穿不上她给我做的衣裙,可是会被笑话的。

      一双筷子伸过来,把仙豆烙夹走一小半,一口填进嘴里,又把我的馄饨盛到他的碗里,我碗里只剩下三个,这样正好能吃下。

      “行了,一半一半,你正好吃下。”

      侯大娘见了,笑说小郎君真会疼人,我回头看看李承俊,他一副得意洋洋,就是如此的样子,懒得理他。

      侯大娘今天谈兴很好的样子:“小郎君这样的多好,长得俏身板也壮实,我当年就是不懂,爹娘说家旁边那个读书人好,我就欢欢喜喜的嫁了,谁知道命短,功名都没考上就没了。”

      “大娘这样好,相公在时候很疼你吧。”

      “好什么呀,”侯大娘麻利的下馄饨,“嫌弃我粗手大脚,没读过书,家里又是卖馄饨的,就喜欢那种文文气气的小娘子。我也不惯着他,我说你家这么穷,全靠我家给点钱让你考功名,还想娶娇娇气气的?做大梦去吧。他也无话可说,就这么过着了。”

      “后来呢。”李承俊问。他竟然对感情故事很有兴趣。

      “后来呀,我爹没了,我那俩兄弟不是东西,爹的家产一点不留给我,我拿着菜刀就上他们家去了,到了那我把菜刀往门槛上一磕,骂他们,说家产或祖传秘方必须得给我一样,要不我就先砍了门,然后抱着他们孩子跳河去。那两个怂包不敢出来,两个嫂子出来了,跟我撕扯到一起,衣裳都扯破了。不过后来到底把秘方扔给我了。回了家他见了就跟我生气,说为了个馄饨方至于吗,我说在家的时候就我做的最好,凭什么我不能传承爹的手艺,我就要这秘方,我还做这营生。他听我说完竟然哭了,说对不起我,以后一定考上功名,让我做官太太,不受这罪了。”侯大娘抹抹眼角,“他懂什么啊,也不多活几年,现在我不还是做馄饨。”

      我听了觉得很遗憾,觉得人生无常,回头想看看李承俊,没想到李承俊呆呆的,眼圈已经红了。

      “李承俊,李承俊?”

      “啊。”李承俊回过神来,揉揉眼睛,还是很受感动的样子“大娘,你有志气,你相公也不是白眼狼,我会常来吃你家的馄饨的。”

      我早已习惯李承俊这样了,看他哭了惊异都不会惊异一下,虽然现在他觉得自己长大了,不能像小时候那样爱哭,可是谁还不记得他小时候争强好胜又爱哭的样子了,一整个哭包,贵妃之前还和我们说起呢,很是怀念的样子。

      至于圣人,他喜欢每一个儿子,但我私下里以为他肯定最喜欢李承俊,原因无他,爷俩最像,爹有时候就会无意识的透露,圣人年轻时候也争强好胜,比什么马球棋艺输给他了就躲宫里不理人,等到下一次赢回来就又洋洋得意,这不就是李承俊嘛!

      “好嘞,小郎君和小娘子早结良缘,大娘我看着也高兴。”

      李承俊高兴,大声应承了,我是早就习惯,无论是李承俊的态度还是他人的调侃。

      “我们接下来去哪?”我问李承俊。

      他还是兴致勃勃的样子,拉上我就走,说要带我去个好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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