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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第 2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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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流明开始很克制很克制自己的爱,尽量不让它跑出来打扰哥。但是他的技术还很生疏拙劣,有的时候还是会露出马脚,把哥吓得吃不好饭,睡梦中都在偷偷哭。
纪流明也跟着难受,只有在学习的时候,才会感觉好受一点。同桌见他越来越消瘦,脸色也越来越不好,某天还是没忍住,问了怎么回事儿。
马上要考试了,纪流明想,可能说出来就会好点了。于是组织了遍语言,简单跟同桌说了几点。
同桌沉吟片刻后,说可能他哥最近水逆,或者家里风水不好,建议他可以给他个买个红绳戴,这样会好很多。
后桌在此时凑上来,说自己就有线,如果纪流明肯帮他,他就送给纪流明。还说自己这线来头很大,他妈专门去庙里开过光的,什么邪祟见了都不敢近身。
纪流明不和他计较刚才挨吵的事儿了。他甚至想,如果这东西有用,让他认周明昊当祖宗都行。
但这世界好像真的因为他是一个无神论者,就不在赐福下来了。他哥的情况依然如此,没有任何变化。纪流明很生气,背后偷偷骂神灵小心眼,不管他就不管他,别牵连他哥呀,他哥那么好的人,怎么就注意不到啊。
可很快他又后悔了,双手合十开始弯腰道歉,说自己不是故意的,让神仙们别在意。要怪就怪他,要罚就罚他吧,别再连累他哥了。
同桌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儿,特别高兴。
纪流明问了嘴。他说买到了蛋糕店里刚出炉的蛋挞,特别好吃。纪流明想起以前在书上看到的,甜食有利于体内胰岛素增加,也就会使酪氨酸与苯丙氨酸浓度降低,从精神上感到愉悦。
他问来了店铺的名字,在周六的时候逃了节自习,蹲点买到了一盒刚出炉的、热气腾腾的蛋挞。
他不求多,只求他哥能笑一下,一秒就好。
推开门,一道突兀的声音在客厅里响起。
“好吃,特别甜,谢谢哥哥。”
他一顿,脸上飞速闪过一抹阴狠之色。
“流明?”
纪流明瞬间收敛回了所有不该出现的表情。关上门,从玄关处走出来,“哥,我回来了。”
沙发上,他哥旁边坐了个与自己年岁相仿的男生。一见着纪流明,耳尖悄悄冒上了些红,小声道:“……纪、纪同学。”
哥说:“他来给你送试卷。”
纪流明换好鞋,放下手上的东西,冲男生客套疏离地说:“好,谢谢。”
“没事。”他紧张地挠了挠耳朵,“就是……我、我有道题还不太懂,方便问问你吗?”
纪流明微笑:“抱歉,你知道的,我逃课了,也没有听。”
“……啊,不好意思……”
纪流明没有接话了。男生也不好意思在多待下去,抱着书包向哥弯了弯腰,说了两句叨扰了一类的客套话后,落荒而逃似的离开了。
门被关上的声音刚刚传来,纪流明便向他解释,说:“我跟他只是同学,一点不熟,我也不知道他怎么找来的,对不起哥。”
他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哥的表情,但对方好像并不在意这些,说:“他还挺有礼貌的。”
纪流明噎住,顿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桌上放着切好的水果,少了一部分,和他听到的第一句话契合。
“你同桌吗?”
哥很少问他的事儿,纪流明一下变得高兴起来,哪怕这是因为别人。
“不是的,我同桌叫陈坚,是一个白白圆圆的小胖子,喜欢吃甜的,还很封建迷信。”
“哦。”
“今天来的这个人是班里的英语课代表,我平常没怎么和他说过话,他坐在前面,我坐在后排。”
哥点点头。
纪流明就把袋子里的蛋挞拿出来,“哥,你尝尝这个。陈坚说这个蛋挞很神奇,他早上吃了一个,然后就咧嘴笑到了中午。”
哥说好,慢吞吞地吃了一个。
“好吃吗?”纪流明紧张而期待地看着他。
“嗯,好吃。”
“那就好,你喜欢就好。”
哥咀嚼的动作一顿,静静看着他。
纪流明地笑便敛住了,话里带着不自知的小紧张,“怎么了?”
“好吃也不要在逃课了。”
纪流明说好。
纪流明和秦思航谈恋爱了。
因为他发现他哥挺喜欢这个人的,每个周末秦思航来他们家写作业时,哥都会在客厅里多待一会儿。秦思航也很喜欢和他哥说话,偶尔蹦出一句惊天动地的,能罕见的把他哥逗笑。
纪流明这时候就会很羡慕他,因为他做不到这些。
又过年了,也又到了他的生日。十九岁,他和他哥相互依偎渡过的第十四年,也是他每年最喜欢的日子之一。
但纪流明今天不想回家。
汝生和善惠都给他打了不少电话,他一个没接,在河边看别人钓鱼。他人缘不好,只有这种从其他地方过来的人不嫌弃他此刻的停留。
钓鱼佬问他要不要试试?
纪流明说不用。说谢谢。
钓鱼佬继续专心钓鱼了。
天黑透了,钓鱼佬也要走了。他送给纪流明一条很肥的鲫鱼,那是他今天唯四钓上来的战利品。
他还说了句新年快乐。
纪流明没在桥上停留了,他拎着鱼回了家。因为今天不止是他的生日,也是新一年的开始。
屋子里没开灯,只有客厅里亮着束光,打在天花板上,要将那里照穿。开门的声音惊动了光,让线抖了抖。
“你回来了。”
纪流明嗯了声,“要开灯吗?”
“……开吧。”
纪流明打开灯,看见了茶几上的蛋糕,旁边放着蜡烛和火机。哥躺在沙发上,把手电筒关了。
“怎么不吃?”
“你没回来。”
“……”
“你去钓鱼了?”
纪流明才想起来手上还有条鱼,拎着晃了晃,“别人送的。”
哥嗯了声,“还吃吗?”
他指桌上的蛋糕。
“吃。”纪流明将冻鱼放在洗碗槽里,放上水解冻,打算打会儿抽时间宰了冻起来。
做完这一切,他回到客厅中。哥给他带上了生日帽,动作很小心,没有碰到他一片皮肤。
1、2、3、4……
哥拆了三袋蜡烛,五颜六色地插满在蛋糕上,却又避开了上面精致的奶油莲花,最后再将它们一一点燃。
“关灯关灯。”
纪流明又去关了灯。
“许愿许愿。”
抖动的烛火里,纪流明闭上了眼。
他又一次地许下了那个愿望。
希望我哥长命百岁。希望我哥平平安安。希望我哥快快乐乐,希望我哥万事如意。
他吹灭蜡烛。
铺天盖地倾覆而来的黑暗里,他听见了哥同时响起的声音。
他说:“生日快乐。”
纪流明开始失眠,成夜成夜的睡不着。他不知道为什么,也可能知道为什么,只是下意识了逃避了,像一年前听见医生宣判,告诉他哥确诊了精神分裂症一样。
直到某个风和日丽的下午。市医院打电话过来,让他来一趟医院。
纪流明一直绷着的弦总算断了,又像是总算尘埃落定一般。他请了假,去超市买了把水果刀后,打的去了医院。
他在输液室里找到了哥。
衣服脏,头发乱。右手打着绷带,左手挂着吊针。纪流明被打了个头晕眼花,扶着门框,心脏在嗓子眼里砰砰跳着,让他久违的感受到了活着的感觉。
他缩回走廊里,把控制不住的眼泪擦了又擦,擦湿整个袖头,然后拿出水果刀,看着刀面上冷冷反射的,又哭又笑的自己。
有人从旁边路过,惊惧地嘟囔了声疯子。他没理会,只在那里安静的享受,享受劫后余生带来的快感。
“大哥,就是他!就是他打的爸!”
“他妈的,你胆子不小啊。”
纪流明不喜欢管闲事,但他哥还在里面。他擦擦脸上的泪,扶着门框站起来,看见那声音的源头就围在他哥旁边,凶神恶煞的。
纪流明的表情瞬间变得阴骘骇人起来,他大步走过去,攥着水果刀的指骨隐隐发白。
“卧槽大哥!这他妈疯子——卧槽!”
还嚣张着的两人瞬间没气了,见鬼了一样向后退着,连正在吊水的其他病人都吓的不轻,拎着吊瓶向外跑。
哥眉心一跳,手上的挂针也不顾了,匆匆拉住他,“流明,流明......”
纪流明的表情瞬间柔和下来了,他反握着刀把,刃面对准自己,仔细看着他哥:“没事吧哥?他们没把你怎么样吧?”
他阴冷的视线扫了他两人一圈,吓的他们喊了声什么,就落荒而逃了。保安同时全副武装的进来,拿着防爆盾和警棍,让他放下武器。
好一顿解释之后,纪流明买来的,半小时不到的水果刀被没收,同时收获了保安一顿劈头盖脸的骂。他全都接下,转头就问他哥怎么了?
哥没有回答,还问了他一个问题:“你为什么拿着刀?”
纪流明更开心了:“我买来削水果的。”
“削水果你带到医院?”
纪流明说:“我本来是买了回家的,但路上接到电话,说你在医院,就直接过来了。”
“今天不是周六日。”哥说:“买回家的也不会拆封。”
纪流明微笑。
“你到底买来干什么的?”
“医院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以为你死了。”纪流明用最和善温柔的表情说出了最残忍的话:“我想你要是死了,我也就没有在活下去的必要了。正好我也想知道,你当时割腕的时候有多疼,我好奇很久了。”
哥的表情已经堪称的上是震惊了。
“说说你吧哥,你怎么进来的?胳膊怎么回事?刚才那些人来又是因为什么?”
“不是,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哪样想?”
“就你,你刚才说的那些话。”
“有什么问题吗?”
“问题大了。”哥叹了口气:“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我不可以这么想吗?”纪流明反问。
哥顿了顿:“不可以。”
纪流明就叹了口气,好像很是无奈的一样,将头垂到他哥旁边,说:“那你打他吧,我也没办法,思想这种东西,我也控制不住。”
脑袋被人轻轻拍了拍,一下接着一下,更像一种抚摸。
“打笨了怎么办?”
纪流明有点想哭。
纪流明找人打听了事情的经过。
原来是他哥今天心情好,想出去走走,路过公园的时候,听到有人在说他的坏话。说他年纪轻轻不学好,正读书的年纪在学校里耍朋友。还精神不正常,找了个男的谈恋爱。
他哥听了很生气,上去跟人家理论,说着说着就吵了起来,吵着吵着就打起来了。
最后以他哥胳膊缝了四针,对方刑事拘留七天加赔款两千结束。
纪流明又在黄金桥上碰见了上次那个钓鱼佬。
也不知道他是什么习惯,正月里头钓鱼。但这次看着比上回好点,他来的时候就已经钓上五条了。
“是你啊。”
纪流明点了点头。
钓鱼佬在腾飞的烟雾里笑了下,烟星子上下跳动着,“那个带刀去医院的高中生。”
纪流明偏头看来。
“我老婆在那里上班。”
“那你还不回家?”
“她今天值夜班。”
“哦。”
钓鱼佬好笑地问:“你还不回家?”
“我想出来走走。”
“感情遇到难题了?”
纪流明觉得应该也算,就点了点头。
钓鱼捞有点惊讶:“还真是啊?”
“不能吗?”
“不应该吧?”钓鱼佬上下打量了他一遍:“你家里人既然能为了这事儿和别人打起来,就说明是不反对你的。对同性恋来说,天底下难道还能有比这更令人开心和欣喜的事儿吗?”
纪流明趴在石桥上,冬季校服里灌得都是风,肆意掠夺着夹层中的暖意。他望着天边缺了角的明月,“你不懂啊,你不懂。”
钓鱼佬闷闷笑了声,手从暖水袋里抽出来,捏走快要燃灭的烟,“说来真巧啊,就是我打120送你哥去医院的。记得他当时气的可不轻,眼红的,哇,都能滴血。”
纪流明看了过来。
“他一直在重复一句话,说得很用力。可能是给那个男的听,也可能是让所有人知道。”
“他说——”
“纪流明!”
他恍惚的向着声音源处回头。
大桥两边延伸的路灯下,他哥匆匆跑了过来。手上拿着个厚大的袄,过来给他披上,气喘吁吁地问:“这么晚了,你怎么不回家?”
纪流明怔怔地看着他。
“大哥?!是你啊?”
“嗨。”钓鱼佬冲哥打了个招呼,“我来这里夜钓,这不,碰上你弟。”
“那还真巧。”哥冲他露出一个浅浅地笑,很感激地说:“大哥,那天真的谢谢你,本来想之后登门造访的,嫂子说不用,让我注意休息就好。一直没能当面和你说声谢谢,真的不好意思。”
“嗐,没事,我这人就喜欢助人为乐。赶紧回去吧啊,这大冬天的,也不嫌冷。”
“好,好。”
“哥.....”
哥轻轻叹了口气,将自己的围脖摘了,仔细给他绕上,说:“走吧,回家。”
纪流明低头抽了抽冻红的鼻子,“好。”
“那大哥,我们先走了啊,您也注意,别钓太晚。”
“好,路上慢点。”
两人并肩的背影越来越远,钓鱼佬又点了根烟来消减寒夜。隐约中,他似乎看见高一头的那个伸出了手,轻轻拉住了旁边人的衣角。
打火机的第一簇火光没有蹦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