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野》西府怀生

4、4

　　警局，小柯拿到尸检报告后翻了几页，大概扫了几眼后，转身走到李警的办公室。

　　“李警，我们调查了死者的信息，死者名叫杨长恩，二十八岁，生前得过一段时间的抑郁症，这是他在医院就诊的病例，这几年他的抑郁症似乎有所好转。”

　　“杨长恩的母亲很早前就和他的父亲离婚了，父亲杨雄在他十八岁那年因为车祸去世，有一个领养的妹妹，名叫杨雪，三年前也因为心脏病离世。杨雄和杨雪是他为数不多的亲人，除此之外，没有其他亲人了。”

　　接着，从文件中掏出死者的死亡证明，推到李警面前，“死者的尸检报告出来了，死因是砒霜中毒。”

　　调查结果出来后，警局曾想尽一切办法寻找照片上另外一个男人，均无果。

　　三个月后，杨长恩的尸体无人认领，警局作出鉴定结论后，通知殡仪馆火化尸体。

　　距离杨长恩尸体火化一周后，这天，有一个男人失魂落魄地闯进警局，说是杨长恩的朋友，他要带走杨长恩的骨灰。

　　男人叫吴心，皮肤偏黄，五官深邃，声音沙哑低沉，左手无名指上戴着一枚婚戒。

　　小柯瞧了眼那枚婚戒，领着他走进办公室，将那张照片递给他，问道：“这张照片是我们在死者身上发现的，你看看左边的那个男人，你有印象吗？”

　　小柯打量了吴心几眼，对比了一下照片上的无脸男和吴心，身高体型好像都差不多，除此之外，这男人她怎么越看越眼熟呢？

　　吴心双手捏着照片的边缘，低头盯着右边的男人，即便样子模糊，他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照片上的这个人是杨长恩。

　　视线慢慢移到另一边，这个人，看着倒有点像…但应该不是，恍惚道：“我不认识他。”

　　不一会儿，小柯通知殡仪馆将杨长恩的骨灰盒交给吴心。

　　吴心长得人高马大，手中捧着那小小的木盒子的时候，整个人矮了下去。小小的骨灰盒，竟然装得下一个一米七几的大男人，捧在手里一点重量都没有。

　　人死后的归宿，就是这个四四方方的盒子？

　　目送杨长恩离开警局，他脸上痛苦绝望的神情刻进小柯的心底，触及最柔软的地方。

　　第六感告诉她，这两人之间有着很深的羁绊。

　　这是她经手的第一个案子，就此划上句号。

　　杨长恩的骨灰盒让吴心带走了，如果无人认领，就只能摆在某个犄角旮旯的地方。

　　“你们是在哪儿发现他的？” 吴心抱着怀里的骨灰盒，一时不知道该往哪儿去，走了几步又折了回来。

　　小柯回忆了一下，回答道：“龙岗村。”

　　吴心没想到会是这个地方，愣了一下。

　　“龙岗村…”这三个字，他很久没听过了。

　　小柯以为吴心不知道龙岗村是哪儿，“你要去龙岗村吗？要去的话我带你去吧，离这儿不远。”

　　半个小时后，摩托车骑进一条水泥路，入目的是一片稻田。

　　小柯摘下警帽，指了个地，“就是那里，他就躺在那儿，是一个放牛的老人发现他的。”

　　说着，两人走到发现杨长恩的地方。

　　吴心僵硬的身子在看到熟悉又陌生的场景时忽然松软了下来，他已经很久没有回到这里了。

　　时隔多年重新踏上故土。

　　昔日记忆如打浪的海面朝他奔来。

　　悦耳动听的笑声传入耳中，抬眸，奔跑在乡野间的三个娃娃像极了从前的他和他们。

　　他像从前一样坐在田埂上，深邃的眼睛眺望远方的树林和起伏的山，仿佛想要看出什么东西来。

　　山是那山，田是那田，路还是那条路。

　　人，已经不是那人了。

　　小柯也跟着坐在他的旁边，“这里风景真不错。”

　　农园风光令她想起书中学过的一首诗，陶渊明的“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

　　“你和杨长恩是老朋友？”

　　“恩，认识了有十几年了吧。”

　　“最近这段时间他和你联系过吗？”

　　“除了三个月前，他参加完我的婚礼，就没联系过了。直到今天。”

　　小柯看了眼他手里的戒指，凝眸问道：“杨长恩患有重度抑郁症这件事，你知道吗？”

　　吴心眼底划过一丝讶异，“什么？我不知道，抑郁症…他、他从来没有在我面前表现出有什么不对劲，一直开开心心的，好像什么烦恼都没有的样子。”

　　说到这，吴心忽然意识到，没什么不对劲，就是最大的不对劲。

　　杨长恩在他面前露出来的笑容在这一霎那忽然生硬起来，他的笑容都是装出来的？

　　杨长恩在他面前一直以笑示人，他没有发现过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小柯惋惜道：“因为抑郁，所以想不开服毒自杀吧，他吃了大量的砒霜，中毒而死。”

　　吴心脑子“嗡嗡”作响，小柯对他说的话像针一样刺入他的耳内。

　　一穿短袖的小男孩不知不觉跑到小柯这边，手里拿着一个剪了一半的塑料瓶，端在手里，里面盛着水，还有几个小蝌蚪在里面灵活的游动。

　　脚没站稳，“哎呦！”一声从田梗上摔进了田里，瓶子里的水洒了一半，掉出来的小蝌蚪不断在泥里扭动身体。

　　小柯走过去搀扶起小男孩，将瓶子捡起来，“你这里面装的什么？”

　　小男孩将一只蝌蚪抓进瓶子，见瓶子里面还留了一半水，蝌蚪还在，松了口气，“我在田里抓的小蝌蚪，我要拿回去养！” 这要是全掉光了他就白抓了！

　　“谢谢姐姐，哥哥姐姐，你们坐在这干嘛？”

　　“我们在聊天。”

　　小男孩的视线落在吴心怀里的盒子上，十分好奇，指着问道：“这盒子里面装的什么？” 上前，伸手要去摸。

　　这么漂亮的盒子，里面一定装着好玩的玩具！

　　吴心抓住小男孩的手，“不能摸。”

　　“大哥哥，盒子里面装的什么东西呀？不能给我看看吗？”

　　“里面装着一个人。”

　　小男孩明显被吓到了，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拳头，后一秒，大笑了起来，识破了对方的谎言，“哈哈哈哈，你骗人！这么小的盒子怎么可能装得下人！”

　　小男孩感觉到这个大哥哥一直沉着脸，应该是心情不好，这个盒子应该也不会给他看了，迈开腿跑开了。

　　比起盒子里的东西，他更担心自己手里的蝌蚪。

　　小柯看着吴心的侧脸，这张脸逐渐和记忆中的某张脸重叠起来，猛然想起，她念高中那会儿有个同学也叫吴心。

　　现在的吴心瘦了不少，她一下子都没认出来。吴心满脑子想的都是杨长恩，自然没注意到这个曾经的同班同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