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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巫家刀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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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过了十来日,忽有一夜北风突至,此后更是一日冷胜一日。
穆枫每日早起翻墙练完轻功,便在池中一坐半天。
等深秋里没什么温度的太阳终于爬到了头顶,几缕阳光懒懒洒在水面,好歹给了人一点温暖的错觉,冯三又毫不客气将他拎起,扔进小院中练剑。
——就连换衣服的时间都不给他。
穿着湿衣服在冷风中练剑,别是一番萧瑟滋味,穆枫好几次,甚至都有了“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悲壮感。
“要我说几次!脚步一乱,剑招也会跟着乱。这几天轻功白练了?”偏有人在一旁好整以暇,哪壶不开提哪壶。
穆枫停下手里动作,对眼角微挑的冯三怒目而视,不服气反驳:“湿了的衣裤重得要死,不让我换下,当然影响动作!”
“哦?”冯三嗤道:“现在还算好,等到了冬天,只怕湿衣裤在外面还会结冰。那穆家公子如输了人输了阵,岂不也有理由责怪对方动手也不看天挑日子?”施施然走到他面前,转头吩咐在一旁伺候的小厮:“提一桶冷水来。”
冰寒的井水劈头盖脸从头浇到尾,就连站在一旁的穆枫都吓了一跳,往旁跳了一大步,惊道:“疯子,你又干什么?!”
“敢做你的师傅,自有本事让你心服口服。”冯三挑眉一笑,湿淋淋的几缕头发贴在脸侧,明明是比穆枫还要彻底的落汤鸡,明明该是更加拖泥带水的狼狈,可持剑而立的模样,却偏偏就似花前月下佳人拈花站立。
一瞬间,穆枫竟什么话都再说不出口。
分明就是有七八分相似的面容,往穆枫面前一站,却极难想到此人竟和自己外貌肖似。
这就如同样的穆家剑法,两个人使出来,却很难让人相信是同一套剑法一样吧。
冯三用的虽是木剑,使出来却隐隐有风雷之声。
剑未及身,他身上水滴已被他先一步用内力逼出,打在穆枫环跳穴上,他顿觉双腿一麻,虽然立刻又被随后而来的水滴解开穴道,但仍是“哎哟”一声,跪了下去。
冯三却是脸色铁青,冷声道:“练武之时,居然走神!如果打中你的不是水滴,而是直接用剑刺入,你是不想走路了!嗯?”
最后一声“嗯”,轻轻上扬,带着微微鼻音,明明是凶神恶煞的威胁,穆枫却觉得那水滴打中的哪里是腿,分明便是心底软软一处。
一愣之下,抬头看着白衣冯三,心中却是警铃大作——难道因为多日不得外出眠花宿柳,竟空虚饥渴到了此等地步?!
不等他收敛心神,又是一剑递到身前。
穆枫大惊,知道这一下挨实了,只怕又是好一阵疼痛。急中生智之下,眼里看得分明,扬手在剑身无锋之处一拍,借冯三之力往后一个空翻,虽仍略显忙乱,但空翻极其迅捷,竟然让他堪堪避开了这一剑。
冯三并未乘机追击,收剑点头赞道:“躲得不错。”又笑:“一旦集中精神去做一件事,外界影响自然就会被忽视。你刚才嫌湿衣服太重,可刚那一下轻功,可漂亮得很呀。”说完冲穆枫扬扬下颌,道:“去换了干衣服来。”
待穆枫依言换过衣服回来,冯三依然是浑身湿淋淋得如同落汤鸡,他却浑不在意,随意舞两下剑,笑道:“我们继续。”
“唰唰唰”三剑攻来,大开大阖,竟不是穆枫见惯了的穆家剑。他忍不住又往后跳了一大步,问道:“这是什么?”
“你看像什么?”冯三不答,反问他道。
穆枫摇摇头,若论吃喝玩乐,珍玩玉器他还能说出一二来,武功上的东西,除了穆家剑法,别的一概不知。就连穆家剑,如像冯三之前那般换个顺序,两招拆断并作一招来使,他也不见得能一眼认出。
“巫家刀法。”冯三笑着叹口气,与其说是失望不过说是无奈多些,手一伸,便在穆枫额头不重不轻地弹了一下,道:“巫昊天的巫家刀法,只怕已有七成火候,你要怎么对付?”
“这可奇了!”额上那下并不痛,穆枫也就懒得和他计较了,反而对那个反复被冯三提起,只闻其名,却未见其面的巫家公子更加好奇些:“他的刀法如何,与我何干?”
“怎么无关?”冯三冷笑:“穆家巫家素来江湖齐名,穆家公子再是不成材,十六岁成人之时,巫家自会上门道贺。只怕到时比武是肯定逃不了的,最多看在你是寿星份上,给穆家留三分情面。”
“来的就一定是巫昊天?”
“一定就是。”
“你怎知道?”穆枫不服:“我文不成武不就,江湖大都知晓,不见得会为这样一个我,出动他们的江湖后起之秀吧。”
“还算你有几分自知之明。”冯三似笑非笑瞟他一眼,摸着下巴思索片刻,叹气道:“没办法了,到时我替你应战吧。”
“你?!”穆枫几乎要跳起来,指着冯三目瞪口呆憋得脸通红,却只是说不出话来。
“对。”冯三得意一笑,凑近了几分,问他:“难道我们不像么?”
“……你好老。”穆枫撇撇嘴,一脸嫌恶地憋出几个字来。
“这是成熟。”冯三却不以为然,又笑了笑,说道:“如果不想被江湖中人传言穆家少爷少年老相,那你就努力在这剩下的几个月内练好武功。胜过巫昊天我是不指望了,平手都不用强求,只要别输得太难看,就算替穆家祖上积德了。”
穆枫握紧了剑,冯三这番话,一边报复他说他老,一边激将激得不亦说乎。可是偏偏这样轻描淡写的口吻,这样的一番话从那个男人淋了水后还有些湿润的薄唇中吐出,正正扣中脉门,一丝不偏。
那时候,穆枫就已发现,如自己一样,冯三也是薄唇。
——也听说,自古薄唇之人多为薄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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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几日,穆枫酒肉朋友终于耐不住亲自找上门来,出头的便是那被打折小指的乡绅之子丁世开。
具名下帖捧了礼盒毕恭毕敬上门拜访,目的自是盛情邀请穆枫冯三回访。刚好过几日便是他生日,低了眉敛了首收了张牙舞爪,微垂着那包着纱布还渗着药味的手,让人看了又是可怜又是忍不住笑。
冯三一直坐在穆枫身旁,不答应也不拒绝,只含着笑慢慢饮自己的茶,连多余眼神都没有一个。
穆枫对自家友人自是知根知底,晓得他还未断了那念,忍不住轻咳一声,委婉说道:“丁兄生日,小弟本不该不到。只是家师在堂,小弟实不敢擅专,但凭他老人家的意思。”
“丁公子亲自来请,好大面子,在下到时一定带着小徒叨扰。”
丁世开喜得眉开眼笑,一揖到底,笑道:“难得令师及穆贤弟赏脸,小弟自当扫榻相迎。”
“你竟然答应去?”待丁世开带着小厮走得没了影,穆枫才好奇看向冯三,道:“我以为你不喜欢他。”
“没有喜欢或是不喜欢,丁世开于我路人而已,我只知道,丁家厨子,好手艺。”冯三漫不经心地笑笑,又说:“人前倒是家师唤得恭恭敬敬,人后又你呀我呀,真是不像话。”
穆枫偷眼看去,冯三笑得愉快,丝毫未见不悦,虽是指责,但不见得有多在乎名分辈分,当即站起身抬脚就走,大少爷姿态摆到十足——虽不明缘由,他却是笃定了冯三不会因这样的事而惩罚自己。
果然事后冯三只字不提,只是以剑做刀,和他演练巫家刀法与穆家剑法对敌情况。
一下午翻来覆去不过三招刀法,且是用剑使出,略显力不足之态。穆枫却是一次也拦不住,那三招刀法在冯三手上就似活了一般,哪里只得三招,分明变化多端,纷至沓来,看得他眼花缭乱,挡得他手忙脚乱。
“笨!”冯三想是终于不耐烦了,一剑当头敲下,却不是任何武功招式,只是中宫直入,直接敲到穆枫头顶,骂道:“巫昊天使出来,比我还要熟练,还要变化多些,只怕也不见得会如我一般手下留情,你就这样跳着脚演一出小丑戏给他看?”冯三摇头叹息:“都是十六七少年郎,都是武林世家少侠,他父亲还不如你父亲,怎么你就差他这么多呢?”
穆枫恼羞成怒,强忍着不说话,穆家剑虽以快取胜,可在大开大阖的巫家刀法压制之下,哪里有喘息之机,自保尚且不足,可如若不能反击,攻多守少的穆家剑法,实在无用武之地。
“怎么?又不服气?”冯三冷笑,“啪啪啪啪”在他身上用剑连敲四下,说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难道穆家剑法挡不住别人刀法,你就不能不去挡,反过来压制住他吗?”
“他武功不是比我高吗?我怎可能压制得住他?”
“说你笨还不承认,真是让酒气脂粉气冲坏了脑袋。巫昊天在你生日上门,总是打着贺寿之名,怎好太过咄咄逼人。且你父名声珠玉在外,你便是被江湖人说得再是不堪,到底大家只是道听途说,到时只要你能先声夺人,穆家剑出手,他总是会顾忌三分,苦练个半年。想要出其不意,十招之内占得先手,也不是不能。”
“只要交上手,他便能拆穿把戏,又有何用?”穆枫反问。
“这便要看你了。”冯三一笑,续道:“这几个月,想办法找出巫家刀法一处破绽,到时引巫昊天露出破绽,然后点到为止,大大方方结束比武。他总不能在你寿宴之上,定要见红吧?”