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死于话多》秋遇安

19、猫怕水

　　红伞放在了屋外。
　　他走进庭楼，就见女子抚着箜篌，面具遮脸，但唯看她的背影身姿，一挑一拢，青丝纤腰，雅致而又高贵。
　　他的靠近，瑶果儿并未发觉。娇儿瞧见，颔首行礼，可檀佑的目光从始至终的落在一个背影上。与以往瞧女人的目光不同，他睫毛轻颤，专注而又有情，以往，哪怕姑娘浑身脱光了衣物，赤裸裸的站在他面前，他的那双薄眼也不过是随意的打量，仿若是在笑，但那份笑意，不过是看着玩物的趣味。
　　脚步停在身后，箜篌之音停，檀果儿回过头，与他对视：“结束了？”
　　檀佑帮她将面具挂在了头顶，嗯了一声。
　　小姑娘本就是坐着，仰着脑袋看人，一双眸子圆溜溜的。她眸子干净透彻，可比外面那些不知死活的瞎眼睛要好看多了。她松懈了一口气，站起了身子，神神秘秘的靠近，一股香味围绕上人心头：“这些人是来杀我的吗？”
　　他眸色沉了下去，瞧着她：“经常？”
　　她几乎是没怎么犹豫的点了点头，但仔细斟酌了一下，又摇头：“偶尔，但没动什么真格，最严重的也就是手腕上破了个口子，你看，现在都还有。”
　　她将衣袖拉了上去，右手手腕内侧有一个月牙一般的凹陷，伤了许多年，愈合了，但这口子这辈子也消不了了。这口子还是瑶果儿第一次被人绑架，没经验，乱跑乱动自己摔的。毕竟是被人绑架，总不能带着她去看大夫，那几人就用着几块布帮她缠起来止血，伤口不大，只是深，少了一块肉而已。当时瑶老爷看到后心疼的找了十几个名医上门医治。说到底，血已经止住了，并且结了疤，人家大夫最多也就只能够开些祛疤的药，爱莫能助了。确确实实是消了疤，只是少了一块人，除了凹陷下去，其实不细看，没人注意到这白皙手腕上的残缺。
　　话音落下，檀佑的目光落在她手腕处，神色冷了下去。难怪不得那木桶男给她手腕上带这么多东西，就是为了遮这伤疤？
　　瑶果儿倒是对这伤没什么情绪了，在她看来，小时候磕磕碰碰的再正常不过了，晃悠悠了手，往他身后看去：“我能去看看想杀我的人长什么样吗，我倒是要去看看他们跟我爹有什么仇什么怨，竟这般歹毒的要我性命。”
　　他没说话，往旁让了一步，示意随意。见他让，那定是没事，瑶果儿笑笑，便要离去。
　　让她去她还真去……
　　娇儿便是亲眼目睹了檀佑朝地上丢上的玉石，这是主人平日里腰间玉佩下挂着的小玉石，想来主人也是不知何时被他给顺了过去。
　　瑶果儿抬脚走上第一步，便是准确无误的踩了上去，对于檀佑来说，这点算计不过就是小孩子过家家，随随便便就能做出的事情。他神情平淡，浅眼看着瑶果儿往后倒的姿态，任由着她下意识拉上自己的手腕。他分明能够轻轻松松稳住两人的，可却是随着瑶果儿的力气，双双落入了身后的小潭之中。
　　娇儿垂眸，望着小潭之中荡漾着一圈一圈的波纹，浅吸了一口气。倒是从未见过檀将军玩弄这般上不了台面的小把戏，若是不想让人出去，大可如同往常一般，直言的恐吓：正好，出去了，也能感受一下脑袋被钉在墙上的快乐。今日这人是怎么了，没一处是按常规做事的。
　　这小潭是在庭楼上，可却是深的不见底，怪哉。这也算是触到了瑶果儿的盲区了，自小她就不会水，如今大了，依旧是个不会水的旱鸭子，就连水中睁眼，对她来讲都是强人所难。
　　檀佑看着她闭着眸子扑腾，上前想拉着她的手腕，姑娘一脚直接踹在了他的胸膛上……
　　很好，淹死算了。他原本难得的救人心思如今是被她一脚给全踹没了。就这般在一旁，观赏着瑶果儿的力气慢慢变小，观赏着她抬起的手缓缓放下，观赏着她渐渐的安静了下来。死了就死了，死了真就去秋先生将她做成陶瓷娃娃，不会动的娃娃最是听话的。
　　可在她缓缓张开紧闭的嘴，最后一刻，他原本淡漠的那根弦还是松动了，游上前将人揽入了怀里，浮上水面。
　　总算是能够喘息上一口气，瑶果儿一张脸都被憋的通红，往外咳嗽了好几下，生理性的泪水漫在了眼眶之中，看着眼前将她抱在怀里的男子，伸手上前将人抱住。
　　好闻的气息钻入鼻尖，原本他还是想松手玩弄上个两三回，毕竟也就只有多经历几次死亡的边缘，这小狸猫才会知道听话的，驯化了，才能做一个唯命是从的乖孩子。但如今这一抱，他倒是舍不得放手了，也舍不得上岸，放手淹死了就没得玩了，上了岸，依照她的性子，又得是到处乱跑，就这样身处在让她恐惧的地方，她唯一能够依靠的便只有自己了。
　　如同给小猫顺毛一般，一双手摸上她的发丝。这一头青丝爱护的很好，柔滑细腻，在水中荡漾，犹如墨丝。
　　“将军还是快些将人带上岸吧，这潭水凉，姑娘娇身，可别坏了身子。”苏清野依靠在房门上，看着水中环抱的两人，饶有兴趣的笑了笑。这潭水不凉，但带着毒性，檀佑无事，可不见得这娇生惯养的瑶果儿能够坚持多久。她要是被自己这潭水给毒死了，也不知道这檀大将军会不会找上自己赔上一人。
　　瑶果儿是真怕，反正就是将人抱着不敢松手，檀佑拉了拉她的手臂，她力道不松，反倒是更加用力的勒了上去。
　　檀佑失笑，猫怕水，正常。
　　将人托上了岸，她坐在那，整个人都还是怔愣着。怕的不轻，檀佑眸中微动，早知这胆子小的跟芝麻一样，他就不淹她那么一会儿了。
　　泪汪汪的眼睛低垂着，又是吸了吸鼻子，瑶果儿看向身前还泡在水潭中的檀佑。他没顾得上自己上岸，一双眸子关切的落在了自己的身上，让人难免的心中有着一股暖流，更何况还是她冒冒失失的将人拖下了水，人家不计前嫌的将自己又救了上来。
　　檀佑对上她的眼睛，看着她那双眼睛由麻木变成感激再到愧疚。现在知道踹人不对了，方才他若是不躲开，定是要多挨上几脚的。她没什么劲，揣在他心口不痛不痒。檀佑倒是觉得自己是不是心眼比芝麻还小了，跟着孩子置气。
　　“檀将军，对不起。”瑶果儿吸了吸鼻子，本就身形单薄，如今身上被水打湿，整个人更是瘦瘦小小的一个，“我不会水，小时候被水淹过，有些害怕。”
　　“嗯，不怪你。”檀佑见她浑身颤颤巍巍的，将她的一双脚也放上了岸，又是将人往里推了一截，撑上身子坐在了她靠近水面的一方，将人和水面隔绝开来。
　　苏清野当即挑眉：“两位快些去沐浴更衣吧，这再聊下去，我可给不起什么药钱。娇儿，带姑娘去沐浴。”
　　娇儿上前，将瑶果儿搀扶了起来，她浑身冰透了，搭在她的手腕上都让人心疼。
　　“等等，”檀佑开了口，“从侧门出。”
　　娇儿带着人，换了方向出去。
　　身影消失，苏清野俯身在了他身边，手指挑动着水，如同喜水的蛇，再勾起眼角看向檀佑，妖魅：“将军，你落入沼泽了。”
　　檀佑没有应他的话，目光落在他手背上残留的一根发丝，如同有生命力的情丝弯弯绕绕的划入在他的手背，连入他的脉搏。
　　苏清野与他靠近，那股刺鼻的玫瑰花香挥发在了整个屋子：“你贪恋起了她的味道，慢慢的，是嘴唇，再是身体，再是那颗心。”
　　他的手指戳在了檀佑的胸膛上，媚眼如丝：“将军大人啊，你的报应来了，你这才回京多久，该不会是一眼定情吧。”
　　“天数，你得认命了。”
　　檀佑依旧坦然：“一个女人罢了，认什么命。”
　　“谁知道呢。”苏清野笑。纸醉金迷，疯狂糜烂之中游刃有余的将军大人，或许有朝一日，真就撞了这个邪呢。
　　他还真就期待着一天，这小姑娘能够将这疯子吃得死死的，让他好好体会一下患得患失的痛，让这不可一世的将军坠落神坛，这般令人痴迷的美貌，只有完完全全的疯批起来，那才是最诱人的。
　　他站起了身子：“把外面收拾干净了，味，刺鼻。”
　　苏清野噗嗤笑出了一声，一个鲜血里打滚的人竟会觉得血腥味刺鼻，前所未闻啊：“行，马上收拾。”
　　顿了下，他又是一笑：“将军，老房间，给你准备了份大礼，你一定会喜欢的。”
　　没听到他话的最后一刻，檀佑就已经出了房门。
　　苏清野撒了撒手尖上的水，抬手摸向旁边的箜篌，挑起一个弦，声音悠扬传开，他闭上眸子，欣赏着，仰头笑起。世间千万人，唯有檀佑能够一次又一次的给他惊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